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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治病(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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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师,你看!这个客户不需要颜色,纯白色浮雕画。”奥兰多像极了在幼儿园画画得奖,给家里人炫耀的小孩。
但这句话里一点点的心酸,却被李斐赫敏感地捕捉到了,如果是彩色浮雕,奥兰多就无能为力了。
说实话,每次这样,他都很心疼,也很自责,不是一句对不起能原谅自己的,那是奥兰多的一生。
他走近,往三脚架上爬了两格,李斐赫有190cm,往上两格就刚好到了奥兰多的心口,他握着三脚架边边,惯常地低顺轻吻奥兰多心口处冰凉的十字架。
奥兰多也弯下腰,轻吻了李斐赫的额头,十分满意李斐赫的亲昵,“今天满了30%。”
李斐赫笑笑,不想跟他再玩这个小孩子玩的分数把戏,“你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产业?”
奥兰多认真想了想,“在南京的工作室养了十几个画家,旗下还有一个教育机构,绘画培训中心,专门收一些小孩子。最近在北京开了分工作室,带了几个画家到这里,就目前已经接了好几个活儿了。”
这是一面客厅里两层半高的墙壁,升降三脚架正在完成下半部分的刻制,目前还不能看出是什么模样。李斐赫举着手机,拍了几个角度的半成品,模特作为半个与艺术搭边的专业,在拍摄方面,还挺有天赋。
奥兰多刚收起三脚架,就看见李斐赫撅着屁股在一个波浪纹浮雕处拍来拍去。以前,每当他创作完成一件作品,李斐赫也总是喜欢拍几张照片发个ins,那一个充满艺术气息的ins账号里几乎都是奥兰多的作品,两年的时间积攒了不少粉丝。
只是后来,博主再也没有更新过了。
奥兰多很喜欢李斐赫这样子,李斐赫对他的崇拜总会很满足他的虚荣心。
“我记得,”李斐赫边拍边问,“你以前从来不接这种商业性质的活儿啊。”
别说这种商业性质的单子,奥兰多从前根本不屑开什么私人工作室,更何况培训机构,他的创作是最纯粹的感情寄托,更是一种灵魂的升华,从来不暴露在乌烟瘴气的社会,与恶臭的金钱挂钩。
奥兰多把李斐赫从地上拉起来,强制结束了他的拍摄,揽着他的肩膀往外走,“那不得要养你吗,生活所迫啊。”
李斐赫不满地假装推了他一下,后又半推半就地依偎在奥兰多的臂弯里,往玫瑰庄园的大门口走去。
刚走了没几分钟,径直就看到了前面一栋别墅大门口,出来一对熟悉的人。
“小……小袁?”李斐赫被揽着的肩膀突然一僵,下意识地往边上躲了一下。
袁顺吉咳嗽一声,假装没看见两人不太正常的肢体接触,“李老师,好巧啊。”
“你们……”李斐赫看了看袁顺吉,又看了看袁顺吉身后的别墅。
“我们……”袁顺吉突然卡壳,心想:老子是来替你们俩狗男男吸甲醛的。
奥兰多不慌不忙地解释,“他们是我喊来的,北京工作室刚开,会比南京更忙,小袁本来就是我的助理,就应该跟我留在北京。”
奥兰多没有解释威廉的存在,李斐赫也不好承认自己曾经见过他,只能礼貌地点头微笑掠过。
“行了,”奥兰多打发他俩,“你们去忙吧。”
李斐赫有点觉得不对劲,但身边很快又被奶味环绕,他就没多想。
这个星期六,就是服装设计学院正式的秋季时装秀,李斐赫天还没亮就过去,一直到晚上八点还没有回。
李斐意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这一天刚好心血来潮,在出租房里和心心一起煮猪蹄火锅吃。
心心在老家的时候,很难得吃些有营养的,人都有些蜡黄瘦削了,这几天在北京,姐姐总是带她各种吃好吃的,有时候会带上哥哥,但更多的时候她们都不带,哥哥总是这不让她们吃那不让她们吃的,很烦。
今天晚上买了很多新鲜的蔬菜和肉,在地上架起了电磁炉火锅,锅里白花花的猪蹄兹啦着油花儿,心心盘腿坐在地上,跟姐姐挨在一起。
李斐意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李斐赫,还有心心吃得满嘴酱汁儿的模样,喜笑颜开地对着镜头比耶。
李斐赫:我忙到现在还没结束[哭泣.jpg]
李斐意:就是故意馋馋你,看你可怜,给你留点汤底吧。
心心看见姐姐在和哥哥聊天,头也凑过来想要说话,但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天真地跟姐姐说:“我昨天晚上听见哥哥好像做噩梦了。”
李斐意手一僵,手机差点没拿稳。
她当然也听到了,一个木制橱柜隔出来的两个房间,哪有什么私密性,两个人也不知道节制一些,她听到就算了,妹妹这么小,会被吓着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合理地解释,只是说:“哥哥最近压力大,咱们就当不知道。”然后恶狠狠地将手机揣兜里,懒得和李斐赫聊天了。
两个人差不多快吃完的时候,奥兰多先回来了,满墙浮雕差不多出了形,但是奥兰多很久没有创作了,开始进入自我折腾的瓶颈期,怎么改都不对劲。
心心听见动静,以为是哥哥回来了,立刻放下碗筷跑出来,却看到是奥兰多,就问:“哥哥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奥兰多这才瞥见门口的拖鞋还在,“你哥哥还没回来?”
李斐意跟着出来,斜斜地倚靠着铝制门框,她带着一顶针织帽子,不用化疗后,就开始长头发了,冒着一层青碴儿,很难看,所以李斐意每天都会戴着不同款式的帽子,此时,她正眼神复杂地看着奥兰多,“他说还在学校里,今天正式演出,还没有结束。”
“哦,”奥兰多刚脱下的鞋子又穿上,“那我过去接他。”
当李斐意去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洗碗的时候,看见奥兰多还在桂花树下,指尖上冒着白色烟雾,她犹豫了一下,将锅放进池子里,走出地下室。
“哥哥不喜欢人抽烟,你不知道吗?”
奥兰多猛然回头,把手中的烟藏了起来,看是李斐意,则假装淡定地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李斐意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糖,小熊软糖的模样,递给了奥兰多的手里。
“这是戒烟糖,把烟戒了吧。”
奥兰多接过可爱的小盒子,有些疑惑,“你怎么随身携带戒烟糖?”
李斐意说:“以前一直是给李斐赫准备的,习惯了。”
“?”
他记得李老师是从来不碰这些的啊。
桂花的香氛里参杂着浅浅的烟草气息,地下室门口陆陆续续有下夜班的打工人经过,一对少年少女站在树下,引起不少人的目光,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五年前的平安夜,哥哥连夜买了回国的机票,提前只告诉了我一个人他要回家了。其实那时候距离我被确诊和爸爸出事已经过去很多天了,回来后,他解决了我爸的事情,给我妈留了一笔钱,自己就回了南京。”
他没有说任何事情,去了南京后也没有再发消息回来,那时候李斐意已经在当地镇上的医院接受治疗了,她总觉得哥哥这次回来的状态不太对,所以总会主动发消息问候他,哥哥有时候回得很快,有时候要很多天才回复。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半年,李斐意的病情没有好转的迹象,她想跟哥哥商量,去南京接受治疗。
她发了消息过去,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我就直接背着行李箱去南京找他了,你知道当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吗?”
堆满烟头的烟灰缸,有新鲜的烟蒂,也有潮湿发霉的烟蒂,酒瓶倒了满地,有喝完的,也有喝了一半洒了一半的,李斐赫坐在地上,一半的身体趴在了沙发上,头发得有小半个月没有打理,胡须横乱在脸颊上,半醉半醒如梦如幻地抬头看了李斐意一眼。
“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李斐意这样回忆着当初时隔半年见到的哥哥。
“我问他,他什么都不说。我说,我想到南京来治病,他勉强地从地上坐起来,想要给我煮面。”
李斐意看奥兰多的眼神很冰冷,甚至含着怒意,“后来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得了癌症的我,哥哥就会一直那么颓废下去。”
李斐赫是哥哥,所以就算他的生活多乱糟不堪,也要肩负起照顾妹妹的责任,要赚钱给妹妹治病,那段时间,他们兄妹俩几乎是相依为命。
“他……”奥兰多几乎颤抖着声音,好似走在钢丝上一样瑟瑟,“他有没有提过我?”
“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有关于你的一切,奥兰多,你当时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那么坚强自信的人变成那副模样?”
“我……”奥兰多捏着心口的吊坠,好似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稻草。
“奥兰多,你到底又做了什么,让我哥哥居然又一次心甘情愿地栽你身上?”李斐意越说越激动,脸都气红了,“我真的很讨厌很讨厌你。”
奥兰多惊慌失措地后退了一小步,右手病理性地有些麻木,背靠着桂树,坠了几片金色的小花,落在了肩头,“对……对不起啊,小意。”
李斐意左手捂着嘴,眼角溢出了氤氲的水汽,过于激烈的情绪让她耗尽了力气,缓缓蹲在了地上,“可是,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小意,”奥兰多担心她的身体,上前搀扶,没能听到李斐意最后一句话,“我去接李老师,你先回去休息吧。”
他不敢看李斐意,几乎是仓皇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