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成魄（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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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身处黑暗中的人，从来没有尝到过温暖，那他就不会在意，觉得无所谓。一个人也是一样的，这个世界如何，都跟他无关。
但如果一个人知道，有人在意，有人心疼，被人呵护是什么滋味。
那他就再也忍受不了一个人生活。
他受不了那个人的重心不再是自己。
这一点江归晚深有体会。
在苏含玉没有到静海江都以前，他一个人也觉得玩得挺开心的。高兴的时候，自己写一出剧本，自导自演，一个人扮演好几个角色，能玩一整天，不亦乐乎。
就算实在觉得寂寞了，还有小黑陪伴着。
但自从认识苏含玉之后，每每对方要看书，要做功课，他就会觉得很孤单，仿佛被抛弃了一下。
他恨不得偷偷指使小黑去把苏含玉的课本都撕碎，让他再也不能看书才好。
但江归晚不敢这么做，他怕小白哥哥真的生气，这样就没人陪他了。
每当苏含玉看书的时候，他动不动就要去看看时辰，时不时就趴在窗口看看，看苏含玉有没有看完。
江归晚觉得神奇，这个时候，他总觉得时间坏掉了，不然为什么会走得这么慢？
苏含玉来到静海江都的那一年，江归晚恰巧开智。
原本怎么也看不懂，如何都不会念的课本；如今在他眼里变得异常简单，仿佛只要看一眼，就能全部记住。
先生大喜之下，立志要将江归晚培养成材。
江归晚当然不愿意，他就是不喜欢念书，那多没意思，他就喜欢看着小白哥哥读书。
先生大失所望，只好将重心挪到教养苏含玉身上。
这种时候，江归晚又觉得烦。
他想，算了算了，我还是多看看书吧，这样先生就不会一直找小白哥哥了。
江归晚自己都没有发现，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能为苏含玉做出如何的妥协。
在他的心中，小白哥哥一直是特殊的存在。
苏含玉之于江归晚，大概和洛南星之于梅恨水是一样的。
这年，梅恨水年方十四。
少年身姿矫健，如同雨后的春笋，正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不过短短两年，便比之前高了足足一个头。如今站在洛南星身边，已经到他眉眼处，相信再过不久，超越洛南星也是可能的。
他在林间挥舞着刀，每一个招式都带上了怒气，仿佛是在泄愤一般。每一刀下去，必定有一大片竹子倒下。
洛南星从竹林缝隙间缓缓走出来，不疾不徐的靠近梅恨水，半点不为他扑面而来的刀势所迫。
梅恨水眼角余光看到来人的身影，怒气冲冲的对着那个方向挥刀。手举起来，还未斩下，又一脸愤懑的调转方向，将身后一大片珍贵的紫竹砍翻。
他背过身，不想看眼前的人。
洛南星觉得好笑，他多少猜到了少年的心思，却故意佯装不解。
“怎么一个人来这里练功？我不是说过，这一片竹林要好好保护，不能乱砍吗？”
梅恨水恨恨的将刀收起来，仍是背对着洛南星。
“你凭什么管我？来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去管管你的好徒弟！”
江归晚惊讶：“咦？洛南星这个时候就收容莫羡为徒了吗？”
苏含玉也不是很了解他们之间那些事的时间点，他摇摇头：“我不清楚。”
江归晚只能耐下心来看。
洛南星嘴角弯弯，他仿佛一直都是这么温和，脸上中带着浅吟吟的笑意。
不管做什么，都十足的耐心，不管对谁，容忍度都很高。
“你就因为这个，自己一个人过来生闷气？”
梅恨水心高气傲的，被说中了心事的恼羞成怒，还被这人嘴里的漫不经心被气到。什么叫就因为这个？
他不肯收自己为徒，却偏偏要收别人！
这能是小事吗？
他蹭地转头，满脸都是怒气，双眸通红，对洛南星吼道：“谁生闷气了？你不要再管我了，滚！”
听到这个字眼，江归晚心头一跳，他立刻看向苏含玉。
当时，他也是这样，满是怒气，对着苏含玉吼，让他不要管自己，让他滚。
从一个陌生人嘴里听到这个字，他尚且替洛南星觉得心疼。
他忽然想，不知道苏含玉听到他说滚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苏含玉仿佛毫无所觉，被江归晚看得莫名，扭头：“嗯？”
苏含玉的“嗯”和别人不一样，他平常总是冷静从容。但只有带着稍稍不解的“嗯”时，尾声往上扬一个声调，轻轻的，抚过心口。
如同春风里的暖阳，仿佛夹杂着万千的宠溺。
无论你再如何，他都不会离开。
只是站在这里，静静地看着，看着你，离去或归来。
江归晚心跳得更厉害，愣愣地转过头，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
他按住自己的心口，拼命喊：“别跳！不许动！再跳吃了你！太丢脸了，为什么觉得小白哥哥越来越好看了，完了完了，我好像有点魔障了！”
等等等等，我要先想明白，他心道，我要先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了！
而这边，洛南星听到梅恨水怒气冲冲的让自己滚，并不觉得生气。他的嘴角仍挂着浅浅的笑，戏谑道：“那我走了啊？”
梅恨水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但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仿佛在说，你要是敢走，就别再过来找我了！
洛南星被他的口是心非气乐，他笑道：“行了，都是对方的一面之词，你怎么就信了呢？”
梅恨水眉头一跳，眼里迸发出光芒。
“什么意思？”
“岭南徐氏是存了那个念头，但我没答应。”洛南星缓缓解释道：“那孩子走得路数和我不同，我不会收他为徒的。”
梅恨水听这话已经信了大半，眉间舒缓，但还是质疑道：“那他们干嘛还要大摆宴席，怕不被天下人知道自己的孩子送不出去一样！”
“说什么呢？”洛南星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他们只是客气，徐氏一向尊礼节，这是正常的。而且我也并不是什么太厉害的人物，他们也没必要非认我这个师父。”
梅恨水心里高兴，又想，你就是很厉害很厉害，在我眼里最厉害的人。
但他脸皮薄，又好面子，从来不会说这些好听的话。
他只道：“那你为什么不肯收徒弟？”
洛南星也不是不肯收徒弟，只是没遇到适合走他这条路的。
他道：“暂时不想收罢了。”
梅恨水精神一凛，抓住他话语中的漏洞。
“暂时不收，那以后还是要收？”
“要是有适合的就收，”他笑道：“哪有这么容易，你要知道，就算我不要脸称自己是伯乐，但千里马又哪里是这么好找的？”
梅恨水低声嘟囔：“最好遇不到！”
“嗯？”
他抬头：“你为什么不肯收我为徒？我不是千里马吗？”
“噗！”洛南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一笑起来，身上便一点世外高人的气质都没有了。仿佛就像是精灵一样，带着通透，又有点可爱。
他道：“你是千里马，肯定是的。”
梅恨水被他笑得有点恼，拍开他摸自己脑袋的手，“你别总哄我，我已经十四岁了，你总用这些话哄我，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洛南星还在笑，他边笑边道：“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等再过两年，你就能下山，行走江湖，惩恶扬善了。”
梅恨水一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他可能就要离开眼前这个人。
心口微微泛起一阵不适，说不清什么情绪，反正就是不想离开。
他恶狠狠道：“别总把你那一套强加在我身上，谁想要惩恶扬善？”他心中不通畅，说话也口不择言：“这个世界上不平之事那么多，你哪里管得过来？有些人都不一定感激你，指不定心里骂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
洛南星仿佛并不为他这些话影响，只是脸上笑意淡了下来。
“就算只有一个人在意，我也会去做。我握着君子剑，惩恶扬善便是我的责任。”
梅恨水不屑他的那一套君子理论，他之前活的那么惨，也没谁帮过他。
但见洛南星脸上笑意消失了，他又有点后悔，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说这个的。
他知道洛南星在这方面很坚持，他不收自己为徒，大概也是因为他们心性不同。
但梅恨水总觉得，要是他成了洛南星的弟子，他们还会更亲密。
有多亲密呢？至少会比现在亲密一点。
他上次下山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一对修士。
年轻的那个似乎是脚扭了一下，另外一个就立刻将他背在背上，边往医馆赶，嘴里还不忘记安抚。
说得那些话，特别腻人，但也特别好听。
梅恨水想起来自己有一次在练刀的时候受伤，洛南星要给他上药。
他当时只是觉得丢脸，又嘴硬，说要自己上。
但对方就真的将药膏给他，让他自己上。
他想，如果洛南星是他名正言顺的师父，也许也会说那些腻人的好听的话，将他背在背上，替他细心温柔的上药吧？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成魄（十二）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