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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番外:有始错终(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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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三日,死者在办公室中被发现遇害。次日,原告正式提出控诉。”
“经证实,死者系动脉处刮伤致死,现场发现一把水果刀,把手处有被告指纹。”
“被告楚衍,你是否承认原告所控告的罪名,蓄意谋杀江耀明先生?”
被告席上,年轻男人穿着囚服,双手被铐在栏杆上,完全无法移动,他的眼神有些呆滞,但精致绝伦的眉眼仍旧给他带来难以用语言描摹的、惊人的美,即便狼狈如斯,也照样是所有人的焦点。他微微低下头,一字一句地说:“原告控告罪名并不属实。七月十三日,江耀明曾意图对本人实施侵害行为,并对我爱人及子女做出生命威胁。”
一时激起千层浪。原告席上,一个穿着华贵的美丽女人霍然起身,尖声道:“你说他威胁你,你有什么证据?明明就是你勾引他又想谋财害命,你还想装什么傻?”
“潘女士,我爱人现在的精神状况极不稳定,希望你不要再对本案的当事人进行刺激。”证人席上,一个俊秀温文的年轻男人站起身,迎上潘美芝的目光,言语不卑不亢,“刻意扰乱法庭秩序对您希望的判决结果没有好处。何况被告不认罪,即便宣判也不会是终审结果。”
潘美芝咬咬牙,却终究没有反驳陆绍轩,转头狠狠瞪向楚衍:“你说他意图侵犯你,能不能拿出证据?”
楚衍仍旧微低着头,不言不语,潘美芝正想说几句,被告律师忽然起身,拿出一卷录像带:“我方申请出示证据,事发当日办公室内出现的全部场景,请查阅。”
原告方顿时大乱。律师拍案而起,怒喝道:“事发当日的监控因为暴雨天气意外损毁,如果出现录像必然是非法取得,不能作为证物!”
“这段视频的来源并不是监控录像,而是我爱人身上的微型摄影机。”陆绍轩起身,一言一语仍旧温文尔雅,“合约期间,江耀明曾数次对我的爱人提出性邀请,为了保护自身权益,我们共同决定在身上安置录音笔与微型摄像机。我方还可提供江耀明早已心怀不轨的录音,不知是否需要呈上?”
法官望着陆绍轩认真的神色,终究还是道:“准备播放器。”
后来的故事就顺理成章了,陆家的证据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之后的庭辩完全倒向被告方。宣判无罪后他们三次上诉,却在铁证如山和舆论声浪下只能看着结果朝他们不愿意看到的地方倾斜。
江辰至今仍然记得终审宣判的那一刻,被告席上楚衍仍旧低垂着眉眼,嘴角却勾起一个微不可闻的笑容。全场有人气急败坏,有人欣喜若狂,但也许只有身材矮小又坐在第一排的他,注意到了那个笑。
他在那一刹那忽然意识到楚衍绝不会是陆绍轩声称的那样“精神状况极不稳定”,一个影帝有什么演不出来。精神问题也好,进看守所也好,不过是他们博取大众同情的手段,而目的就是脱罪,并借着此轮对瑞升声望的损害就此上位。
而他们的目的也的确达到了。当年楚衍正处在上升期,卷入命案其实对声望有很大影响,但第二年他便爆冷拿下了戛纳影帝,那场官司也成为他传奇人生中无可轻重的插曲,鲜有人再度提及。而父亲死后瑞升可谓表里皆失,母亲勉力支撑也终究力有不逮,而她对现实所有的怨憎,都最终转化为对楚衍以及陆家不共戴天的恨意,尤其是在她得知,当年作为翻案关键的那段录像很可能有问题后。
“姓楚的还没毕业就想方设法勾搭你父亲,后来又串通他那姘头想踩着你父亲上位。他们靠剪辑伪造了录像倒栽我们一把,现在才在国内混成这个样子。”
“你要记住,你成年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案,你所有的努力都必须围绕着一条。不这么做,你就对不起你九泉之下的父亲。”
这是他十八岁生日时母亲对他说的话,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确将其奉为人生准则,发誓要为父亲洗白冤屈。可后来他遇到了陆景臻。
第一次见面是在校联欢晚会的彩排时,他身为社团联合会主席去视察,正好遇到了陆景臻那场。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衣,坐在钢琴前行云流水地弹着肖邦的大波兰圆舞曲,末了回头朝他扬了扬下颌,随意地问:“看够了吗,□□?”
美人身上,自有一种气场,他们那时相隔三米,一个漫不经心,一个一见钟情。
“你......高水平艺术团?”
美人当即翻脸,提起包就冲出了琴房:“我会计系!”
他后来才知道陆景臻虽然是正儿八经以北京市理科第七考入的会计系,却总有人因为他漂亮的脸和明显不凡的家世误以为他是高水平艺术团的关系户。久而久之这便成为了他的雷区,而江辰很不幸踩中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陆景臻的疯狂追求,但同样,陆景臻的拒绝也是千方百计。有次实在被弄得有些急躁,他忽然问:“你高考多少分?”
“......687。”他不明所以。
“那你可以走了。”陆景臻站在路灯下,笑得明艳无比,“我妹妹的男朋友跟你一届,人大工商管理系,他也是文科,高考688。”他眼波一转,口气嘲讽无以复加,“我可不想将来带你见家长,还要被我妹妹鄙视眼光。”
......江辰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高考语文名句默写写的那个错别字。
在江辰追陆景臻的一年中,很多人都劝他放弃。
那些解释其实不无道理------陆景臻皮相是好,也足够优秀,但差成这样的脾气追到手了也只有当菩萨供着的份,还不如找个脾气好点的。
江辰不为所动。
他从小见惯了潘美芝的自怨自嗟,对另一半的幻想,就是他决不能像他母亲一样人稍稍靠近,便能感受到令人不适的灰暗。
陆景臻越任性,代表他的少年时代越阳光。他是活在光明里的人。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为了扑火的飞蛾,哪怕被那光芒灼伤也无怨无悔。
后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在往后的无数年江辰都没有忘记咖啡馆里的场景-------陆景臻放下咖啡杯,眉梢微微挑起,说好,我答应你。
窗外是早春的阳光,初雪伴着细微的鸟鸣,大学里再迷人的好风景,都比不过那一刻,求而得之的欢喜。
出乎他想象的是陆景臻其实并不如他从前以为的刁蛮任性------他竖起浑身的芒刺拒绝别人的靠近,可一旦自己被接纳,被认定是他爱的人,他便会用尽全力对他好,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这种被人宠爱的感觉令他受宠若惊,他日复一日爱他愈深,陆景臻感受到了,也愈加翻倍地回报他。
他们曾经那样好,那样坚定他们会陪对方走过一生,所以变故出现的那一瞬,他在造化弄人的时刻,措手不及。
那是大三的五月,他们没有考研出国的打算,也不用为工作忧心,学分也早早修够,和周围人比起来可谓无事一身轻。这个时候陆景臻给了他两张门票,北京国际电影节。
陆景臻不是个多爱看电影的人,不过他当时也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一时兴起。电影节场地门口贴着一张楚衍的海报,他看了一眼正打算离开,陆景臻却忽然站在原地。
直到那一刻他还以为他可能只是楚衍的影迷,心中微有失落却也不以为意,“你喜欢他吗?”他问。
海报上的楚衍半侧着脸,微微下拉的唇角勾勒出清冷倔强的气息。陆景臻学着他的姿势示意江辰帮他拍张照片,江辰依言。
看了照片后陆景臻的第一句话是问他像不像。
手机里,两个人轮廓近似,眉眼相仿,神情姿态也如出一辙。他心里忽然涌出轻微的不安,但还是回答道:“像。”
陆景臻得意地笑了笑,忽然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耳朵凑过来,给你说个秘密。”
江辰听话地凑了过去,陆景臻微扬起头,精致的眉眼尽数落在他眼底:“楚衍,他是我母亲。”
五月的北京烈日炎炎,可那一刻,江辰只觉如坠冰窟。
他机械性地抬起头,楚衍锐利的眼神映着陆景臻明朗的笑容,相似的面容分外讥讽。
他曾经以为遇到陆景臻后他的人生终于有了光亮,可他,从来没有被无常的命运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