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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死去与重生 ...

  •   寒春料峭,柳枝上芽儿还未抽芽,画舫里的舞女已经身着薄衫了。

      就是在那几日,长平又和苏绪言吵了一架。

      你一言我一语,瞧着对方就不顺眼,见面便冷着脸,就寝时也背对着互相较劲。

      问题又出在了魏如漪身上。

      魏如漪是当朝左相之女,气质优雅,温和娴静,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是京中贵女典范,也是不少男子心中的明月光。

      也是苏绪言心里的明月光。

      而作为他夫人的长平,是大赫唯一一个陛下亲自养在身边长大的公主。别的没学到,性子却和陛下学了个十足像,咄咄逼人,目无下尘,敛着笑意抿起嘴角时,威严之态像极了盛怒的陛下。

      因此身为平成侯府的世子,苏绪言在看到长平摆出那副姿态时,往往落了下风,明明是他占了理,却心虚的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长平拧着帕子有些无趣,苏绪言已经好几日没来她这里了,日日都宿在了书房里,长平支着下巴思绪不知飘去了哪里。

      未嫁给苏绪言时,苏绪言是名满天下的京城双绝之一,不少姑娘家的闺房里都藏着他的画像。

      即使娶了长平,姑娘家们提及苏绪言时还会忍不住羞红了,只是可惜郎君娶的是天家女,断了纳妾的路。

      不过公子哥却开心的很,尤其是心慕魏如漪的公子哥。

      很快他们又开始同情起苏绪言来,因长平性子不好,两人时常会争吵。一吵起来,这两人都会出门散心,尤其是长平不管去哪,后边总会无意间跟着一两个公子哥。

      没法啊,苏绪言不能纳妾,但长平可以却可以在外养着人,谁让人家是陛下唯一的公主呢。

      每当这时,苏绪言又不得不低着头来请长平回去。久而久之,便有了他惧内之名。

      皇家女婿不好当啊。

      长平都想不起这次又是为了魏如漪而吵什么了,他们总是会因为莫名的缘由而吵,吵完了又觉得太过无趣。她垂下彩蝶薄纱般羽睫,想着干脆一会儿送个汤盅去书房吧,就听到有人脚踩木板踢踏而来。

      苏绪言手里提着镂空食盒,走在弯曲的抄手游廊里。

      他面容俊朗如玉,黑眸浩辰如星,如三月春雨清晰明亮。凉薄唇角笑意浅浅,眉宇间略显柔情,他一步一步向长平走来,说出的话语里带着三份甜腻。

      苏绪言带着苏夫人给的如意糕过来赔罪,他拉不下脸来,在书房里翻翻转转了几夜,身侧没了那股熟悉的清香,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如意糕香甜腻口,外表金黄酥脆,看着都开胃。长平瞧着迟迟不动手,半阖的眼眸里风雨欲来。

      以为她还在置气,苏绪言捏着一块如意糕递到她娇艳嫩红的唇边,嘴里又说着那些赔罪话。

      今日是难得好天气,暖洋洋的日光照耀下来,让长平的身子暖了不少,微风带着花香拂过,夹杂着些许如意糕的香甜味。

      长平动了动嘴,小开半点咬了下去,她垂下头用冰凉指尖擦去嘴角边的糕屑,眼睛轻轻一眨,豆大的泪珠掉落在手心里,顺着手心纹路蔓延开来。

      反手一握,长平抬起头来,又是那副清冷姿态,含着泪的手心在罗裙上擦拭过,没了痕迹。

      这一盒如意糕都进了长平肚里,苏绪言想拿一个都被拍开了。

      苏绪言眉间的柔意淡了下来,不知她又气什么,却不想和她计较,便没再拿了。

      说着自己还有事要去处理,苏绪言就起了身,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头上束发的玉簪在阳光下耀眼的近乎透明。

      长平恍神,有些睁不开眼来。

      身后传来食盒摔地之声,还有一声重重闷哼。

      苏绪言拧着眉,无声的叹了口气。

      转身一看,长平卧倒在地,镂空食盒散在她面前。

      长平用手掩着口唇,伏着背一下一下的咳嗽,黛山眉狠狠揪在一起,那向来清冷无波的凤眸中盛满水雾,轻眨一下就要溢出来。

      她今日穿了白绸锦缎衣,袖口间用金线绣着莲花纹,没消一会儿刺目的红艳就染透了白衣,白嫩细长的指间也沾满鲜血。

      苏绪言眼前一黑,跳动的心暂停了一下,恍惚身子就要摔去,却又不受控制的跑过去。

      “你怎么了!”

      长平难受得很,就像有只手握着她的心狠狠捏紧,喉间不断涌出血来,哪怕让她呜咽一声都难。

      看到他疯了般冲来,不管不顾的跪在地上抱起自己,长平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抬着眼看着他,嫁与他三载时光,其中一半都在吵闹中度过。

      他俩相看两厌,打从第一眼相间就结下了恩怨,大婚当前更是被她打了一顿。

      可是如今三年悠悠而过,这人的一眉一眼,一笑一怒却深深的印在了她的心中,怎么也磨灭不去。

      这大概是孽缘吧。

      长平笑着,伸着虚弱无力的手想去摸摸他,皓白指尖拂过那人垂下的青丝,而后在他惊恐的眼眸中不堪而落。

      这一年长平二十,再过几日便是她的生辰,她就这样死在了苏绪言怀中,泪如雨下,未曾一言。

      转眼间花落花开,又是一年转瞬而过,京中早已到了繁花盛开的时节,而城内依旧笼罩着一股肃穆之意。

      这一年来京中人常说,做人当如长平公主,生时恩宠不断,去时百人伴随。

      长平公主是当今陛下唯一亲自带在身边教养的公主,其中宠爱是其余公主无法相提并论的。出阁对象也是千挑万选,最后选中了有京城双绝之一的平成侯府世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陛下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人,出嫁仅三载之余,便死在了朝夕相见的夫君怀里。

      当今陛下的怒火可想而知,下令彻查之后,却如雪滚球般列出了平成侯府十大罪状。最后,定罪,抄家,流放,斩首,一气呵成。

      那一日是长平公主出殡日,亦是平成侯府处刑之时。

      唯有平成侯府的世子苏绪言活了下来,至于为什么,大概只有陛下一人知晓了。

      如今这位京城双绝之一的贵公子,趁着夜色迷蒙站在侯府大门前,满眼萧索。

      月色将他的影子拉的极长,被黑夜笼罩住的身影单薄萧条,细看之下只觉得整个人失去了神采,哪还有当初翩翩世子爷的姿态。

      “老奴对不住世子,让世子孤身一人远赴南州,实在对不住侯爷夫人。”年老者跪在苏绪言脚边,哭咽出声。

      “林伯起来吧。”苏绪言动了动僵硬的身子,一双星眸没了往日光彩,扶起地上的人,语气凄凉,“我已不是世子,你也再没侯爷夫人了。”

      林伯一听,满脸悲怆,不忍心去瞧面前的人。

      “让老奴送您一程吧。”

      “好。”

      平成侯府的侧门里有一颗李子树,苏绪言还小的时候就喜欢往上面爬,过了几年后,李子树越长越歪,竟探出了侧门高墙外。

      现在正是李子长出的时候,风影吹动,枝叶发出秫秫之响,就如呜咽泣声。

      苏绪言停下脚步,莫名湿了眼眶,至亲之人皆已不在,他却背负着罪名苟活下去,比死刑还要可怕的惩罚。

      送他去南州的马车就在前面,他却怎么也迈不出脚了。这一走,怕是此生也不能踏进京城了。

      马蹄声声由远及近,寂静的夜色中尤为明显,锦衣少年踏马而来,俊逸面庞如明月,略抬起的下颚透着不可一世。

      曾几何时,他也这般鲜衣怒马,从花窗下走过,惊乱多少深闺幽梦。

      来的人和他并称为京城双绝的右相之子辰自渊,不过那是以前了,现在怕是没了双绝,只有独秀了。

      “你来做什么?”苏绪言眼里闪过难堪,不可察觉的后退一步。

      都道最心凉莫过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可苏绪言巴不得如此,这样才好保住他那仅剩的可怜自尊。

      京城双绝叫着好听,他和辰自渊之间却没那么对眼,甚至有些不太对付,处处都较着劲。

      直到他娶了长平才逐渐占了上风。

      “来送送你。”辰自渊勒住缰绳,迷离桃花眼微挑,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既然送过了,你可以回去了。”苏绪言攥紧袖子,转身欲走。

      “等下,你忘了一件事。”辰自渊喊住人,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辆马车。

      “如今我一介草民,无牵无挂,能有什么事忘了。”苏绪言自嘲道。

      辰自渊没有说话,墨瞳深邃如深渊,回头看着身后的马车。

      马车静静立在那,顶下低垂而下的流苏随着夜风拂动。苏绪言的目光不由得顺着他看向了马车,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一股不安。

      车帘被撩开一角,皓白细长素手慢慢伸出,紧接着一袅娜纤细身影在马车中钻出,她生的貌美,一双杏眸风流多韵,眉眼处处皆可入画,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淡。

      辰自渊翻身下马,虚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带下马车。

      她理了理微乱的发髻,举手投足娴雅自然,水眸流转间紧盯苏绪言,目光沉沉不见悲喜,直至苏绪言慌乱的后退了一步,才幽幽开口,“夫君,你丢下我要去哪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死去与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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