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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麻烦与敏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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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弯月空中悬,零零星辰落夜中,秋夜时分的风带着凉意。月下的长平跌坐在园中的卵石小路上,一手按着蜷着的脚踝,一手撑住卵石小路。
她仰着脸,侧脸被远处明晃晃的宫灯照亮,有些痛苦,“劳公公寻我阿弟来,不慎崴了脚,实在是起不了身了。”
公公弯着身子与她对视,眼睛像钩子般打量着人,抖了抖衣袖,冷静道:“老奴扶着您。”
说着搀着人想要让她起身。
长平心中暗骂此人多疑,只好搭着他的手试图站起,还没等人站稳,长平摇摇一晃,如风中浮萍再次坐了下去。
“劳烦公公走一趟了,我实在走不了。”长平轻叹口气,眉尖轻蹙,额上冒出细汗来。
公公再次打量着人,见她不似伪装这样,才开口道:“老奴还是先去请太医院的人过来,崴脚可大可小,落下病根可不好。
园中清冷桂香拂过衣袍,长平皱了皱鼻尖,摸不清这太监身后的人是谁,这里离宴席处不远,却也不近,今晚巡逻的侍卫都以宴席的宫殿为主,园中寂寥冷清,不闻人声。
长平捻着指腹,不知如何是好。
前后受敌的滋味并不好受,断名不在身侧,小侯爷毕竟年岁还小,不知有没理解她的含义。
公公侧了她一眼,径直站起身来,“老奴去请太医来。”
靴底踩着枯黄枝叶,发出清脆断裂声响。长平抬起脸望着皎月明亮,兀得笑了一声,笑声清淡,含着一嘴苦味。
年少的她贵为公主却受尽欺侮,即使后来得了宠,也抵不过陛下一道圣旨,披上嫁衣就嫁进了侯府。
如今兜兜转转她又来到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地方,果然一切都没变,还是那么令人厌恶。
桂香幽幽,风过衣袂,长平闭上了眼眸,一滴泪珠滚下。
“七岁之后,我便不见你哭了呢。”
敏王殿下踩着月色而来,繁重的衣袍上带着难消的酒味,他酒量大却不酗酒,向来只是浅浅一尝,更何况还要替人照看一个小麻烦。
不久后小麻烦的弟弟就上了门,担忧的说着小麻烦已经出去透气很久了。
敏王敛着眉目,语气不善,“谁让你来找本王?”
小麻烦的弟弟低下头,“姐姐。”
哦,原来小麻烦也知道自己是麻烦。
敏王了然,推辞不胜酒力,摇摇晃晃的出来了。费了一番功夫找到人时,小麻烦正仰头望月,悄然落泪。
他心里啧了一声,莫名浮现起当年初见小麻烦时,也是这般坐在树下,可怜巴巴的望着缠绕在树上的纸鸢。
这么多年过去,这毛病咋一点没变呢。
长平感觉顶上覆上一温暖手掌,然后重重压了下去。她摇摇身子,借着月色看向他,问道:“我脚麻了,你能拉我一把吗?”
敏王想了想,当年小麻烦好像也是这样问的,我纸鸢挂树上了,你能帮我拿下来吗?
后来呢,他辛苦爬了树拿下来,结果没胆子下去了。
小麻烦在树下嘲笑了一番才去叫人来,回过神来的敏王无情道:“不能。”
“那便算了。”
长平按着卵石慢慢起身,敏王退开一步,哪知长平晃了几下往他那边倒去。
敏王殿下猝不及防抱了满怀香,垂眸一眼这才觉得长平脸色不对劲,“你中招了。”
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长平揉着眉骨脑中晕晕乎乎,“是啊,这下能帮我吗?”
敏王还真有些犹豫,不过长平却等不及他思量出什么来,抓着他的手臂真晕了过去。
得,小麻烦真成了麻烦。
月影如钩,树影斑驳,风过无痕,长平听得泠泠水声,面上一阵冰凉,她瞬间惊醒了。
“你拿水泼我?”长平抹了一把脸,手心皆是水。
四处打量下,此时她正坐在一处嶙峋假山后,背后不远处就是园中的静心亭,四角飞檐起,依稀可听亭中人影吵闹。
“你再不醒来,就是打你了。”敏王淡然道,双手往衣袍上一蹭,水珠尽去。
长平莫名一抖,脸色有些难看。
她抽出绣帕擦着脸,“醒来作甚,看好戏吗?”
之前的晕乎劲已经消去了,想来也不是什么狠药,只是让自己全身无力罢了。
“是啊,今夜格外热闹。”
敏王负手起身,往静心亭靠近了几分,喧杂声音更大了。
“听闻有人落水,被恰好经过的高丝国王子身侧的守卫给救了,正哭着呢。”
“为何要哭?”长平跟上来,问道。
“是个姑娘。”
“哦?”
长平转着语调,细细一想,猛地全身发冷。
这园子少人清冷,哪有那么多人过来呢。她也是被那太监扣着才会走到这里,更何况是对宫中不熟的外邦守卫。
若不是有人刻意引着的话,落水的人还不知是谁呢。
落水必然是全身湿透,被外男救起本就难堪了,还是一个野蛮之地的低贱守卫,那姑娘没重新跳进水里已是很好了。
有人真是恨她入骨啊。
夜风轻过,面上仍旧有凉意,长平抬手再次抹了一把。
“还有呢,听闻辰公子在此相约佳人,月下畅谈。”敏王继续说着听来的好戏,回头瞄了眼长平。
“那可真是一桩美谈。”
“另一边还有一场好戏,柳府的小少爷情难自禁,瞧上了小宫女。”
柳府的小少爷纨绔不学,终日流连宅门后院,正妻还没娶上,后院的妾室已经一箩筐了。
被这样的人瞧上,算是此生无望了。
长平眉心一皱,嘴上依旧夸着,“柳少爷实乃真性情啊。”
“有理。”敏王跟着附和,宽厚的手掌又摸上她的头顶,“左右你无事便好。”
长平心中还有气,两拨人马都要逼她入死境,用的还是这么不堪的手段。乍然听到敏王难得温雅话语,她一时窘迫,揪着绣帕说不出话来。
夜月凉如水,偶尔风起叶落秫秫而发,敏王淡然收回手背在身后,双眸盯着她,忽的笑了一声,“小麻烦。”
说着人已经翩然离去,背影伟岸铮铮,头发随风而扬。
“七哥。”
长平露出笑意,踩着卵石小路就跟上去。
那晚接风宴席上的事并未怎么传出,长平在府中歇了几日,还是苏绪言戴着面具进了她的院落中,将后续事说明了。
“一个小宫女自然不能嫁入柳府,听说是畏罪自缢了,落水的姑娘还没个章程,高丝国的人倒是想娶,可人家未必愿意……”
苏绪言说这话时正捏着桂花糕喂给长平,看着人小口微张,猫儿似的咬着桂花糕。
秋风吹过枝叶,偶尔落叶掉下,他一手拂去身上落叶,一手将半块桂花糕扔进了自己嘴里,甜腻滋味在口中溢开。
也不知长平那日所吃的如意糕是不是这个滋味。
他目光沉沉锁住长平,难以想象那晚凶险,若不是敏王找到人的话……
“还有呢?”
没听到后语,长平转头看了他一眼。
“还有……”按压下心中不快,苏绪言继续说道:“还有一桩喜事,辰府的公子与刘府家的姑娘要结亲了,人你都认识,辰自渊和刘婉。”
不光认识,还一起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现在众人又能凑在一块聊了。
辰公子被成安侯府的姑娘伤了心,偶遇刘府姑娘温顺端庄,一番情真意切开导之下,辰公子终是走出伤心之地,更与刘姑娘两情相悦,终成眷属。
至于成安侯府的姑娘呢,就成了这段佳话的推动者,勉勉强强还算顺眼,没后悔然后跑出来妨碍人家结亲。
“这么说来我还算是半个媒人?”长平无奈,天地良心,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是啊,小媒人。”苏绪言满心欢喜,早就看辰自渊不顺眼了,当年他都恨不得挑上几幅画送到辰府,问问他有没有看上的。
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打着长平的主意,这下好了,人也没捞着,还被算计一把。
“不过也好。”
也是受够了辰自渊的难缠劲,长乐的事情都没处理好,就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反而连累了刘家姑娘。
刘婉身子孱弱,为人清冷,常年不见人,长平不认为她会做出什么情真意切的开导来,更何况那人还是辰自渊,刘婉的兄长刘潜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呢。
苏绪言微微眯眼,心中甚是满意,凑近了人,鼻尖处满满都是她的气息,“再过几日便是秋猎,且要万事小心。”
长平眼皮一抖,“秋猎会出事?”
“出事倒说不上。”苏绪言垂眸想了想,“小事情。”
长平‘哦’了一声,抬着爪子指桂花糕。
既然是小事情,那秋猎那日自己看紧小侯爷便好。
这般动动手指挥人的娇气小模样,苏绪言瞧得心头发颤,桂花糕没送上,先一步摁住人就亲了上去。
待怀中人呜呜出声,急红了眼才放开,眼疾手快的塞了桂花糕入口,什么话都留在了嘴中。
长平气的揪住的他一缕头发往后拽。
一口气都还没缓过来,差点被桂花糕噎住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