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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Chapter 38 光与暗的距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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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我的距离。」
柳青几天前得到某位神秘人士的帮助,成功脱离了在妍皇之娇迎来送往的日子。来悦酒店内部将她的过去完全洗白,给她外在示人的头衔是曾在来悦酒店任公关部经理。
关于那位神秘人士,柳青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是她恩客中的哪一位,只知道其颇有来头,能令妍皇之娇爽快地放人,屁都不敢多放一个。不仅如此,他还送了一套公寓给她,并承诺可以提供她工作机会。如果不想工作的话,则可以提供她开店的启动资金。“要不咱开一家花店吧?自己做老板,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你说好不?”
端着酒杯站在柳青的新公寓窗户前,纪然安静地望着天上的月亮。看来看去,还是旗翌晨家的月亮大些。再往下看。她失望地撇撇嘴。旗翌晨家能看到整个城市的全貌呢,这里却只能看个街角。
本来折腾了一天,她该是有些累的,可是躺到床上,头脑却异常清醒,所以就跑出来喝酒。手袋里的安眠药还剩下一点,不过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动过了。刚刚拿出来想吃上几粒,可是药丸放在手心却是怎么都不想咽下去,心里如同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被忽然告知从今以后只能吃咸菜泡面一样难受。
享受过他抱着她睡得安稳的每一晚,她多不想再回到从前只能依赖药物勉强入睡的时候。只可惜,人生由不得她喜不喜欢。无论多么不甘,时间的车轮依旧肆意地碾在她的生命之上,轰隆隆地笔直前进,直到她粉身碎骨为止。
“如果你不想开店想上班的话也没问题。他说愿意帮我的朋友介绍工作。有他的关系,再加上你的能力,相信你一定会钱程似锦的。” 柳青见她半晌不说话,以为她不愿意和她一起开店。不过,以她的能力待在一家花店,想来也确实是屈就了。
纪然微讶地转过脸,有些疑惑地望着她。那人对柳青好倒是顺理成章,可是特意提出对她的朋友好,那就显得有些奇怪了。“他真的这么说?”
“是啊。” 柳青同样不解。“我的朋友不就只有你么?虽然他都是在对我好,不过我总感觉他是冲着你来的。”
纪然失笑。“怎么可能。你不是说他听起来是个老头么?我到现在还没招惹过老头呢。”
“是呀是呀。你就光招惹年轻帅哥了,还国内国外通吃呢。” 柳青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话说回来。一声不吭地就从旗家溜掉,不是你的风格啊。”
纪然抿了口酒摇摇头。“我只是不想被他撵走。” 看了诧异的柳青一眼,她笑。“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已经有太多的人离开我了,所以这次我要先走,连赶走我的机会都不给他。”
柳青忽地有些感伤。“你们俩明明之前还挺好的,没想到只一晚上的时间就崩了。你知道吗?我多想有一个好男人可以照顾你一辈子,以后到了下面我也好和李嫣交待。本来我还挺看好那个旗家小子的。唉!” 叹口气,她仍旧不死心地追问。“你们真的结束了?一点希望都没了?”
纪然微笑着点头,胸口有些涩。“结束了。他会去追回他爱的人。而我会继续做我该做的事。如果我跟他之间还有希望,那就叫做奇迹。”
“你怎么知道?说不定他喜欢你多一些呢?”
“我走错的那一步棋,就是因为错误地估计了他对旗璃的感情。” 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纪然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试想一下。一件你盼了二十年都不可得的宝物,忽然之间有了得到的可能,你会不去追吗?”
柳青沉默不语,心里微酸。如果是在四年前,如果她还是那个冷漠无心的纪然,那么今天她根本就不会受伤。那个人不该,不该改变了她却又把她丢下。已经裂了缝的心,要如何保护自己呢?“你今后怎么打算?”
“看李念的病情而定。他如果能好起来,出院以后就该上学前班了。那些奢侈品能退的就退,不能退的就还拿到当铺去当掉。筹出的钱一部分存起来做李念的学费,另一部分我打算买套房子,再继续把书念完。你呢?” 纪然窝进沙发,顺手将兔子抱进怀里。
“我打算在这附近开家花店。” 柳青笑笑。“曾经以为那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坐在阳光下,干净地笑看花开花谢。”
纪然遥望着窗外,表情宁静。柳青和她是同一种女人,在阳光下必须戴着伪善的面具才能生存的女人。在夜阑人静的深夜,她们会像现在这样或者点燃一支烟或者倒上一杯酒,安静地沉淀自己真实的情绪,丝毫不会觉得困倦。她们,就是这样适合生活在暗处的生物。“为什么不离开呢?只要你愿意离开,你爸爸是绝对找不到你的。”
“我没办法看着他去死。无论他欠下多少赌债,我都要帮他还。谁叫他是我爸呢?” 柳青吐出一个烟圈,无奈地摇了摇头。“很累很累的时候,总想着如果他下一次再来跪着求我,问我要钱,我就杀了他再自杀,可是到最后都下不去手。我果然……还是很怕死呢。”
纪然微微地笑起来。“谁不怕死呢?只不过有的时候,绝望的恐惧会大过于死亡的恐惧。到了那个时候,就不会怕了。” 李念的病情每况愈下,旗翌晨、Justin和骨髓库那里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她已经不得不开始做最坏的打算。至少,在她死之前,纪阿姨和悠悠的仇,她一定要报,哪怕是玉石俱焚。
……
柳青红着眼,无言。身边的烟头散了一地。纪然平静地坐着,遥望窗外,直至天空泛起鱼肚白。曾经,黎明对她来说意味着希望。“我去医院看李念。你回房睡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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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病房的门,纪然看见了一张意外的脸。那张脸看起来有些倦,似乎整夜未睡,此刻正冷冷地瞪着她。下意识地想娇笑着混过去,可是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她脸上的肌肉就忘记了该怎么动作,只僵硬地吐出几个字。“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然我应该在哪里?” 冷声冷气的腔调,还有几许不满。
瞄了一眼病床上熟睡的李念,纪然压低声音道:“出去再说。” 他来这里做什么?为了要惩罚她逼走旗璃吗?
旗翌晨一个箭步冲上来拉住她,扯进怀里劈头盖脸就一顿狂吻。从不知道,仅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可以感受到思念深入骨髓的滋味。
纪然脑子一片空白地任他在她唇上肆虐,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半倚在他怀里由他搂着。
好容易旗翌晨满足地放开了她。拇指磨了磨她发红的嘴唇,下滑。捏紧她的下巴,他冷笑着,用力地,一字一句地警告。“如果你再敢从我身边逃跑,就最好不要被我找到。否则我一定关你一辈子。”
突如其来的吻如同一句强势的宣言,子弹般穿透纪然的神经,把理智击成碎片漫天纷飞,聚不拢收不齐。僵在他怀里,她像是一个停了发条的玩偶,连眼神和呼吸都静止了一般。只有两滴清泪毫无征兆地滑出眼眶,笔直下坠,啪地碎花飞溅。
望着她苍白的脸上那两道清晰的泪痕,旗翌晨的嘴角飞起一丝暖暖的笑意。她是不轻易哭的,现在肯在他面前落泪,那就表示他对她来说……至少是不一样的。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他柔声道:“我不会丢下你的。” 裂了缝的堤坝,只要稍微用点力,就可以一溃千里。
纪然的眼神依旧笔直而空洞,眼眶依旧一点未红,只是眼泪却不受控制似的,一串接着一串地往下坠。记忆的脑海里,残破旧事慢慢浮出水面,携带着巨大的疼痛,生生地将她撕裂。
幼小的身体跪在满地鲜血中,全身颤抖地用双手去堵父母身上正在汩汩往外冒着血的伤口。鼻腔充斥着浓浓的腥味,额角渗出的血缓缓渗进眼眶,视线里,一片红莲血海。她穷尽了一生的力气去哭去喊,可是已经离开的,永远都不会再醒来,永远都不会再将她抱在怀中,温柔地说我们是一家人绝对不会分开。
被送到孤儿院的那天,阳光好耀眼,但是她浑身冰冷,冷到骨子里。李嫣微笑着把她抱进暖暖的怀抱,温柔地在她耳边说了一些话,后来一直说的话。她听不懂,却记了下来。悲剧和贫穷一样,是会延续的。一旦你的人生开始了第一个悲剧,后面接踵而来的,就有可能都是悲剧。你要做好准备,因为,随时都可能会有人放弃你。而唯一不会放弃你的,只有你自己。
只是。她累了。她总是被留下的那一个,被留在这个人间炼狱,去赎前世犯下的罪孽。
她想,或许她的前世是个冷血无情的千人斩,因为造成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所以今生,她要偿还同样的痛。凡是离开她的,无论她如何哭喊甚至跪下来求,都不会再回来。留下的只是淋漓撕裂的记忆:殷红的鲜血、乳白的脑浆、冰冷的尸体、绝情的背影……
累了……
真的累了……
已经不想……再一个人顶着风雪绝望地前进了……
只是不知道……该停到哪里……可以停到哪里……
羽睫轻颤两下,眼里恢复了一点神色,纪然轻轻颤颤地张口,喉间传出几不可闻的声音。“你看见……那张字条了吗?” 想听见他……亲口证实。不想再靠着自己的判断去赌了……
旗翌晨微笑地点头,放任她的泪水决堤到泛滥成灾。那么多的情绪若是找不到出口,最后她便只能……彻底地崩溃……
“为什么……不去追她回来?” 纪然红了眼眶,泪如雨下,抓着他的西装领口颤声问。曾经以为最不可能离开的男人……离开了……以为最不可能回来的男人……却偏偏回来了……
“因为我想抓住的人,是你。” 她越是不安地追问,旗翌晨就越是偷偷地喜上眉梢。她心思那么细密,早在他吻她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否则她不会轻易落泪。她只是不敢相信,想要听见他亲口承认。而他,也想亲口告诉她这一点。
轻柔的话语却如同施了魔咒的封印一般,让纪然思绪全空,只能呆呆地望着他,说不出一个字。——早在很久以前,久得连她自己都不记得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并学会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色去达成目的。我喜欢你。让我保护你。我爱你。那样的漂亮话,她听过很多,可是真正为她坚持下来的,却是一个都没有。以为,言语的力量是虚浮的,所以,她宁愿不去承诺什么、不去相信什么。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站在她眼前笑得沉稳的男人,嘴里说出的漂亮话听起来却是那么真实可靠呢?
“我是个……很坏很坏的人……我也会对你……很坏很坏……那样的话……你也无所谓吗?” 想要去相信……如果是他的话……她可以任性一回放纵一回再自私一回……在她人生剩下的最后一点时间里……
旗翌晨轻轻地笑着将她抱进怀里。“我当然知道你很坏。我只要你不对我说谎。” 果然是只小狐狸呢。即使是在情绪决堤的时刻,仍本能地把丑话说在前头,就算他以后后悔,责任也不在于她。谁叫他是自愿跳下她这个火坑的呢?决定来医院之前,不是没想过那些现实的问题。以他在商场官场阅人无数的经历,自然知道丫头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如果要抓住她,就得实实在在地揽下她的过去,不离不弃地陪她走下去。——他本是个怕麻烦的人,只是,放不了手,不舍得将她一个人留在冰冷的地狱里,因此只好自己下去陪她。她曾经对他说过,她在那里。
怀里的人儿身子明显一僵,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好半晌止住了眼泪,她哽咽地开口:“我只能保证……我愿意告诉你的……都会是实话……如果不想我对你说谎……那就不要追问我不想说的事……好不好?” 不想让他看见……最真实的自己……好怕……会连现在所拥有的……都失去……
旗翌晨温柔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稍作考虑。“那我有没有机会可以知道那些你不想说的事?” 想知道她对那个男人真实的心情。即使她现在在他怀里,他仍是对那个男人嫉妒得紧。感觉到怀里的人儿犹豫片刻之后轻轻点了点头,他满意地将她搂紧。“那我就等你心甘情愿地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