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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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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山,小竹峰。
剑身上蓝光缥缈,仙气纯冽。陆雪琪人在空中,流云从她脚下飘过,雾气缠绕,星光遥远,月夜迷蒙。
晚风吹拂着鬓边长发,月下独行,她一人白衣如雪,在此刻染上一丝寂寥。陆雪琪抬头望了望深色的天穹,明眸中泛起莫名的光亮,一个轮廓就在这清幽的月色里浮上心间,这样的月光,不知是否同样照在那人身上?
正兀自想着,前方云雾深处突然传来破空之声,一道碧绿的幽光电射般驰来,那人似乎未料到这个时辰竟还有人御空而行,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大约是要打个招呼,待拨开云雾,剑上之人却是怔了一怔。
陆雪琪几尺外,斩龙剑上,现出一人俊逸的身影,疾驰而来的正是方被萧逸才唤去通天峰的林惊羽。
两人平日交情极少,又都不是热忱之人,此时见到,也不过默然无语,互相点了个头作罢。
看着林惊羽离去的背影,陆雪琪目光清亮,心中却无由的涌上些许寒意,她转头看了一眼已沉浸在夜色中的通天峰,抿了抿唇。
那座山峰,一半光明,一半昏暗,当真令人捉摸不透。
白衣飘然,天琊一弧蓝光很快消失在了天际。
在离通天峰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林惊羽放缓了身形,他皱了皱眉,眼中一时复杂难明,似是酝酿了很久,此刻终于显露而出。
通天峰玉阶亮起灯火,一直延续到沉寂的玉清殿,他抬头远眺,忽而甩了甩头,催动脚下的斩龙剑,向那里落去。
玉清殿前,果不其然,萧逸才依然站在那片阴影里,只不过身边已没有了李洵的踪迹。浓厚的夜色披在他的肩头,阶下连绵的灯火照不进这方黑暗,也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沉重。
看到那束光彩落下,萧逸才眯了眯眼睛,没有动作,直到林惊羽走到跟前,他似也没什么反应。
夜深,人独立。
两人一时都没有开口的欲望,林惊羽站在他身旁,顺着他的视线远眺,苍茫无尽的大地,上有苍穹,下有阑珊灯火,宁静至极。
他心中纵有无数疑问,在这无边的红尘里,好像也欲化为虚无。
“我这般站在玉清殿前,已有许多个夜晚了。”
林惊羽怔了怔,听闻此话,转头注视着身边男子。
萧逸才微微一笑,自顾自接着说了下去,道:“少年时只觉青云仰之弥高,俯瞰万物苍生,如今……”
他言辞中稍许停顿,林惊羽静默等待,就听那男子继续说了下去,道:“就是想看清楚师尊守护的,是怎样一个世间。”
林惊羽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萧逸才笑了笑,颇有自嘲意味,只是方才那话已然到此为止。林惊羽深夜被唤来通天峰,疑问多于讶异,正思量着如何开口,就见萧逸才摆了摆手,淡淡提了一句,道:“天音寺过些日子要来青云了,师弟可曾听说?”
林惊羽点了点头,道:“是,来时听说了。”
萧逸才淡然一笑,道:“天音寺与我青云也有上百年的交情,此次天火一事,焚香谷在青云已有些时候了,此事不了,天音寺众人早晚要来这一趟。”
林惊羽微微点头,事实所在,也无需多说。
“烦劳师弟前来,并非有什么大事,我今日方派弟子下山接应曾师弟……和诸位大师,然而那重中之重的天火行踪,至今却毫无头绪。”
林惊羽缓缓抬头,目光里闪过一丝精芒,看向萧逸才平静的眼眸,皱了皱眉,道:“萧师兄的意思是……”
“师弟可愿再往南疆一趟?”萧逸才言辞淡淡,问道。
林惊羽眉头蹙紧片刻。
萧逸才看着他,眼中一片清明,想来早有打算,绝非突发奇想,话音落下,两人间也静了下来。
林惊羽思绪在心头翻涌,这要求若放在数日前,并无不妥,只是眼下光景,就显得太过诡异了。
“不知师兄为何……”
萧逸才目光一闪,闻言笑了笑,忽而截道:“师弟若不去,怎知没有收获,即便与天火无关,细微之处……或许另有发现也不一定。这世间之事,总是十分有趣,林师弟,认为如何?”
林惊羽眼中微微复杂,内心深处却似是陡然一凛,隐约察觉到这话中,有丝不可明说的含义。
眼前蓝袍男子负手而立,月光在前,黑暗在后。
究竟是何事会让他有此一言?
“林师弟,你说……若拿起诛仙古剑的另有其人,那人此刻,会在哪里呢?”
林惊羽猛然间身子大震,霍然抬头,瞳孔慢慢缩紧。
萧逸才目光淡然,回视于他。
那又是谁!
*
深夜如墨,龙首峰大堂前,齐昊收起寒冰剑,白光尽敛,他并未说话,只是向面前熟悉至极的人儿笑了笑。
眼前女子,风姿绰约容貌极美,红袖罗裙犹如当年少模样,就连腰上缠绕着的琥珀朱绫,似乎也从未变过。
“这么晚了,萧师兄唤你们过去,可是有急事?”
齐昊走上前,眉宇之间没有什么凝重之色,微微一笑,言道:“天音寺众人近日会拜访青云。”
那女子点了点头,明眸里却好似怔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
齐昊没有继续说下去,脑海中却闪过莫名的思绪,思索片刻,他的目光渐深,唇边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复杂。
“林师弟应该已经到通天峰了。”
除此一言再无话,两人身后只留下清浅的余音,散入风中。
通天峰上,萧逸才移开了视线,在夜风中伫立许久,才缓慢转过身向住处走去,事务繁杂,急需处理之事也极多,但反观他的脚步,却是越行越慢。
似有一抹淡淡的叹息,融进夜色里。
在他身后,阶旁从未熄灭过的两行灯火突然消失了,青烟阵阵,向上杳杳飘去,玉清殿前顿时无比漆黑,白日仙家景色全然不见,徒留下云雾深渊和冗长的石阶,骤一看去如同一张巨口,令人心生畏惧。
黑暗不只存于一处,萧逸才面前那一扇门,与往日一般暗而无光,他行至此处不知用了多长时间,伸手欲推,又怔然停下,他自嘲的笑了笑,深深呼吸,终是推开了那扇门!
门后是一口石棺,供桌点着三柱香,在他进来的时候,闪过一丝火星,掉下一段灰烬。
萧逸才目光越发复杂,端正的鞠躬行礼,将香案重新收拾过,抬眼向那木牌石棺望去。
他面色肃然,面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像是有极重的心事。而后他缓缓跪了下去,叩首于冰冷的地面,许久未曾动作,没有开口,也没有直起身。
地面阴寒,刺得肌肤一片冰凉。
萧逸才漠然闭目,待直身睁开眼时,目中沉默如旧,却多了几分笃定决然颜色。
无风吹来,也不能心安,冥冥之中不知谁在凝望,一双目光温和深邃,一直望进他的心底。
萧逸才心中泛起一丝寒意,眼中有精芒闪烁不停。
又是一刻,他向着石棺磕了一个头,随后忽然长身而起,再不停留,大步离去了。
沉重的门扉在他身后阖上,隔绝了内外两个天地,也隔绝了生死别离。
有人离开,亦会有人归来。
青天苍狗,不语俗世纠葛,十年百年,都如是。
然而在离青云千里之远的地方,凡尘间的纠缠并没有停止过。
一座山头上,一名老者白发灰衣,站在山间的天台处俯视众生,南疆各异族这几年争斗不休,天火一事坏处绝对比有利之处要多上许多,但放在南疆,倒不一定都是坏处了。
南疆五族面对天灾,不约而同停下了争斗,家园将毁,眼前的分毫利益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老者看着地面偶然窜起的火焰,冷哼了一声。
“前辈等的人可来了?”
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响起,山下寨子虽然没有大乱,但人心惶惶,不过听这年轻人的口气,仿佛并不担心。
老者冷笑不语,知道此人心思颇深,有些话亦是决然不能说与他听的,便没有回答。
火光里,那年轻男子不以为意般笑了笑。
“你不去看看山下情况么?”老者淡淡开口,道。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道:“天火终是要蔓延至中土,恐怕到时中土要比南疆严重更多。”
老者看了他一眼。
年轻男子淡然道:“中土道法卓绝,何况还有那人在,自然不必担心。”
老者闻言眼中精光大盛,目光冰冷。
“只可惜,中土还不够乱……”那年轻男子唇微弯,眼眸深处却没有一丝笑意,如此言道,“若再拖下去,南疆怕是要撑不住了。”
灰衣老者冷冷哼了一声,南疆蛮族,他从未在意过,也懒得关心异族人的死活。今日在此,也不过是为了一件事罢了。
“不知我那位师兄,藏身在何处……”
这话自然无人能回答,年轻男子只看了他一眼,温和的目光下一派淡漠。正如老者从不曾顾及南疆异族死活一般,在他心中,也没有多看重焚香谷了。
灰衣老者又在平台驻足良久,年轻男子悄无声息的站在一旁,远方有火光,比苍穹上的星子更亮,一户人家跌坐在灰烬边,低声啜泣,那轮廓十分模糊,却也轻而易举勾勒出凄凉之态。
年轻男子眺望远方,不知作何感想,他微微低头,皱了皱眉,片刻之后,也不再理会那老者,兀自转身向石室走去了。
阴冷的石室里,除了石桌石椅,还有燃烧的一丛火焰,苗族组长图麻骨面对着门扉站定,像是已在此等候多时。
年轻男子走进去的时候,面上并无讶异之色,他向图麻骨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图麻骨脸色阴郁,看去心事难解。
“此人居心叵测……不可不防。”他中土话仍旧磕绊,不甚流畅,但表达的意思却是清楚的,上官策镇守玄火坛百年,与南疆虽有联系,但交集极少,兽神一役,焚香谷的立场在众人看来太过模糊。南疆确实没有中土所谓正道魔教的分别,但若说连正邪也不分,是绝无可能的。
而焚香谷,常人难以为其定论。
“天火还未完结,焚香谷一方躲进青云,一面与我们接触,实在诡异。”图麻骨冷言道。
年轻男子便是苗族大巫师无疑,他长袍微抚,在火堆前盘膝坐下,闭了闭眼,淡然道:“你不必在意。”
图麻骨愣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显然这回答他听过不止一次。
大巫师反复重复,言犹在耳,也不过是让他宽心,不需理会焚香谷之人,而其中到底有何含义,他一时难以明了。
“焚香谷遭逢巨变,对于中土的影响比南疆要大得多,我们不必插手,静观其变就好。”
大巫师目光闪过一丝难辨的光芒,半晌后,淡淡一笑,又问道:“南疆地界,可有那位云谷主的消息。”
图麻骨摇了摇头,无奈的道:“除了十万大山,都找过了。”
大巫师手指颤了一下,弯唇不语。
“那就让其他人去找吧。”
图麻骨怔了一下,疑道:“难不成是中土之人?”
大巫师闭目不言,随后轻轻的点了下头。
图麻骨微吃一惊,皱起眉来。
“或许那人另有安排,以他的道行手段,远不至于此。”大巫师淡然道。
火焰里,噼啪一声冒出几颗火星。
大巫师笑了笑,忽然道:“祸延中土,你且看着吧……”
这一番言语,图麻骨一时难以参透理解,石室里,那个端坐在火光前的身影,渐渐在他眼中飘摇,偶尔一个瞬间,竟像又见到当年那个智珠在握的老者,背对着祭坛,也扛下了苗族重担。
如今换作他的弟子守护这片土地,或许两人行事风格并非相同,但总归是为了苗族族人。
图麻骨默然良久,才转过身子离开这间石室。
不过,虽然他未多问什么,但歩下山间石阶时,依旧忍不住反复思索。天际乌云翻滚,正如此刻他翻涌难定的心思。
南疆广袤,最险恶的地方便是十万大山,兽神虽死,然而他手下的那些妖兽并未除尽,离十万大山稍近的地方,时常会传来妖兽食人之事,穷山恶水亘古难变。图麻骨身为南疆中人多少有几分私心,未到绝境,他是不愿让族人轻易进入那片山脉中的。
按大巫师的说法,倒像是认为云易岚躲进了十万大山,而南疆却是不必插手搜寻的。中土修道之人众多,是否当真会前往寻查,图麻骨思虑好一会,淡淡摇了摇头,心道,与其进入险地,还不如等那位云谷主自己出现。
只是,时至今日,云易岚为何没有再往青云,甚至毫无动静,这就不得而知了。
他驻足望着十万大山的方向,久而无语。
十万大山中枝叶繁茂,但凡一处起火,旁边密集的灌木必会随之燃起,但奇怪的是,南疆处处流火,唯有这里,并无天火之灾。
山石旁,同样有一灰袍老者仰首远望,那十万大山幽暗的山脉树林。
那个地方何等险恶,深深的黑暗像是这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融入骨血,妖气鬼气浓重,怨灵丛生。
老者低低的冷哼一声,仿佛没有听到里面传来的妖兽吼声,亦是无视于十万大山里漂浮的毒障,径直走了进去。
灰色的衣摆很快消失在瘴气中,就在他身影消失的一刻,南疆大地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细雨,水火交织,更显得一片惨淡。
十万大山深处,一个人靠山而坐,散发如火,胡乱披在肩头,他一身红衣残破,被雨淋湿,变作深红,似血一般。
他低着头,像一段弃于大山中的朽木,混在泥泞的地里,慢慢腐朽。
在他身侧不远地方,一个体格巨大的妖兽横倒在地,身旁数尺皆是深色兽血,它的毛发皮肉都被火烧焦了。奇怪的是,那妖兽庞大的身躯,每一处皮毛烧焦的程度一模一样,应是被大火团团围住,瞬时致命的。
而在它周围数里方圆,再无妖兽的嘶吼声,也无虫鸣鸟叫之声,那是一种死亡般的寂静。
那人就在这片寂静里,如死去之人一般,垂首静坐。
过了不知多久,他的手指微微一动,黑暗中,他脸上的肌肉突地狠狠抽搐了一下,而后缓慢的睁开了双眼。
他的双眸冰冷,一片死气,一片血红!
雨,仿佛下得大了。
灰衣老者默然前行,身边茂密树林里传来妖兽低沉的吼声,而在他身后赫然倒着一具妖兽尸体,想来这一路极不顺畅,十万大山终究是蛮荒之地,兽神固然已死,但残存的妖兽却是不少。
灰衣老者偶有出手,对付那些低等的妖物,并不花费多少力气,只是往里走得越深,妖兽越多,他的眉宇间隐约有几分烦厌之色。
当年妖兽被正道围剿,青云山下说是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青云门……”灰衣老者的嘴唇动了动,眼中浮现一丝嘲讽,青云中人此刻恐怕也不怎么好过罢。
他仰头看天,乌云阴沉,雷电翻滚,浓重的黑气一层一层翻涌,渐渐向中土漫过去。很快,中土就会如南疆一般,不知到了那时,那个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青云门,又会是何等模样呢?
衣衫轻晃,他道行高绝,即使是在穷山恶水之地,也无大碍,盏茶功夫就已经去得远了。
*
青云门如今是何等状况,曾书书眼下是顾不上了。
他心思转过千万遍,终于在一声叹息过后,决定离开小镇,继续北行。有此考量也是怕过几日普泓大师数人前往青云,若是到的比自己还早,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然而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倒极愿在这里多呆几天,毕竟此间事正缠在他心头,以他的性子,实在是好奇至极,这感觉不亚于搜罗灵兽而不得。
当然,那所谓灵兽是否是只猴子就另说了。
再说前不久与金瓶儿匆忙一战,不过是正邪势不两立的惯性使然,事后曾书书冷静下来,分析许久,反而觉得可能是自己大惊小怪了,魔教势弱,且金瓶儿身旁的女子似乎不是魔教中人。
金瓶儿若真回了魔教,来此地总要带些手下的,即便不在旁边,这镇子里肯定也有一二同伴。
但他半日反复搜寻无果,就知道自己这回是想错了。
他摇了摇头,懒得再追究下去,心灰意懒的往镇子外面走。
迎面也正有人过来,曾书书目光望过去,那人穿着暗淡的袍子,乍一看有点像道袍,现下无日无雨,头上却还带着一个斗笠。
曾书书看着他走过来,皱了皱眉头,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就与他擦肩而过了。
又往前走了几歩,曾书书忽然停了下来,眉头一皱,口中“咦”了一声,声音虽轻,但四周无人,就显得突兀了。
走过去的那人听到这声也愣了一下,回头看过来,碰上了曾书书的视线。
那是一张野狗般的面容,这长相之特别,天下绝无二家。
野狗道人。
曾书书瞳孔一缩,一时讶异,霍然一指,道:“是你!”
野狗道人乍闻此声,没什么反应,他离开魔教日久,对于正道中人依旧存有几分忌惮,不过这忌惮如今也不甚多了。
而且眼前这人,野狗道人一时间确实没认出来。
然而待他眼睛一转,便看见了那人手中,散发着淡黄色光芒的仙剑。
霎时,他心头一个激灵,瞳孔一紧,口干舌燥,脱口叫道:“是你!”
十年未见,这一惊之下,倒让两人齐齐吓了一跳。电光石火间,各自转过无数念头,均是定在原地一动未动,生怕脚步挪移,对面那人就会祭出法宝,缠斗不休。
曾书书眼瞳微缩,打量着野狗道人,从未想过竟在此地遇见此人,莫非金瓶儿果真是为魔教驱使,干些阴晦事?
野狗道人嘴里发干,后背禁不住渗出几滴冷汗,心头暗骂不休,鬼知道青云门的人会来这鬼地方。
两人盯着对方,目光闪烁,暗地里悄悄握住自己的法宝。
“你为何在此地?”曾书书微微眯眼,沉声问道。
野狗道人一双狗眼转了一圈,恶声恶语道:“臭小子,多管闲事!”这话说出口,依稀可见旧日魔教中人嚣张气焰。
曾书书百思不得其解,皱眉不语,眼神变幻间似乎在思量要不要将此人扣下,探究一番魔教行踪。
轩辕剑剑意显露,在他手边散发出明亮清和的光芒,嗡鸣不止。
四周寂静无声,两人对立而站,气氛渐渐紧张起来,野狗道人心叫一声糟糕,暗自咬牙,握住手中法宝。
正在这时,树林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两人心弦一震,一齐转头看去。
暗色的树阴里,一个年轻女子身着青色衣裙,向这边走来,她右手托着一座墨黑小塔,塔中第一二层隐约冒着火光,烟雾缭绕在她右手手掌,盘桓不散。
曾书书注目一瞧,这女子正是不久前与金瓶儿在一起之人,他一皱眉,似欲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道长,你怎么在这?”小环一抬眼便看见了两人,她问了一句,而后转头诧异的看了一眼曾书书。
“这位是?”小环疑道。
野狗道人脸色不好,目光忽暗忽明,摇头道:“我不认识。”
那头曾书书抿了抿唇,眉梢一扬,忽然开了口,道:“在下青云门曾书书。”
野狗道人和小环皆是一愣,野狗道人面色发黑,小环脸颊上却是不知怎么,微微红了一下,讶然道:“你是青云门弟子?”
曾书书点了点头。
小环咬唇,蹙了蹙眉,方明白过来野狗道人的处境,便替他解释道:“这位道长一直随我们上路,不是坏人,公子可是有什么误会?”
曾书书目光微深,注视着野狗道人一刻,又打量了眼前女子一刻,心中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忽而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或许是我认错人了。”
野狗道人一怔,心中顿时松了口气,时至今日,他亦懒得与正道中人多作纠缠。
小环未料到面前男子这么好说话,也觉松了口气,她低声对野狗道人说了句话,两人便一同告罪离开了。
曾书书独自站在街路上,无可奈何的翻了个白眼,却不知是翻给谁看的。
若没记错,那人方才莫名其妙的打断自己,应是与这个女子有关罢……
他低头咕哝了一句,抓了抓头发,嘿嘿一笑,心情仿佛好了许多,那人左右欠了自己人情,到时候又该怎么还呢?
唔,换又说回来,就算不还,自己也打不过他,这实在是亏本的买卖……
他兀自翻来覆去的想着,良久,耸了耸肩,向镇外走去了。
茂密树林里,传来吱吱叫声,很快也消失不见。
一人一猴静立于树荫下,树叶摇摆,阴影斑驳一地,恍惚似回到那片熟悉的山林,云朵开合,杳杳尘烟,然而此处有树无竹,终究差了一些。
男子看着远方,目光万分沉静安宁,他微微一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息。拍了拍肩头的猴子,温和的说了一句,只道:“我们回家。”
回家吧,那里青天白云,故人良多,皆是所想所求。
何不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