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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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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西厢房住着的那个怪人,这几天总是爱蒙着张脸在院中晃悠,学堂里的孩子几次路过后院都被他吓的跑的飞快。
老先生对外说是聘来的画师,可这人在院中歇息了几日,却一点儿画师该有的模样都无,整日里就爱去后院摸着那些石头,更多的是看着那些湖里的荷花半天不动静。老先生起先几日还来看看他,日子久了也就不再来劝他了,只是在旁人用异样的语气提起他时语气淡漠的道:“只是从前的一个弟子罢了,不值得一提。”
老先生原先是在京城里任职的,后来也不知为何,新皇登基前便死活辞官了,却也并不回他的故乡,而是孤身一人挑了个远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湖城来,定居在此,又拿自己的积蓄置办了这间宅子,开了免费的私塾。
到如今,已有十二个年头了。
新皇登基那年,何莲二十二,恰是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之时,却教人硬生生的折断了他的羽翼。原先他在老先生门中是最不出众的那一个,却是老先生最为赞赏的一个,及至他官至三品,老先生虽不喜他在礼部任职,也依旧是对他青睐有加,直到——他进宫之后。
那之后,世间便再无何莲此人,官至三品也好像只是一场梦而已。他整日里坐在此处看着院中莲花,何尝不是在想自己的命运。
大雨倾盆,湖城便没有几日是放晴的天,池中的水有些涨了,莲花在豆大的雨里摇摇欲坠。何莲在窗口看着,心下却生出了一些难以抑制的暴戾来,最好是要叫那莲花被折断,被人踩在泥土里,削杆断茎,也叫它没法儿再那般亭亭的立着。
下一秒,心口一痛,却是旧疾又犯了。
他这些天里也没做什么事,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绘了副荷花来,教老先生看见了,只说太过妖冶,失了莲的气节,形神皆无。
现下看见了,只觉一阵烦闷,伸手便将那莲揉成一团扔出窗外。
老先生恰好进门,见此一幕,便佯作怒意道:“湖城纸贵,还以为自己还在京城了不成?”
何莲转身,眉目间那种阴郁之气霎时消散,就像是渴水之人终于得水浇灌,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先生,”何莲道,“我……”
张先生只一眼便知他想说些什么,摆了摆手道:“我老了,不欲再过问那些事,如今你带着一身伤回来,还要我怎的?”
想到此老先生心中便是一阵郁结,想当年他是如何用心栽培何莲,又是如何为了他不得不拉下身段为他笼络人脉,想着自己无子,在退仕之前,至少也能将他培养成朝中肱骨之臣,谁知……却也不知是说造化弄人还是该说命运如此。
何莲一怔,旋即笑了出来,道:“先生,我此次前来,并不为他人,只为自己,前尘往事于我已如浮云。只是唯有一事还要再叨扰先生了。”
老先生冷哼一声:“你说?老夫倒是要听听我这昔年最为得意的弟子要如何再折煞我这老骨头,看看你的良心究竟是不是被那皇帝叼走了。”
何莲愣了片刻,许久,才艰涩的道:“学生……只求先生,待我身去,能否葬于先生……之侧。”
三年前他曾来此寻过先生,却教他打了出去,连大门都不曾入过,那时先生生了场大病,只缺一味极其难寻的药草,教何莲一气却是有些许回光返照之意,安排下人在山中寻了处风水宝地,给自己挖好了下葬的墓穴。那味药恰好也是何莲吊着命的药材,于旁人而言乃是十分稀罕之物,而于有些人而言……只不过是一句吩咐的事情。
老先生自然是知那味药是谁给的,毕竟是那般珍贵的东西,也知晓那日他带着人去往山中,何莲也一直跟在他身后。然而那次他只是为气他,不曾想今日却是翻转过来,竟是要他这个白发人,送走他这个黑发人。
老先生眼眶酸涩,却也不忍说出拒绝的话来,恨恨的拍着手下的桌子:“你啊你!终究还是要折煞老夫,教老夫送走我唯一的儿子啊!”
十年师徒情分,落在旁人眼里,只说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何莲哪里不会知道,老先生是当真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来对待的。可他负了先生,擅自入宫,只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何莲缓步至先生身前,诚恳的拜了三个响头:“父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老先生也落下泪来,摸了摸何莲的发顶,就像从前何莲还不足他肩头高时,他也总爱这样摸着他的发顶,告诫他多吃才能长的快。
“何莲,当今陛下就有如你手中的鸟儿一般,虽想大展宏图却教人束缚住了他的步伐,而为师教你的,便是要剪去那些绑住鸟儿的绳索,让这鸟儿得以飞翔,才能庇护万民安康。”
“为师再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随我入朝?若不愿,今日师徒之情还在,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终究也只是师徒一场罢了。”
那时何莲道:“若是为苍生,何莲愿;为陛下,何莲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