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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TWO MO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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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零零七年夏,教室里闷热异常,外面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你带伞没?”有人问。
“啊?没带啊!”另一个声音有些懊恼。
在那两人说话间外面已经噼里啪啦下了起来。
西月在算数学题,自动屏蔽外界的声音。
“西月?”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
她正算到难点,被打了岔,有些不悦的抬起头,看到一张笑着的脸:“今天下雨,你带伞没?”
西月的不悦被那人捕捉,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抱歉啊,我打扰到你了。”
“没事,我带伞了。”西月没想到来人是他,情绪没来及调整僵在那里,说话语气也变得硬巴巴。
“那放学一起吗?咱俩顺路,我没带伞。”他语气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请求。
他似带着可怜意味的眼神看着她,西月的心没由来的砰砰跳,还没来及答应——
“岳敬渡,你没带伞啊?我带了两把,给你一把啊。”女声爽朗大方,说话间就将一把蓝白格子的伞递到他们的中间。
一只骨节分明白皙的手接了过去:“那太谢谢你了,明天还你。”
西月握笔的手上下摩挲了两下笔杆,什么也没说——
“如果说话能快一点就好了,我也有伞,可以遮风挡雨。”西月在日记本里这样写。
可惜直到如今她还是不太爱说话。
西月看着日记本上褪色的文字,想起那天的她自己一个人撑着伞在雨幕中乘车回家。
那人走在她的前面,和一群同学嬉戏打闹到了路口才各奔家门。
她踏过一个个带着尘土味的水塘,路过他家的门前。
他站在那正推门还没进去,看到西月随手打了个招呼:“今天雨真大。”
雨水顺着他撑的蓝色雨伞伞骨滑下。
西月抬眼瞥见,又很快垂下。
“嗯。”她说。
至此无话,她暗恨自己不会花言巧语,只会慢步往前行。
很多年过去了,她还记得那一刻的心情,像一颗酸柠檬。
再小一点的时候也当过无敌好玩伴,西月想。
两人也曾趴在桥上看船,一看就是大半天。
一条通往大海的河,一座钢筋混凝土修建的桥和一些毫无根据可讲的童言。
“为什么船可以在水里跑?”
“因为底部有发动机。”
“发动机是什么?”
“一种产生动力的机器,能让船跑起来。”
“那为什么有的船高,有的船矮?”
“有的船装的东西多,有的船装的东西少。”
“你坐过船吗?”
“跟妈妈海上旅行的时候坐过。”
“真的有大海吗?那是什么样的?”
“有大海,等我们长大了,我带你坐船去。”
“真的吗渡渡?你会带我看大海吗?”
“嗯,当然啦!”
“好想快点长大。”
桥上的风有些凉,河里的船慢悠悠的走,幼童晃动双手期盼长大。桥是辟开蓝天与河流的缝隙,而人成长在光阴的缝隙。
后来长大了反而有了许多隔阂,虽然大多数原因都源于她。
十七岁的西月,座位只坐最角落,走路永远低着头,从来不主动和人说话,就连班级表演节目都只愿意演棵树。
就差没把我自卑我内向这六个字印在脸上,除了成绩好在班里基本没有存在感。
而十七岁的岳敬渡,人如其名,帅气又阳光,脾气好没架子,呼朋引伴天之骄子。
同样的长大了,但人生都不在一个频率了,总得用一句人各不同来平复自己。
但是喜欢怎么忍得住,被吸引被照亮——
“YJD的本身就是美好。”女孩这样在日记本上写下。
“能来给我讲数学题吗?”回到下雨的那天,岳敬渡停在铁艺门前问。
雨滴滴哒哒打在伞上,像快乐来临的交响乐。西月觉得自己没有听清,她停下脚步回头疑惑的看着他。
“西月,能不能来给我讲数学题?今天你做的那道,太难了,我不会。”他站在雨里发出邀请,少女在某一刻找到努力学习的意义,才不光光是为了超越哥哥。
“好呀。”她听见自己说。
岳敬渡露出笑意:“吃完饭来?我等你。”
雨水变得轻盈,水塘变的可亲,少女的心砰砰跳着。
“好。”她说。
有个词叫乐极生悲,就是形容她的。那天的她因为忘了烧水被孟敏翻来覆去骂了一晚上。
“就你这猪脑子比得上你哥一半吗?吃我那么多年饭都到哪去了?”
“我到底作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你怎么不去死啊?”
她默默的哭,眼泪伴着米饭难以下咽。
“再哭!再哭!我让你再哭!说你两句你就这个样子!”孟敏给了她三个巴掌都没法泄恨,最后还是西涛好言好语哄了半天才算没了声息。
脸上带着掌印,眼睛哭的通红。她把自己吃过的碗筷刷好放好,回了房间打开电脑给岳敬渡发了消息。
“抱歉,今天有事不能去给你讲题了。”她发完消息,看着不远处那扇亮着的窗眼泪汹涌。
“好的”干巴巴两个字让她哭的更厉害了。
不一会儿,那边又发来一条消息,西月隔着泪光看。
“明天可以吗?”
西月赶紧回:“可以。”
“好,写完作业,早点睡觉!(~ o ~)~zZ”他带的表情让这句话都有了生气。
“嗯!”西月破涕为笑。
记忆总是会把那些好的留下,坏的就让它坏吧,总会忘的。
日记没再留下只言片语,西月合上它,神情淡淡,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五点半了,外面的天变化不大。
她记得第二天去给岳敬渡讲了题,那道数学题不算特别难,她只不过讲了三分钟那人就茅塞顿开。
“不愧是咱们班的学霸,讲题都这么清晰易懂。”他笑着打趣说。
“没,没有,是你太聪明了。”面对直接的夸奖她不大好意思,毕竟大多数人夸她,前缀都会加一个西孟阳。
大家都会说,不愧是西孟阳的妹妹。
她是西月,哥哥是西孟阳。
她习惯性的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西月。”岳敬渡叫她的名字。
“嗯?”她抬头,目光怯怯,像只懵懂的小犬看向他,眼里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期待。
岳敬渡也收了打趣她的心思,眼神认真的看着她说:“你真的很不错的。”
“真的吗?”她问。
“当然是真的,自信点。”岳敬渡点头。
“谢谢啊。”这句很淡,似风低语。
*
太阳已经落下了,西月打开窗,晚间的风带着热气扑面而来。
南方城市,热里带着湿。
拿出手机,有好几个未读消息。
“到家了吧?”是哥发来的消息。
“到家了。”她回复。
下面一条是艺术馆助理小玉发来的:
“明天上午十一点投资商见面,地点是湘江大道168号。”
“好的,谢谢。”礼貌又疏离。
“西月,听说你回Y城了,出来聚一聚啊。”
这条是一个没有备注的人发的,网名叫“夜航人”。
“你是?”
她刚回,那边就打来了一个电话。西月瞪圆了眼,一时间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
最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
“喂?喂?西月?”那边传来了一个男声。
“是我,你是?”西月对这个声音很陌生,心下有些警觉是诈骗。
“嘿,你没给我备注啊,我是刘建林啊,你高中同学!”
西月停了几秒没说话,她在想这个高中同学是哪一位,那边人见她不说话琢磨着有点慌:
“那个你是不是把我忘了啊?我没其它事啊,我就是听路洁说你从B市回来了,明天咱们同学聚会,我就寻思问问你有没有时间来。”
“我记得你,刘建林。”这边西月想起来了,她笑了笑说。
“同学聚会是明天吗?”又问。
“是的,这次来的同学可多了,我都联系好了,一起来吧。”刘建林的语气有些兴奋。
西月听罢垂了眸,她说道:“明天我不一定有时间,你可以把时间地址发给我,来得及我就去。”
“行!”挂了电话那边时间地点就发了过来。
西月扫了一眼就退出删除了对话框。
路洁在这个时候发来了消息。
“明天咱高中同学会,我说你现在回去了,要不去玩玩?”
西月皱了下眉,回复她:“问我了,我上午有工作,不去。”
“同学会在下午,别老是除了吃饭就是工作,多出去走走。”她还在B市的时候路洁就经常这样说。
西月知道她是好意:“我不太习惯。”
意思是不想去。
“去呗,去看看好久不见的人。”
好久不见的人,她只能想到一个。
但,不可能再见了。
“我再看吧。”她回答的模棱两可。
“好哒~”路洁那边发了个可爱表情包,结束聊天。
手机上其它的消息都是公众号推送,她过得简单,社交方面除了哥和路洁就是工作,像这样同学间的电话问候基本上是没有的。
她甚至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加了好友。
天色彻底暗了,万家灯火明了,她也开了灯。
关了窗,拉了窗帘,小小的屋子盛着暖黄的灯光。
可能是太多年没回来了,晚上睡的也不算踏实。
半夜胃疼醒来,去客厅倒了杯水,回来坐在书桌前喝了几口缓和了些,看向窗外,隐约觉得别墅二楼的灯亮了,揉揉眼睛,还是暗的。
她暗自嘲了自己一声,关了灯又继续睡,但是在她入梦之时那边的灯却又亮了,爬山虎遮着光,明明暗暗的看不清。
还是断断续续的做梦,梦到有一年读小学孟敏因为她没考好骂了她,把她赶到外面不许回家。
哥哥还没放学,无处可去的她只能蹲在巷子里发呆。
“你怎么不回家?”岳敬渡走到他的跟前。
她呆呆的看着他,随即低下头不说话。
“你妈妈又骂你了吗?”
她还是不说话,不过眼泪开始在眼眶打转。
岳敬渡蹲在她的面前安慰着说:“别哭啦!小孩子都会挨骂的,等我们长大就不会挨骂了。”
他伸出手擦干她滚落的泪珠:“小月,长大就好了。”
天光大亮,她抽噎着醒来,一脸的泪。拿纸擦了擦,心里还是涨涨的。
长大了啊,不过总是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