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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咫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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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在琅山造阿壁的时候,耗费了君微不少灵力,所以虽然她自己灵力一般般,阿壁在机甲兽里却算得上数一数二——特别是逃跑。
只不过,也仅此而已。
论起实战来,这主仆两人也就半斤八两。
所以君微完全想不到,阿壁居然会灵气爆棚,一口咬住风妖几乎没有实体的烟雾,然后就像扯包子似的,一口一块,生生将她的脚从束缚中解救了出来。
君微心叹,阿壁啊阿壁,你还是我亲生的那只胆小鬼吗?
风妖自觉再这么拖下去怕是要栽在这来路不明的机关兽嘴里,连忙加快了侵吞君微的速度,只求哪怕先囫囵吞下去,也得把这九叶金芝先落袋为安了。
君微被他困得头都抬不起来,但是手脚却渐渐被阿壁给释放出来,能动弹几根手指在腰间的乾坤袋里翻找。
她这袋子里东西又多又杂,就连从醉风楼厢房里顺出来的糕点都在。
君微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摸出张薄薄的纸来,也看不见到底是哪一张,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地并起双指悄悄画符。
风妖以为再来一刻,这小妖怪差不多就该咽气了吧?
没想到,君微倒是站得好好的,他自己反倒觉得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攫取住,硬生生地从君微身上抽离开了。
等他看清楚小妖怪手里泛着金光的黄纸,和浮空的潦草符文时,风妖失声厉喝:“你他娘的,这是疯了吗——”
连话都没能吼完,金光已然大盛。
天罗地网般连着君微一起兜头罩住了,然后丝丝缕缕地将黑云抽向黄纸……
眼看风妖自顾不暇,君微也顾不上身上还残留着黑雾,低头对阿壁说:“快跑!”
一人一兽兜着金光和黑雾,没命地朝前跑去。
“大狐狸说这符咒放出来妖鬼无存,这下……兴许不光那风妖要死,我也小命休矣,”君微边跑边对阿壁说,“若我真没了,你可得刨个深点的洞把我给埋了,别让妖鬼发现,把我吃掉……”
她哀哀地回头看了眼,那凌空的黄纸果然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上汲取着什么。
“也不知道,这抽的是七魂八魄里的哪一支……”
君微本想再嘱咐阿壁几句,让它回琅山附近蹲着,那里灵气充沛兴许它还能活更久,没想到脚底突然一空,恍然回头才发现前面就是断头崖,而悬崖下正是那条九里坡外的护城河……
失控地下坠,下坠。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君微突然发现自己胸口的衣裳里有什么发出金色的光,那光将蔓延的符咒光线彻底阻隔在外了。
可她已经来不及想是为什么,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大狐狸,对不起,我食言了……
*** ***
书卷里从来没说过死后是什么样的,所以君微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生是死。
坠下悬崖之后,她仿佛就陷入了一个长长的梦境之中。
在那梦里,她变成了个被人捧在掌心里的小姑娘,有时策马狂奔在无人的山林,有时托腮坐在莲花池边,看着鱼儿摆尾一看就是一天……
琅山没有马,更没有莲花池,君微确定这不是她的回忆。
但是就连马鬃划过指缝的感觉都太过真实……真实到她有点犯糊涂,到底是真是假、是死是生?
“小姐,骑慢点!当心摔了——将军又要责怪——”
将军?哪个将军?
君微正在琢磨,突然觉得脸颊有些疼,像是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戳着。
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才发现头顶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看来,大难不死,真是万幸!
“啊,是活的。”有个声在她身边响起。
君微吃力地想要转头去看,奈何浑身就像被挑了筋抽了骨似的,除了眼珠子,哪也动不了。
只听那人又说:“没死正好,我那儿还缺个药篓子,姑且带你回去吧!”
君微勉勉强强开口问:“什么药篓?”
“就是在你身上试药啊!”那人说干就干,很快就拖来个木板车,吃力地拽着君微的脚踝把她拖了上去,边拖车边说,“你也甭担心,吃不死你,都是补药。”
君微听他声音,觉得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就想着要不讨个近乎吧?于是问:“小哥,请问这是哪儿?”
“我并不是你哥,”那人毫不含糊地拒绝了她的近乎,“这里是咫尺院。”
君微心里叹了口气,这些人……怎一个个都这么难搞呢?一个大狐狸如此,今儿遇见的又是如此。
“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宋宋。”
直到被宋宋拖回咫尺院,安置在床,君微才看清对方的模样——跟她差不多年纪,个儿不高,小麦肤色,说话的时候总爱看着旁处,好像不爱搭理人似的,成天穿着灰不溜秋的布衫,仿佛拢共也就这一件衣服。
宋宋没骗她,他捡君微回来真是当药篓子用的。
每天早中晚,雷打不动的一碗汤药,苦得千奇百怪,吃得君微苦不堪言。
奈何她身残志也不坚,四肢无力动也动不了,能有个人收留不错了,还能计较什么呢?所以就乖乖地来者不拒。
到了第五天,连宋宋喂完她药之后,都忍不住问:“不苦吗?”
“……苦呀。”君微要哭。
“那你怎么还一碗一碗都喝干净了?”
“你不是说,是补药吗?”君微老老实实地说,“我想早点好起来。”
宋宋放下药碗,扶她躺平了,好奇地打量她,“看你这身打扮,像是花楼里出来的姑娘,本不就是想不开才从七里坡上跳下来,被冲过来的么?现在怎的又想活了?”
这还是几天来他和君微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君微茫然,“谁说我是轻生来的?我是被……被坏人追,无意中坠崖的。”
宋宋“哦”了一声,再看她的时候眼神稍稍友好了些,“既不是寻短见,就好生将养着吧,有我在,你死不了。”
君微刚要送一口气,就听他又补充道,“但可能也好不起来。”
“……宋宋。”
本已端着药碗打算离开的宋宋停下脚步,“还有啥事?”
“我,我想……”
“你想再来一碗?”
君微头摇得跟货郎鼓似的,“不不不,不是。我只是身上太脏了,想——”
她身上至今还穿着风烟波给的衣裙,当初有多美现在就有多邋遢。因为看宋宋也没换过衣服,君微下意识觉得这咫尺苑大抵挺穷的,也就没好意思开口讨要干净衣服。
但到今天,身上着实是难受得要命,才会忍无可忍的地开口。
宋宋一拍脑袋,“哦,你想沐浴是吧?也对,你这多久没洗澡了……得发霉了吧?”
君微羞愧地撇过视线。
可能是担心君微正的发霉影响了咫尺苑的环境,宋宋又拖着那架板车,载着她出了门。
君微觉得,这路有点眼熟,直到到了水边,她才恍然大悟,“这不是你捡到我的地方吗?”
“没错啊,你别小看这水,源头可是琅山仙泉!”
宋宋把她合衣丢在一块大石头边靠着,就返回了,说是去翻翻有没有衣裳能给她换洗的,就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夜色里。
君微自是感激,靠在大石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
吃了这么多天的汤药,虽然还是没办法动弹,但好歹四肢都有了点知觉,能感觉到水流温柔地抚过肌肤——
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啊……
醉风楼的衣裳既轻又柔,在这溪流拂动下漂在水面,渐渐松开,露出内里的肚兜来。
其实在风烟波拿给她之前,君微连肚兜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风烟波偏要她换上,还问她难道没人教过她这些吗?当然没有。先生清风明月,哪可能记挂这些琐碎,就连衣裙之类素来也是君微照着书卷上自己改巴的,原材料都是先生从琅山外捎带回来的衣料。
不过……话说回来,君微低头看向自己胸前。
月光里,薄薄的布料之下,似乎有些奇怪的起伏?
从前怎么没有发现过?她该不会是……在长庆城胡吃海喝的,被大狐狸给喂胖了吧??
说起来,她这一坠崖,又在咫尺苑耽误了这么久,大狐狸回长庆找不到她,大概要以为她卷棺材潜逃了吧?
“唉,”君微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是半点不由人。”
她话音未落,就看见眼前一道黑影掠过,正落在她倚靠着的大石头背后。
君微大惊,难道这儿也有妖鬼之流的吗?如今她浑身动弹不得,岂不成了案板上的肉?彻彻底底要完了……
逃?四肢无力,逃不掉。
装死?妖鬼怕是也无所谓吃不吃活食……
思忖再三,君微幽幽地说:“不瞒阁下,我在这儿给宋大夫做药篓已经有段时日了,这喝过的毒药没有百种,也有八十。你若是吃了我,不出半个时辰定然七窍流血,中毒而亡……别说得道升仙了,就连长命百岁都会变成奢望。”
月色寂静,流水潺潺。
没人理她。
可是君微知道,那人还在石头后面的,因为她能隐约听见对方不太平稳的呼吸。
“真的,我不骗你。”君微见对方没恶鬼扑食,觉得自己还有生机,于是再接再厉,“可你若不吃我,我有独家法门能教你,兴许对你得到有好处——”
她正说着,就听见水花声响。
君微心头一惊,还没来及呼救,就被人给捂住了嘴。
慌乱之中,她只看见一袭绣着金色滚边的暗纹锦袍漂在溪面,而水面上渐渐漾开的……
是血?
那人捂住她的嘴,声音近在耳边,“从前怎么没发现……”
君微瞪大眼睛,是大狐狸!
阎煌松开手,整个人就向她压了过来,下巴枕在她的肩头,疲惫又无奈地接着说:“你的话这么多。”
君微抬不起手臂,又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溪流里漾开的血渍圈出的涟漪越来越大,顿时心慌意乱,“大狐狸你流了好多血,你怎么了?伤着哪儿了?”
“安静,”阎煌没好气地说,“让我靠一下。”
君微闭嘴了一小会,听不见他有动静,不由脑补出大狐狸出血过多而亡的场景,顿时着急地试图耸一耸肩唤醒他,“大狐狸,你——”
“别乱动。”阎煌声音嘶哑。
听见他的声音,君微总算放心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
“晕不了,”阎煌轻轻喘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说,“否则此等春|色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