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杨戬失忆记】十三 ...
-
此话一出，中庭死寂，众人皆惊，那个一直倚栏观书的人，也默默抬起头来。
小金乌见嫦娥拥着未央不动，笑道：“你应了我的，嫦娥。”
于后园手谈时，小金乌下了赌注，她输了，确实应守诺帮他去做一件事，只…………嫦娥看了看迟迟暮色，问道：“现在吗？”
小金乌微笑着一点头，“全当可怜我吧。”
嫦娥遂将未央放到地上，对她与长乐道：“娘亲去九重天一会儿，在家乖乖的”，又看向廊下那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嫦娥刚要启口，就见那人微垂首，重将目光投向手中书卷，嫦娥心中微黯，倾身轻抚了抚未央与长乐的面庞，弯眼对他们笑了笑后，朝杨婵他们微一颔首，与小金乌并肩腾云而去。
冷吧……冷吧…………看把人冷走了吧………………
杨婵望向廊下貌似“沉迷看书”、一下午了、书都没翻几页的那人，心中恼怒着急的同时，竟觉有几分痛快，继续手中刺绣不停，与小玉笑语比对，再不管他。
而真正沉迷看书的阿珩，终于看至最后一页，边将书轻轻阖上，边低问身边祖父，“舅姥爷这是在做什么啊？”
刘彦昌转着手中微烫的茶杯，淡淡道：“作死。”
九重天上，嫦娥依诺来到天尊殿，面对汪洋如海的奏折，不由惊了一惊，“……这么多？！”
小金乌扶额，“每天看，每天看，头都要看大了，嫦娥，你帮我看上些吧，若是不要紧的，就搁到一边架上，若要紧，就放到案上，留待我之后批看。”
嫦娥遂在殿正中坐了，身在数量繁多、悬浮半空的奏折之海中心，不时抬手，将一道道奏折，掠至眼前，翻看起来。
起先，嫦娥以为会是件繁重神务，但看着看着，却觉轻松起来，因这些奏折，大都颇为有趣。
有的，写着近来的祥瑞之兆，如自家园中花多开了几朵，也要以之为盛世之象，恭贺陛下；有的，分享起近来的新鲜趣事，如哪吒与小龙女于海边大战，掀起了大量鱼虾，引得沿海居民跟随他们的战斗一路捡拾；有的，请旨修建水宫，因为她将与某位龙太子成婚，要为她未来的夫君筑建弱水宫；有的，关心起三界婚姻立法，并以吵吵闹闹的牛魔王一家为例，语气相当之痛心疾首…………
嫦娥看着看着，唇际笑意渐深，小金乌一挥手，庄严端肃的天尊殿化为漫天星海，而他与嫦娥站坐处，化为一叶轻舟，他懒懒侧卧在舟上，漫看远处天柱后，几个仙侍遵他吩咐，不住地将那些他早已阅过的闲趣奏折，悄悄地填扔进来，让身在纸海中心的美丽女神，怎么也看不完，怎么也看不完。
灌江口，众人继沉寂的早饭、沉寂的午饭后，又迎来了沉寂的晚饭。
灌江口的男主人，似丝毫不受妻子离去的影响，正面无表情地该吃吃该喝喝时，忽听长乐惑道：“娘亲怎么还没回来啊……”想了一会儿笑看身旁女孩儿，“妹妹，要不吃完晚饭后，我们上天找娘亲吧。”
未央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爹爹，道：“娘亲走时，让我们在家乖乖的，还是乖乖在家等娘亲回来吧。”
长乐嘟囔道：“好吧，原本还想顺便上天找表伯玩呢，啊，再去月亮上看看，表伯说要给乐乐建个大大的宫殿呢，啊，不知道娘亲和表伯现在在做什么，啊，娘亲要是还不回来，她今晚住哪儿呢………………”
杨婵冷看灯下那人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终于随着长乐的畅想，开始出现道道裂痕，正当她以为二哥要耐不住上天去寻时，却见他搁了碗回了自己房，登时给气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不如乐乐和未央两个几百岁的小孩儿懂事呢！！
杨戬憋闷着一颗堵得慌的心，一人绕过长廊，向寝居走去。
那里黑灯瞎火，没有人早燃了明亮的灯火等他；推开房门，寂寞的吱呀一声，也没有人会自镜前回身，笑意盈盈望着他；桌上空荡荡，不会再有备着的清甜茶水等着他；绣架之上，是一条未绣完的墨锦腰带，上绣有流云、曲水、螭龙…………
螭龙，寓意男女之情，美好吉祥…………
杨戬缓缓在冰冷榻边坐下，望着室内她亲手布置的每一件物事，望着梳妆台前那支晶莹剔透的雪莲花，明明已经因为离地太久将要衰败了，可她却强以法力维持住它最美的形态，不肯丢弃，只因她说，这是她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
杨戬慢慢和衣卧倒在榻边，摩挲着腰间的那块古玉，阖上双眼。
今夜，无人迫他吃药，迫他成为另一个陌生的杨戬了，可是……可是…………………
自一睁眼，来到这千余年后的世界，所望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她，但今夜，无论他如何睁眼，都只有空荡与冰冷。与嫦娥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尽在脑中回想，起先的惶恐羞怯，其后的亲密情浓，至如今的疏离淡漠，万般心绪，在杨戬心中浮沉寰转了半宿，令他似是囫囵睡了一夜，又似是睁眼到天明。
第二日晨醒之起，头痛欲裂的杨戬，坐起身时，望见雪莲花前，嫦娥正绾发回身，盈盈笑看着他，心下一沉，及出了门，又见中庭廊下，嫦娥正手抚玉佩，回身朝她一笑，入了花厅，丰盛的餐桌前，嫦娥又坐在他的身边，将桌上一只小笼包，夹到他碗里…………
当杨戬微颤着筷子，去夹那只纤小的包子，却夹了个空时，杨婵终于注意到今晨的二哥，与昨日的“面无表情、自绝于世”有些不同，关心道：“二哥，你怎么了？”
杨戬正要道“无事”，忽听嫦娥熟悉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径对杨婵柔声道：“他无事。”
杨戬只觉自己头都要炸了，这一天下来，他无论走在杨府何处，总能见到嫦娥，在厨房做点心的嫦娥，在后园下棋的嫦娥，焚香抚琴的嫦娥，拈笔作画的嫦娥……而每一个嫦娥，在见他走近时，总要抬首，对他盈盈一笑，眉眼弯弯…………
就如此刻，夜已深沉，他独坐在后园亭中吹冷风，以求平静，可棋坪对面，俨然又坐着嫦娥，正手拈一子，潋滟双目笑看着他，等他落子…………
杨戬以手掩面时，正见未央走过，怀里还抱着个布娃娃，问道：“这是什么？”
未央道：“是姑姑缝给未央的小妹妹。”
杨戬微笑了笑，想起曾与嫦娥说过的第三个孩子，静了静，问：“未央想要娘亲再给你生个小妹妹吗？”
未央却坚决摇了摇头，杨戬怔住奇道：“为什么？”
未央默默看着她“病重”的老父亲，“因为娘亲身体不宜生育，上次生未央时，就吃了很多很多苦，还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差点去了，生完未央后，休养了很久很久才恢复过来，若再教娘亲生孩子，那不是在害娘亲吗？！”
巨大的震惊席卷了杨戬，他脑中轰然一片时，想起那次出游在画舫，他欢喜地抱着嫦娥，说希望能有第三个孩子，嫦娥沉默了很久后，道：“你若想要，也可以。”
你若想要…………也可以………………
只一瞬间，杨戬忽地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糟糕，他这般不懂得珍视人心，又如何与那个杨戬相较，若他坚持做自己，身边没有嫦娥，又有什么意义？！
未央抱着布娃娃，目睹着老父亲，忽地在眼前没影儿，如一颗逆行流星，直上九重天去，颇为老成地叹了口气。
有夫如此，娘亲也是很累啊。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