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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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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正青将她们送到门口便停下,门口的小太监进去通报,不多时成禄便出来将她们迎进去。
事关大长公主,思琴被拦在外头,而孙梦之则在柳玄素的示意下跟了上去。
成禄人老成精,瞧了孙梦之两眼没说什么,只轻声提醒道:“今日不比寻常,齐王妃可得仔细着些,莫要为个不相干的人惹了皇上恼怒。”
柳玄素颔首,面上感激的说道:“多谢禄公公好意,这都是广德大师叮嘱,我只是照办罢了。”
成禄见她不听劝,便不再多说,脚下匆匆的领着二人进屋。
大长公主常年礼佛,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让人一闻便觉得心境沉淀下来,说不出的祥和宁静。
只是此时屋内气氛凝滞,甚至显出几分肃杀之气。
一进门,柳玄素便瞧见中央跪了一地太医,一群须发花白的老头儿佝偻着身子跪伏在地,抖得跟筛糠似的。
一侧的床榻被床幔遮住了,瞧不见里面的景象,只有一只女人的手露在外头,指甲已经呈现出灰黑之色。
往床边看去,皇后低垂着头跪坐在脚踏上,头上的珠翠歪七扭八,脸上还有个鲜明的巴掌印,看手掌大小应是皇帝扇的。
柳玄素眸色微沉,只粗略的扫了一眼便垂下眸子,领着孙梦之向帝后行礼。
皇帝此时早已没了初见时的和善,瞧着柳玄素的眼里满是怀疑与威严,沉声问道:“老三家的,你怎么来了?”
柳玄素适时露出忐忑的神色,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儿臣方才在前边儿求签,解签时恰逢广德大师亲自坐镇,便得了一句话,让儿臣到后山庭院转告皇上。儿臣初时不敢相信,但是广德大师从不打诳语,儿臣唯恐耽误了天机,便依言往后山来了。”
广德和尚云游四海,偶尔回到静安寺也只为一人批命。这次批命的机会已经给了孙梦之,他此时必定不在静安寺,而广德和尚一旦远游,饶是皇帝也找不着他,因此柳玄素也不怕皇帝去查。
皇帝沉着脸盯着柳玄素瞧了半晌儿,见她眼神清明,神色虽有疑惑却并无闪躲之意,这才缓和了脸色问道:“广德大师说了什么?”
柳玄素神色一肃,学着一般和尚悲天悯人的样子,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缓缓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望圣上莫要被眼前迷障所惑。”
皇后听到她这话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转过身来,只是拿帕子沾了沾眼角。
她为皇帝打理后宫,看着皇帝与其他女人欢爱生子,听着那些女人明里暗里的讽刺挑衅,支撑着她的只是两人少年时的山盟海誓。如今大长公主中毒,他未经调查便责罚于她……这一巴掌扇在皇后脸上,也将她心中最后一丝希冀打的稀碎,竟连辩解都觉得多余。
柳玄素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中暗叹一声,只道后宫这地方,哪儿是有心有情的女人能待得住的?
皇帝也瞧见皇后的动作,藏在袖袍下的右手猛地攥紧,掌心似有烈火灼烧一般刺痛。
广德大师自入世以来说的每一句话不是虚言,既然他都这么说,显见是他错怪了皇后。
只是皇帝的尊严让他不能有半点儿情绪外露,面上仍旧威严,语气也未露端倪,只淡淡“哦”了一声,问道:“系铃人在何处?”
柳玄素垂着头,瞧见皇帝袖袍有细微的抖动,心下稍定,嘴上说的却是:“儿臣不知。大师说完这话之后便出了寺门,想是有缘人已经寻到,又入世修行去了。”
说着还瞧了孙梦之一眼,其中意味显而易见——孙梦之便是那个“有缘人”。
孙梦之没想到柳玄素还会提到自己,慌忙低下了头,揪着自己的绣帕拘谨的很,十足十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
只是皇帝此时还在忧心大长公主的病情,并未留意孙梦之,而是让成禄把尹正青叫进来,命令他今日之内查清都有谁碰过皇后送来的糕点,将所有人都带到御前,他要亲自审问。
事情到这儿之后便没有柳玄素参与的份儿了。月华虽说手段不错,在皇帝的势力之下也不可能一点儿破绽不露,查到她身上不过是早晚的事儿。再不济,也能让她暴露几个手下,损兵折将。
柳玄素还想为孙梦之筹谋一番,便借着侍疾的名头留在静安寺。
皇帝视线落在皇后身上,皇后只低头整理着妆发,看起来是未曾再落泪,却并不看他。良久,皇帝绷着面皮让柳玄素好生照顾大长公主和皇后,一甩袖子起驾回宫,竟不准备在这儿等消息。
太医们也紧跟着告退,眼神丝毫不敢往皇后身上放,躲瘟疫似的逃了出去。
他们可是瞧着皇上打了皇后一巴掌的,日后若是追究起来,说不得就会被灭口。
柳玄素对孙梦之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上前扶起皇后,帮着她将妆发收拾妥当。皇后很快面色恢复如常,除了微红的眼眶之外,再也看不出这个一国之母刚刚还脆弱得仿佛一个瓷娃娃。
皇后拍了拍柳玄素的手,眉眼间还有些郁气未消,面上却是淡淡的笑着,瞧着柳玄素柔声说道:“你是个好的。日后有你陪在睿儿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这话听得柳玄素眉心一跳,暗道皇后这该不是心灰意冷起了轻生的念头?为了一个多情又无情的帝王,值得么?
柳玄素垂头瞧着皇后保养得当的手,勾起一个羞涩的笑容,缓缓说道:“母后这话可不对。王爷如今还未生子,若是日后有了子嗣,我与王爷都没有经验,说不得还得劳烦您费心……所以母后离放心可还早着,到时可莫要恼了儿臣。”
皇后闻言瞥了眼孙梦之,柳玄素会意,让孙梦之先下去休息。
待孙梦之走后,皇后仔细瞧着柳玄素的眼睛,半晌儿才开口道:“你对睿儿并无感情,我能瞧得出来。”
她和齐王演了这么久的戏,居然还是被看破了?
柳玄素头皮一炸,下意识就想反驳,可在皇后的眼神下,她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后的目光温和,却直直望入柳玄素的眼底,有种洞悉一切的通透,让她油然而生出一种无处可躲的错觉。柳玄素有些窘迫,视线一歪躲过皇后的目光,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瞧她这样,皇后浅浅的笑了笑,握着柳玄素的手说道:“不必如此。天家人情淡薄,你与睿儿成婚尚短,感情不深也是人之常情。我倒觉得你这般挺好,不必为了一个人伤神费心,活的潇洒自在。”
说到这儿,皇后的眸子暗了暗,手指抚上左脸的红肿,顿时疼得“嘶”了一声,手指触电般收回,渐渐攥紧了手里的锦帕。
都说帝后感情深厚,可每年入宫的秀女半点儿不减,一旁还有李贵妃虎视眈眈,如今皇帝更是不分青红皂白打了皇后……除了皇帝每日会去皇后宫里坐一坐之外,柳玄素可半点儿没瞧出皇后的特别来。
柳玄素心中有些感慨,抓住皇后还想触碰脸颊的手,轻声问道:“母后别碰它了,疼。”
皇后愣愣的由柳玄素抓着自己的手,掩藏起来的情绪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滴清泪毫无预兆的落在柳玄素手上。皇后依旧笑得清浅,声音却哽咽起来:“璟哥哥以前也曾这么对我,只是如今……如今是再也回不去了。先是有了一个李氏,而后便有了十个、百个李氏,他总要我体谅他,可他、可他……”
一个女人,若不是爱到了深处,又如何会卑微到容忍丈夫与别的女人情意绵绵、生儿育女?
柳玄素张了张口,想起皇帝到离开也未曾留下一句安慰的话,竟半句为他推脱的话都说不出来。僵持半晌,柳玄素叹了口气道:“总归您还是皇后,贵妃越不过您去。再者,您还有太子和齐王……”
后边儿的话柳玄素便不能出口了,否则便是大逆不道。
皇后断断续续念叨了一些陈年旧事,最后含泪望着柳玄素,哑声说道:“睿儿是我的儿子,他瞧你的眼神为娘的看的清楚,那是真将你放在心上。你若有心,不妨试着去接受他。”
柳玄素垂眸敛住眼中的情绪,只听皇后又说道:“睿儿是王爷,他没有那些身不由己。至少,只要你们子嗣没有问题,我便不会给他安排妾室……”
“母后。”柳玄素忽然打断皇后的话,抿唇说道:“您累了,我扶您去厢房歇息。”
皇后猛地顿住,眼神复杂的瞧了柳玄素两眼,半晌儿叹口气,擦干眼泪,便由柳玄素扶着去了另一处厢房。
她憋屈了太久,今日的事情像一根导.火.索,将她二十多年来积累的不满一气儿爆发出来,才会在柳玄素面前如此失态。此时将心中郁气吐露出来,她便恢复了端庄威严的国母形象,不再显露半点儿软弱。
柳玄素从皇后的厢房出来,抬头瞧了瞧月色,抚着左胸缓缓舒出一口气。
皇后说齐王将她放在心上,可柳玄素知道,她不过是偷了月华的位置。齐王与月华是主角,他们俩便是一辈子不得见,也不会因此让她一个配角鸠占鹊巢,得了齐王的真心。
再者齐王剑指皇位,日后必定也是要走皇帝的老路。见了皇后如今的境遇,她又如何敢将一颗真心交付与齐王?
她思来想去,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替他管理后宫,做一对相敬如冰的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