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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师徒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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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郁在看到天空上的那道烟花时,正在和妻子白蜈说话。
白蜈这些年身体越发的差了,寻白箫这次回来让她很开心,精神也随之好了许多。
他们成为夫妻一百多年,一共只有两个儿子。那两个孩子一个是他们的骄傲,一个是他们互相避开的禁忌。
白蜈不提,寻郁便也不提。他推着气色不错的妻子在外晒着太阳,两人说着闲话。
然后寻家的通讯烟花便在他的身后炸裂开来,寻郁和妻子对视了一眼,起身朝那里飞去。
紧追着的背影既熟悉又陌生,寻郁心中越来越慌,忍不住提快了速度。
“孽……孽子!!”寻郁长大了嘴,想要怒斥,最后却只能愤愤的吐出来这两个字来。
身后传来声音,他们已经相距很近了。陆容见速度比不过他,这样迟早要被追上,便索性停了下来。紧跟着的寻郁也随之停下。
他们已经飞出寻家几里开外了,真打起来陆容倒不一定会输,但是比脚程他肯定比不过功底深厚的寻郁。
寻郁距他只剩几十米,以前的时候陆容一直觉得吹胡子瞪眼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词,现在他才知道这个词其实非常写实。
寻郁的眼珠高高鼓起,绷满了血丝。他的胡子被粗气吹的一动一动,向前伸出的食指指向陆容,右手一个劲的颤抖着。
这些年寻郁一直觉得生下寻白笙是他这一生犯下的最严重的错误。这种感觉在面对家族的其他人,特别是被寻白笙杀害的那家孩子的家人时尤其强烈。
这么久的时间,他总觉得背上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头来。而妻子白蜈更是在寻白笙离开后便得了心病,好像是一下子就老了下来,成了一个缠绵病榻的药罐子。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是会突然的问道,“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子呢,我们是不是真的做的很差劲?”
他没有提寻白笙名字,但是寻郁知道她说的是谁。
他回答不出来,因为这个问题他也经常会问自己,然后无解。
于是他只好开导自己,结果已经成这样了,再怎么思考都失去了意义。若是下次再见到寻白笙,一定要亲手了结这个孽种。
然而当寻白笙真的站在寻郁面前时,寻郁才发现自己下不了手。
他想要拿起武器杀了这个祸害,手却一个劲的颤抖,握不紧武器。只能抬起来指着他,骂两句。
堂堂七尺男儿,瞬间被气的红了眼眶。
陆容的视线在寻郁和他身后即将赶来的黑点上游转了一圈,一言不发的将手伸进了乾坤袋。
身边的赶到鲁长老见到陆容大吃了一惊。
来之前他还犹豫了许久,只当这是普通的小事。追出来后,他看到除了他竟然只有寻郁追了上来,就更是后悔了。
此时突然见到陆容,还正在向外掏东西,难不准便是什么魔道武器。他不动声色的握紧手中的剑,随时准备进攻和防御。
然而对面的人掏啊掏,竟掏出了几本书来。
陆容将书在手中向扇子一般挥开,道:“我拿了几本书,不是什么重要的,可以不追我吗?”
“不可以。”声音从寻郁身后传来,他一转头,看到白衣的青年疾驰而来,那张脸与寻白笙有五分相似,只是五官要更温和一些,不似寻白笙的张扬。
寻白箫站在了寻郁身旁,冷声道:“寻白笙,今日若让你如此简单的离开,怎对得起那么多被你残杀的无辜冤魂?”他的话抑扬顿挫,自带一股正气凛然。
陆容低头将书又收了起来:“那就没办法了。”
话音未落,这人便在他们百米之外了,竟是招呼也不打一声便向前逃。
“孽子!”寻郁气的捂住胸口,便要去追。寻白箫赶紧拦住了他,轻声道:“父亲您先回去吧,寻白笙他……就由我来追回好了。麻烦鲁长老照顾父亲了。”
“你怎可一个人去?”寻郁不赞同道,“他修炼的魔道,速度之快是你完全不及的。更何况……他早已良心泯灭……你,你……”
“父亲。”寻白箫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顿道,“您相信我。”
寻郁抖了抖胡子,目光切切的看了他几眼,叹了口气,艰难的闭下眼睛,转过了头。
这就是默认了。寻白箫望着陆容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向前追了去。
“寻,白,笙。”寻白箫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这个名字。
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的修炼,连睡觉的时间都不想有。只是因为,他知道魔道修炼速度极快,他不想落于这个人。
更因为,他知道魔道修炼反噬也极快,他怕自己赶不及,这个人就死了。
然后不经意的,这个人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次追的只有一个人,陆容速度再次放缓了下来,慢慢停下。
他“唔”了一声,道:“不要追了,你打不过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哥、哥。”寻白箫缓缓拔剑,将最后两个字咬的极重。
陆容看了看这个在寻白笙记忆里很重要的青年,颦了颦眉。
他实在是不想和寻白箫打,寻白笙对这个弟弟有感情,陆容怕打起来会被寻白笙的感情左右。
早知道就不来寻家了。陆容一边拿出剑来一边想着,若是寻白笙本人,是万万不会回来的。但他不是寻白笙,也就没了顾及。
这个世界,陆容也只对寻白笙记忆里的寻家比较熟悉了,然而没想到熟悉的地方却依然麻烦。
拔剑的瞬间寻白箫便冲了过来,他即使再少年天才,修炼速度也不可能快得过寻白笙。他刻苦努力,寻白笙又何尝不是没日没夜。
寻白箫不敢托大,先下手为强。
交战一触即发,两人距离快速的拉短。陆容抬剑抵挡,刀剑相撞,发出“叮——”的一声,震得人鼓膜嗡嗡作响。
声波犹如实质版一圈圈扩散开,地面高低不平的草以两人为中心向四周倾伏。
寻白箫自幼便打着扎实的基础,不像寻白笙自废功力,又半路出家。
他的手劲极大,陆容抗剑抗的吃力,手腕一转,使出一个巧劲将双剑转向一旁,便迅速向后撤退,然后又换做主动出击,剑尖向寻白箫刺去。
寻白箫侧身躲过,一缕黑发被切断,幽幽的漂在空中,又迅速的被震为粉末。寻白箫的剑在空中转了一圈,竟从右手剑变为了左手剑,两人刀剑再次相碰。
寻白笙擅长的是像蜘蛛那样,为对手布下血池,再一点点收网将对方吞噬。剑法并不为他所长。因而陆容虽比寻白箫要强,两人却打的有来有回。
日头逐渐西斜,二人却默契的没有使用法术,而是以一种近乎肉搏的方式在战斗。
在两人还未入道时,便经常这样切磋,小小的孩童站在海棠树下,拿着根树枝相互比划着。
但到底是有些什么不一样的。
陆容的剑尖抵着寻白箫的剑尖,用力向前。两柄剑同时弓成一道弧度,宛如针尖对麦芒。
那一刻,寻白箫在对面的人眼中看到了明明确确的杀意。
然后两只握剑的手同时向后缩回,又向前刺去。
时间变得不甚清明,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他们手中的树枝同时对准了对方的胸腹,然后秃秃的顶端相互抵着。
只是这一次,一柄剑穿透了对方的血肉,发出“滋呲”一声,溅起一摊暗红色的血。而另一柄在剑尖刚刚刺破对方衣服时,便停了下来,再没有了动作。
就好像他手中拿着的,仍然是那根没有杀伤力的树枝。
鲜血只染红了一把剑,陆容身后的的草摇了摇,草尖一下下垂着,滴滴答答,变成了红色。
“哥……哥哥……?”寻白箫一点点瞪大了眼睛,眼珠渐渐被恐惧塞满变。
陆容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却止不住胸口的痒意,重重的咳嗽了起来。
血沫全都喷在了寻白箫的身上脸上,指缝间不断有鲜血滴落而下。
呼吸开始有些困难,陆容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握住了寻白箫的手腕。
寻白箫的眼中蓄起了泪水,他的手在不停的抖,被陆容握住的那一部分变得滚烫。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小声切切道:“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像是即将被抛弃的小兽一般,哀婉又可怜。
但是陆容没有丝毫动容的皱着眉,用力的将他的手腕向后拔,慢慢的拔出了那把剑。
腹部血流如注。
寻白箫无力的跪在了地上,眼泪一点点漫过眼眶,滴在了染红的野草上。
陆容捂着伤口后退两步,转过了身。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袖口,力气小极了,说是在阻止他走,不如说只是最无力的挽留。
陆容看着那只手,一分分的,将袖子扯了出来。
在只剩最后一点时,寻白箫突然用了力气握紧。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陆容,却倔强的不肯松手。
陆容皱眉。
麻烦。不耐烦。和苏锐给人的感觉一样。
他指尖聚起一点力,随意的划了一下。布锦裂开,灰衣断了一角,松软的垂下。
寻白箫的手还用着力,此时骤然一松,僵硬的捏着那缕布衣停在半空。
没了阻隔陆容便没再停留,毫不留恋的离开,只留寻白箫一人跪在天地间。那人再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