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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逃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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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雷萨带赫莫斯走进一家餐厅,把手杖放在椅旁,点餐,然后,褐色的眼睛盯着赫莫斯。
“你要上报纸了,”他语气不善地开口,“因为看起来散发着一副‘我很有钱很好宰’的模样,被一个白魔鬼打劫的龙——哈,哈,哈。”他压低声音,“你是把自己的脑子吃了吗?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状态?你这么迫不及待想把自己关回去?真庆幸你没杀了那个白魔鬼了事,不然那个特派员不会这么简单放你离开。”
“这是个意外,帕雷萨……”
“我没想到有一天还要我来教你怎么生活——‘尽尽责’?嗯?你是——”他看起来非常暴躁,赫莫斯几乎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失态——除了在那个梦里被囚禁那次——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不加屈折地把它宣泄给赫莫斯。他开始说些很难听的脏话,虽然是在低声说,还是引来一位侍者停下脚步,在他身边轻咳一声,提醒他注意场合,这里是餐厅,大家在用餐。
“哦,对不起,”他在一瞬间恢复了面无表情地样子,把自己的情绪重新收敛,“我会注意的。”
侍者离开了。
“你打得过白魔,”帕雷萨再次开口时说,这次语气是压抑的,“还有和一头龙一战的实力……”
“我没有打过,”赫莫斯立刻澄清,“我是偷袭的,和那头龙战斗我很快就被打晕了,不然我早就跑回来了。我当时感觉到你……你饿了。”生硬的转折。
帕雷萨不说话。他点的菜呈上来了。
“吃吧,做做样子,”帕雷萨嘲讽地拿起叉子,“别显得好像我在虐待你。”
他们一路沉默着走回去。
一打开公寓的大门,赫莫斯就闻到了和噩梦里相似的血味。沙发和地板上的血迹都干涸了,要清洗干净可不容易。
“交给你了,”帕雷萨淡淡地抛下一句,“我去补觉了。”
他重重地甩上卧室的门。
赫莫斯选择跟上去,走进卧室。房间昏暗,空气闷热,赫莫斯把窗帘拉开,窗户打开。清风,阳光,孩子打闹的欢笑声涌进来。帕雷萨没有补觉,而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捂着自己的脸。
赫莫斯坐到他身边。
“你真蠢,”帕雷萨的声音从手掌下传出来。
“嗯。”赫莫斯说。
“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让自己假装可以——我现在装不下去了,都是你的错,你太蠢了——”
“嗯。”赫莫斯说。
“你是真的把自己脑子吃了还是怎么着?!”帕雷萨抬高声音,“给我好好说话!——给我一个理由——”
“我也装不下去了。”赫莫斯说。
低沉的笑声。他放下手,咧着嘴角看着赫莫斯。
“哦,对,我忘了,你已经恢复了,不是那个傻乎乎的白痴了。”他的声音里有种他自己没察觉到的绝望,“你感到厌倦了,疲惫了……你想走了。”
赫莫斯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在那一瞬间瑟缩了一下。
“我不想走,”他说,“你害怕我想走。”
“不要这样和我说话,”帕雷萨仿佛被激怒了,“不要装得好像你还是那个年轻的小傻瓜……操!把你的伪装都撤了,变回来。”
赫莫斯沉默着变回他最自然化形的那副青年人的模样,然而帕雷萨危险地看着他:
“我让你把伪装都撤了,听不懂人话吗?”一个坚硬的铁器抵上赫莫斯的心口,“解开,或者,我把你捅回黑渊。”
一把匕首。他随身带着一把匕首。
这个世界上的确会有很多人,仅仅因为看到他这副残躯上数不胜数的伤痕而对他心生怜悯,但赫莫斯知道帕雷萨不在此列。帕雷萨不会因为看到他的伤口就同情他,更不会因此对他温和一点。相反,他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他,羞辱他。这就是他的目的,这就是他逼他暴露最衰弱丑陋的面貌的原因。
赫莫斯实在不想——但他必须——刀刃正切开衣料,贴上他的皮肤。
他闭上眼睛,不去看那双眼睛里将要闪现的快意。
乔耶蒂莉丝封闭了他的感官,闭上眼睛后,他落入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他听见窗外树叶的沙沙声,孩子们玩闹的叫声。有一缕阳光照着他的手背,有伤口的地方被这热量烤得发痒。
他想要逃走。
他记起自己为什么会休眠了。明白到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想要逃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想要否认。在梦里对他泄愤,这是第一个错误。在现实里像梦里那样泄愤,这是第二个错误。逃出来和他同归于尽,这是最不可挽回的错误。做得越多,让他越来越恨你,明明最不想看到他仇恨的眼神。
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就好了。
但是已经发生的不可能抹去。你只能在你的想象里假设。赫莫斯回到一个久远的想象里,在一个纯白的空间里,帕雷萨站在那里等他。
“你看起来好像又被凌迟了一次。”帕雷萨哈哈大笑地对他说。
“我正要被凌迟。”他告诉这个想象里的帕雷萨。
“我可没有那么大力量能凌迟你。”帕雷萨摊手,愉快地说。
“你有,你没有意识到。”
“我没有,你夸大了我对你的所作所为。”帕雷萨又表现出他引人不快的直言不讳,“一直以来,我做的事都是极其有限的,你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人。”他说着嗤嗤地笑起来,“要不说你蠢呢?处处占先机,处处占优势,却打不赢这场游戏,唉呀呀……”
“因为对手是你。”赫莫斯对他说。
“这是恭维吗?我荣幸地收下啦。”
赫莫斯把自己的不快表露无遗。只有在自己的想象里,他才能这么简单地引动帕雷萨来安慰他。
果然,想象张开手臂,拥抱了他:“好啦,我知道,你很难过。”
赫莫斯抱紧了他,艰难地开口:“我为你付出过很多。”
想象回答他:“是的,没有回报,代价沉重,几乎到你不能承受的地步……但是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的愿望。你自己都没想到,爱神会把这种付出当作你对我的爱的表现。”
“【】就为这感动了,”赫莫斯突然感到愤怒,“在你死了那么久,在他们都利用完你戏弄过我一次后,她就为这感动了——”
“她就是为这感动了。”
“当我发现我落入陷阱时,我根本没有想起你,当我发现我可能会因此死去时,我也没有想起你,直到我彻底绝望,直到我彻底放弃反抗,直到我蜷缩起来躲进自己的想象里等死时,我才终于想起了你——”
“你让我陪着你。”
“百无聊赖,聊胜于无,我想起你。她就为这感动了。可她感动了也还是自以为是地去设置障碍,复活了你却不告诉我,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我也许可以做得更好——”
“但是做得再好,你还得面对这个:我发现你可以对我做什么后,对你感到排斥。”
幻想的对话到这里卡住了,虚弱感从心底蔓延开。
“我该怎么做?”他低声问。
“龙不都是随心所欲,只凭好恶行事吗?你之前想和我一起同归于尽来着。”
赫莫斯摇摇头。
“我现在不那么想了。”
“那你现在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
“你知道。只是你知难而退了。”
“我想拥有你。”
“而你做不到。从很久以前开始,你就在说服自己放弃。我的复活打断了你的释怀,你重燃希望,但最终……其实换个角度看吧,你本来也是要释怀的。”
“我永远也不可能释怀。我想拥有你。我爱你。”
“可你也不想我恨你。被我恨的感觉,比失去我更令你痛苦。”
赫莫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反驳不了。
想象安慰他:“你可以拥有一个假的我。假的不可能比得上真的,但聊胜于无。我一直都会在这儿,永远不会消失。”
突然传来一个响声,是什么东西掉在地板上的声音,不是想象出来的,是真实的声音。
在赫莫斯睁开眼睛前,想象力的余韵拍拍他的背,劝说他:好聚好散,不要让一切结束得那么难看。
他看到帕雷萨,真的这个,捂着脸,已经离他有了点距离,坐在床角。
“出去,”帕雷萨说,“对不起,我——出去,让我冷静一下。”
要结束吗?结束这种挣扎和折磨吗?
我不想。
只要还有希望,我就不想放弃。
“我去做晚饭。”赫莫斯说,“我觉得,我们仍旧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他走出去时把那把匕首捡出来,接着认出,是他们在巫师集市上买的那把,永远锃亮如新,永远不沾血污。
要是所有感情也能这样明净如初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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