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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对一个盲人说你在装瞎,简直就是在向他伤口撒盐——假设他真的是个瞎子。
      谈越不等老邢来催,或者赶人,一大早跑到楼下去扫二维码打了两千块。
      金钱式道歉有一股铜臭味,谈越不确定司徒此人是否愿意接受,也没事先告诉他。
      柜台后的司徒指如疾风,手中的魔方飞快地旋转,咻咻地拼好了一面红色。
      谈越咀嚼了十几遍的道歉词行云流水地念了出来:“昨天晚上我……”
      “不记得了。”司徒漠然道。手里的魔方四分五裂地被摆弄着,片刻不停。

      谈越不死心:“就是昨晚,我……”
      “支付宝到账,2000元。”
      机械的电子合成音也冷漠地打断了他。

      “你干什么?你不是要打工吗,客栈是包吃住的,那间房给你住了。你白送司徒钱啊?”
      不知情的老邢像个恶婆婆似的挖苦他。
      “他有钱就让他送。”司徒头也不抬。

      老邢把谈越叫到了面前,叮嘱说:“跟你说说工作。上班时间少玩手机啊,司徒有什么不方便的,你顺手帮一下。走路时看着他别摔倒。”

      谈越一怔:“啊?”
      什么意思,难道还要帮司徒洗衣做饭吗?我应聘的不是前台而是保姆?
      不对,老邢这态度仿佛在恐吓入赘的穷小子,要尽心伺候大小姐起居。

      谈越正要说话,身后来了两个陌生人。
      他转过去一瞧。来人是一对年轻男女,男的背着巨大的登山包,手里拎着两个行李箱。女孩子个子不高,穿着一身白裙,五官小巧又清纯。

      “单人房……”
      “单人房400,双人房700。”谈越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抢在司徒前面语速飞快地念,“没有优惠,房间自己挑,这里填个表,钥匙找我拿。这是我老板司徒,有事找我,别找他。”

      女孩说:“啊,一间双人房。”
      男孩看他一眼,笑得很腼腆:“不好意思,两个单人房。”
      “嘿,怎么回事呢。”女孩哼了声。

      “想好了再下单。”谈越翻出来登记表,又小小声在司徒耳边问:“你说他们是炮友啊还是情侣?”
      “炮友。”老邢和司徒异口同声。
      “有意思。”谈越评价道,“你们经常见到这种露水夫妻吗?”

      “旅行总是有艳遇的。”老邢说,“你这工作很简单,就坐这儿看着就行。”
      照顾司徒可不简单啊,谈越腹诽着。他毫无照顾盲人的经验,万一出了差错不是闹着玩的。

      “我今天得去进货,明天才回来。”
      老邢宣布了另一个消息。
      谈越答:“买什么?我要去帮忙吗?”
      “不用,你留下来看店。”

      “行,”谈越搬了张凳子,把司徒连人带椅拖到一边,“老板可以换位置了。”
      “我就坐这里。”司徒很固执,又蹭蹭蹭挪回原位了。
      “行吧。”
      谈越只好跟他挨着坐在柜台后,地方本来就小,挤了两个人连捡个笔都难。他坐了会儿,干脆站起来坐到柜台上了。
      老邢前脚刚走,后脚司徒把魔方往桌上一拍,说:“今天店不开了。”

      谈越忙着检查登记表,一听这话又反对了:“为什么?”
      “祭祀节第二三天有篝火晚会。”
      “你想去?”
      “不是,旅客太多了我不想开店。”
      “啊?你不赚钱了?”
      “不赚了。”

      这家客栈生意惨淡原来是这个原因。谈越一时失语。
      但是司徒开这家客栈不是为了挣钱,那是为了什么?

      刚刚住下的青年男女因此被找上门了。
      “今天暂停营业,大门关着,没空开。”谈越说。

      两人面面相觑,“可我们待会儿要去骑单车玩。”
      “那就一起去吧。”司徒突然说。

      谈越被他这个愉悦的“吧”吓了一跳。
      他看起来十分热情,眉眼弯弯的,简直像被另一个活泼的灵魂附体了。谈越和司徒私下相处的时候,他根本不曾对他这样。
      今天的司徒好像换了一个人。
      谈越这样想,从客栈院子里骑出来一架老式单车。单车又重又高,载着司徒时零件轮子咔哒咔哒地响,好像随时要散了。
      除了他俩,青年男女夏升、易云共乘一辆,而一起出门的赵赵形单影只。
      司徒坐在后座,手放在膝盖上,谈越怕路上颠簸把他甩下车,嘱咐道:“你抱着我吧。”
      司徒的左手抱住了他的腰,食指银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会儿刚刚出太阳,天气暖了一些,山风也暖洋洋的。老单车上有个铃,谈越很新奇,边走边按,一路叮叮叮,不出一会儿他已经忘了昨晚的事,跟司徒聊天都带了平常没有的轻松:“我想起来一首歌。我要你牵我的手在午后徜徉,我要你注视我注视你的目光……”

      司徒嘲笑他:“难听。”
      谈越恼羞成怒,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靠,坐我的车摸我的腰还嫌我唱歌难听!哇,你还真松手了,我错了,老板,快抱紧我。千万别摔下去了。 ”

      “你俩别打情骂俏了!”赵赵嫉妒的声音从后边传过来,他把车子骑得飞快,咻地赶上了谈越,“就我一个是一个人,可恶。”
      “那你来载他啊。”
      “我是直的。”
      “我怎么就不是了?”
      “得了吧你!”

      谈越突然被盖章基佬,有点莫名其妙。
      司徒的肩膀抵着他后背,他忍笑的时候车子一直震。

      “车子要散架了啊。”谈越警告他。
      前三天下过暴雨,山野的小路不是很好走,雨水还没来得及蒸发干净,到处都是积水。路两旁的灌木被雨打得歪倒了,把树枝伸到路上,像一群很想绊倒行人自行车的熊孩子。
      骑在前面的是易云,后边坐着同行的青年夏升,她穿一条蓝底百花裙子,在风里裙角飞扬。煞风景的是路过的水洼狠狠溅了她一腿泥点,易云嗷嗷大叫地停了下来。夏升立刻下了车,神情紧张地蹲下来用纸巾擦干净她的腿。
      赵赵高呼虐狗了,虐狗了。
      几个人干脆停下来,在路边休息。
      谈越百八十年没骑自行车了,这会儿骑了半个钟就有点脚疼。他蹲在路边休息,司徒站单车旁,转过去背对着夏升易云,瞬间就变了脸——司徒的表情非常冷淡,大概早上那位挂着笑脸的司徒老板已经被树枝绊死了。
      谈越默默瞧着,又谨记自己照看老板的任务:“你累了吗?”
      “没事。”司徒眉头一皱,“想起一件事……不是大事。”
      他插着兜儿,逆着光,分外像个忧郁冷酷的男模,可惜背后是辆破单车,不是什么宝马奥迪。谈越拿着手机悄悄拍了张照片。

      易云夏升收拾齐整又上车了,谈越问:“你俩打算去哪儿玩啊?”
      “就到处转转。”易云说。
      “要去哪儿转?孟拉山里有景点吗?”
      “不知道啊。这不是要问你吗?”
      “我不是本地人。”
      “我也不是。”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沉默地将目光聚焦在一言不发的司徒身上——唯一的本地人是个盲人,这五个人里没有一个识路的。

      “算了,”谈越跨上单车,“随便逛吧。”

      五个人结队晃悠,边骑边聊天,叽叽喳喳的。易云运气极其差,不是又被溅一脚泥就是被单车轮子搅了裙子,他们走走停停,忽然在山里遇到了一个寺庙。
      寺庙藏在一个大树后边,看起来非常破旧了。门扉前的字模糊不清,四个人轮流辨认了一遍也没看出来是什么庙。

      “歇会儿吧,”女孩子晃着她满是泥点的长腿,把门推开了,掀起了一团灰尘。
      寺庙不大,里边摆了一尊佛像。上边的彩绘已经斑驳了,脸上只剩下一对眼睛还是完整的,留着一点儿对人间的悲悯。
      赵赵双手合十,虔诚说:“打扰了,对不住。唉,都拜一下吧。”他好像对这些宗教很是敬畏。
      谈越无可无不可,几个人都在佛前拜了拜。

      正要走,外边乌云突然滚滚而来,几个人只好又留下来等雨停了。夏升很勤快,他见地上都是灰尘就说他把地上扫一扫吧,结果也没找着扫帚。易云也不管干不干净了,在背包里扯出来两张大帐篷,分给了谈越一张。

      她说:“我俩一张,你们仨一张。”
      刚说完,外边就下了雨,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停下来,五个人只好睡在庙里。

      半夜谈越突然醒过来,正要找手机,发觉自己正抱着一个人睡觉,手揽着腰,脸靠着他胸口,像只八爪章鱼似的抱着他。
      帐篷里的人不是司徒就是赵赵,谈越顿时睡意全无——那人的手就搭在谈越手臂上,食指有个隐约银光闪闪的东西。
      谈越连忙小心翼翼地往后挪,远离了司徒的怀抱。
      他翻了个身,把枕头下的手机摸出来,突然发现帐篷里空荡荡的。这帐篷易云说两个人刚好三个人太挤——他连忙往赵赵睡的地方摸了一把,什么也没有!

      谈越惊魂未定,帐篷里有点闷,他怀疑自己快要呼吸不畅了。确定了司徒还在熟睡,他蹑手蹑脚地拉开帐篷,脑袋往外边一伸,呼吸了一口灰尘。抬眼一看,一束月光穿过窗户照射在佛祖破损的脸上,一双悲悯的双眼与他四目相对。
      谈越默念两句阿弥陀佛,从帐篷里爬出去。
      地上的脚印非常乱,谈越摸出了手机打开手电筒,突然发现隔壁帐篷也没人了,连忙拨了赵赵的手机号码。
      下一秒,一串young and beautiful前奏从很远的地方幽幽传来。

      谈越徇声出了庙,雨已经停了,铃声来自树林,只见赵赵提着裤子火急火燎地从林子里冲出来,“你他妈干嘛呢?”
      “我才要问你干嘛呢。”

      “你说呢?”
      赵赵衣衫不整,脸上还被蚊子叮了两个大包,一边脸一个。

      “啊,”谈越张了张嘴,“他们俩……”
      “3P啊,一起吗?夏升说他男女都行,还想搞我,我严词拒绝了。”

      谈越无言以对了几秒,夜色里,纵欲过度、脸色惨白的赵赵好像一只饿鬼,面目可憎。
      他说:“打扰了,你们继续吧。”
      “拜拜。”赵赵翻了个白眼,又回树林了。

      谈越又回房间了,往帐篷里瞧一眼,司徒已经醒了,正盘腿坐在里边,一双无神的眼睛乌溜溜地盯着他。
      “去哪儿了?”他问。

      “赵赵不见了,我去找他,他们正忙着。”
      屋外男女啊啊啊嗯嗯的声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二人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尴尬。

      “热。”
      司徒抱怨了一句,把上衣脱了。

      谈越瞟了一眼他光着的上身。
      腹肌很完美,可惜司徒无法自我欣赏。

      “这天气还热?”他问。
      “你抱着我睡,很热。”
      “我不知道我睡觉还有这毛病。”
      谈越有点不好意思,结束了话题躺下来玩手机,这会儿已经是三点半了。司徒好像没有继续睡觉的意思,手垫在脑后躺着。过了十几分钟,赵赵进门了。
      他看起来有点恨铁不成钢:“你们还没睡?是刚做完还是——”
      谈越打断他:“是你们太吵了好不好。”
      “哦。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双修大法好。”他笑得暧昧,“你们没来一发啊。”
      谈越不以为然:“别吧兄弟。司徒不是直的?”

      赵赵钻进帐篷里,连声问:“诶,司徒,你真是直男吗?”
      “睡你的吧。”司徒冷淡道。

      赵赵没话了,哼了一声开始脱衣服。
      “我被蚊子咬得可惨了,驱蚊液没什么用,好痒。”
      “活该。”谈越说。

      几个人都没睡,过了好一会儿,易云和夏升才回来了,两人手里都拿着驱蚊液。
      易云满脸不高兴。夏升笑得羞涩,他皮相不错,看着白白净净的。
      “你们还没睡着呢?”说着他也钻进来帐篷。赵赵一下子蹦起来赶他走:“就这么大地方你想干嘛?走开,睡觉了。”
      谈越看他一脸紧张的模样,估计赵赵是以为夏升想继续走刚刚的未竟之途。不想夏升却没理赵赵,他递给谈越一个小盒子:“薄荷糖吃吗?”
      盒子里面是糖还是避孕套呢?
      “不了。”谈越这样想着,果断拒绝,“睡吧,明天早点回去。”

      夏升没生气,反而笑了,“你真有意思。加个微信吗?”
      他没回答。赵赵“嚯”了声,四周又恢复了一片静谧,黑暗里,司徒突兀地翻了个身。谈越看向了司徒,说:“夏升,早点睡吧。”

      等夏升一走,赵赵小声说:“乖乖,你还是基佬喜欢的类型啊。他刚刚是在约你。”

      “我知道啊。”
      谈越按灭了手机,闭上了眼。

      谈越半夜又醒了,半梦半醒间,司徒侧睡在他身边,看起来是睡熟了。
      黑暗里,他迷迷糊糊地摸到了司徒的手,还有他的戒指。

      “别闹。”
      司徒的声音如同一个气泡,缓缓从黑暗中升起,轻巧地在谈越耳边炸开。
      片刻之后,他握紧了谈越的手。

      谈越顿时清醒了。

      还是没能碰到戒指啊。谈越任他攥着手,失望至极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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