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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小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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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薄云雷才差仆人过来,告诉薄菀菀已接到薛怀安,今日晚点回来,或是不回来。
听到消息,薄菀菀撇撇嘴,“好了,知道了,告诉郎君,明日务必归家。”
仆人点点头,赶紧走了出去。
“这小九来了,阿弟估计有段时日见不到咯。”薄菀菀斜倚在塌上,边看指尖的蔻丹边出声说道。
“小九?”倚云不明所以。
“就是怀安,薛家族内他排行第九,所以小名阿九。”薄菀菀说完站起来,眉眼微皱,似是有点烦躁。
倚云刚想说什么,倚月手捧木盘,其中放置一套精美的翠绿烟霞色罗裙。
“小娘子,夫人问您,明日去见薛夫人,您要同行吗?”倚月说完看了倚云一眼,脸上未露出任何情绪。
倚云却心虚的低下头,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昨日开始,倚月已经正式到李氏身边当差,对于薄菀菀这个决定,大家都劝了,但没用。
这在下人眼里,倚月虽然到了夫人身边,却是实实在在受到小娘子的排斥,看好戏的不在少数。
“要去!”薄菀菀眼眸一亮,整个人的情绪似乎都发生了变化。
倚月点点头,放下木盘,“奴现在去回话。”
说完转身出去,到了房门边,脚步顿了顿,终究不太甘心,转过头来,眼神凄凄,带着显而易见的受伤神色,出声问,“小娘子,奴可否问一句话。”
薄菀菀看到,心中明白对方想要问什么,点了点头。
“为……为何……”几次开口,倚月都没有说出来,眼泪却已扑簌簌的下来。
倚云一动不动,脑袋低的几乎看不见。
薄菀菀看到对方这样,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倚月,我只是觉得,我的身边更适合倚云罢了。”
倚月听完,再也忍不住,跑出了门外。
倚云这时才抬起头,眼中都是不确定,她不明白,为何选了自己,平心而论,自己好似真的没有倚月姐姐厉害。
“好了,准备明日出行吧。”薄菀菀转过头说完,便到了内室,丝毫没有解释一下的意思。
倚云不敢在胡思乱想,赶忙忙了起来。
翌日清晨,薄菀菀早早的从床上起来,穿好昨日李氏送来的衣服,坐在镜奁面前,略施薄粉,眉心点花钿。
“好了,东西都带上了吗?”薄菀菀出声问。
“都带了。”倚云马上回道。
她点点头,两人出了房门,来到了琉澜院。
往日出门,李氏前前后后会准备很多东西,耽误很多功夫,但今天却是例外,刚进房门,就被她训斥,“怎么如此慢。”
说着也不理会她,转过头再去检查要带的礼物。
薄菀菀,“……”
等出了府门,还未到辰时,李氏坐在车上不停念叨,“不知道阿秀可否还习惯长安,这边的食物好似和陇右有所差别。”
“夫人,您可放心吧,齐夫人那手厨艺到哪都不会担心饿着。”田嬷嬷今日也格外高兴,拍着李氏的手安抚。
“瞧我,真是忙中出错。”李氏赶忙责怪自己,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薄菀菀拿着皮囊,安静的喝水,腹中微微有点饥饿,但阿娘说了,必须要去齐婶子家才能开始吃早食。
一路颠簸,终于在一个时辰后,到了南郭城外,那边是长安城最远的地方,也是普通百姓聚集最多的地方。
早晨刚下过一点雨,地上颇为泥泞,但空气格外好闻,商贩早早的摆出了摊位,食物的香气还有雨后青草香一阵阵扑鼻传来。
“齐夫人怎么住在这处?”倚云悄悄打开帘幔,小声嘀咕道。
就算外来做买卖的胡商,都会到西市附近找座不错的宅子落脚。
李氏听到,抬头说,“阿秀才来,没带太多盘缠,所以落脚在这边,等到城内宅子置办好,就搬过去。”
倚云点点头,放下帘幔没有看。
很快,他们到了一处有着大槐树的普通庭院门口,外面有名老妇正在沟渠里面洒水。
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脸上还迷茫着,但当马车停下,李氏走出来,对方却马上直起身子,高兴叫道,“阿澜!”
随后放下手中勺瓢,兴奋的冲了过来。
“阿嬷,好想您啊。”说着贴身抱上了眼前的妇人。
薄菀菀也一脸高兴的跟了过去,站在旁边,显然是开心不已。
真没想到,阿嬷也来了。
这老妇是薛大有的母亲,在陇右时大家都是生活在一个村,当时男人们外出打仗,女人们就相互照顾,可以说李氏生了两个孩子,都有眼前这老妇的帮助。
“这是阿菀吧?真是一年未见,都长成大姑娘了。”阿嬷直起身,目光落在了薄菀菀身上。
“阿嬷好。”她笑的格外甜美。
“好好好,走,快快进去,阿秀要知道你们这么早过来,得高兴坏了。”
“对了,昨日云雷那小子也来了,这个头也长得太快,我差点没认出来,比我家小九个头都要高……”
絮絮叨叨,还和在陇右时一样,一点没变。
进了院子,里面不大,却早已被收拾干净妥帖,哪怕这还只是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里面传出来脚步声,没一会儿,一位面若银盘,气色看起来红润饱满的年轻妇人走了出来。
“阿澜!”她高兴叫一声,转身抱在了李氏身上。
两人亲热腻歪不说,田嬷嬷也在和阿嬷吐槽这长安城虽然能呼奴唤婢,但却还是这不好那不好。
总之就是一句话,没家乡舒服。
倚云颇为惊愕的看着这一幕,丝毫没想到,薛将军家是这个样子。
长安城不管大小官员,甚至只是商户,等级制度都是十分严格,能讲究好的,就绝不用次的。
听说薛将军这么多年不差财资,就算到长安城没带多少,但也不至于这样。
不过,这个气氛,她居然不是很讨厌……
两家寒暄完,总算坐在了室内。
阿嬷端上来了从陇右带来的茶,味道比较浓烈,还加了点香料,这口味只有生长在那个地方的人才能接受。
李氏喝了一口,长长出了口气,“舒服啊。”
薄菀菀也端起来小口抿了抿,脑中关于陇右的记忆,一下子从这小小的茶盏中找出。
倚云站在一旁,坚决不僭越同坐,此时闻到味道,只觉得刺鼻不行。
因为倭国的遣使好多年前过来后,带来的茶方冲出来的茶味道便越来越淡,长安城的人,也都因此习惯下来。
陇右的一切,似乎和长安都分外不同。
“对了,云雷那臭小子呢?”李氏转头四处看了看。
“哈哈,云雷昨晚过来,就到了阿九的房子了,两人一直说笑到半夜,我看时辰太晚,就留宿了他。”
“说起来,也到早食时间,我去叫两人。”阿嬷撑着腿站起来,笑着说。
倚云看了看薄菀菀,见她点点头,随后转身跟着阿嬷一起去帮忙。
到了庭院中,她出声问,“老夫人,您这边没有别的仆妇了吗?”
她刚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
阿嬷笑了笑,“小姑娘,叫我阿嬷就行,我们人口不多,只带了护卫,没有仆妇。”
倚云听后,没有吭声,安静的跟在了阿嬷身后,在她敲门的时候,她拐弯去了厨房,找出木盆,倒了坐在碳炉上的热水,试了试水温端过去。
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到少年的声音。
小郎君自是不多说,在他的身旁,站着一位面色白净俊秀,个头略微低点的郎君。
他身上穿着没有褶皱的绸布袍衫,睡意朦胧,眼睛眨了好几次才睁开。
看到她,还没说话,薄云雷便上前一步,从后窜上来,一把端过倚云手中的木盆,“谢谢倚云姐啊。”
说完拉着薛怀安去洗漱。
这薛家小郎君,怎么也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啊……
等大家坐在案几前吃东西,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了。
倚云这次拗不过阿嬷和齐氏,也跟着坐下,案几上,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有散发着芝麻香的胡饼,带着胡椒孜然的牛羊肉,还有一些自家制作的奶茶。
这些饭食,和长安精致讲究的餐食丝毫不同,却格外的诱人。
“好了,开动吧。”齐氏话落,两个小小郎君便按捺不住,率先伸出了爪子,李氏刚拿起筷子想要敲,却被齐氏拦住了。
“难得放松,今日就不讲规矩了。”她语态温柔说道。
李氏愣了下,才放松下来,“好好好,今日全听阿秀。”
不多时,两个臭小子便放下碗筷,着急忙慌跑出去接着玩。
至于薄菀菀,今日饭量格外好,用了食,心中异常满足。
倚云亦是如此,在看手中的奶茶,眼睛里已经有了不同色彩。
几人坐在矮塌上,开始像过去在陇右时一样闲话家常。
“大有几时过来看你们?”李氏问。
“别提了,五日前来信,去雁荡山扫寇,要半月才能回来。”齐氏说起来就有小小怨气,但也明白这是为了大家安危的事情,马虎不得。
“我家那口子,最近倒是没出城,对了,你们宅子安排好了吗?”
“大有找了一间,说是明日牙郎的人就上门,好像离你们还不远。”阿嬷说道。
薄菀菀暗自松口气,随后看向了李氏。
“那最好了,住的近了好,现在长安宅子紧俏,万一不合适也没关系,我们住在崇仁,不行也搬到那里。”
“对,我想齐婶子还有阿嬷都住得近,到时我就天天去蹭饭。”薄菀菀猛地点头,当即抱住了阿嬷的胳膊,不停撒娇。
顿时,在场一片欢笑声。
坐在一边低头喝奶茶的倚云,不知不觉想到了那日在小娘子和大娘子说的话。
看起来,好像小娘子非常想让薛将军一家,住在跟前呢。
脑海中又不由自主回想那日晚上和小娘子小郎君一起去万户阁的事情,心中一惊,不敢深想。
之后,大家对住在一起,表示了一致的认同。
太阳将要落山之时,李氏带着薄菀菀起身依依不舍的告别,他们还要在宵禁之前赶回坊内。
临行前,她走到了薛怀安跟前笑着说,“小九,你要没事可来我们宅邸玩,父亲有好多才搜罗来的西域马,什么色都有。”
男孩子到底都是喜欢这些东西,一听眼睛当即亮了起来。
“好,我得空就去。”
“哼哼,刚给你说还不相信,非要阿姐说才行。”薄云雷撇撇嘴角,在一旁忿忿不平。
“这可怪不了我,你嘴里没实话,一个鸡蛋都能说的石头大。”薛怀安丝毫不客气回嘴。
薄菀菀呵呵笑出声,明白这是男孩子之间太爱相互吹牛,此时此刻也是笑闹。
“你什么意思,讨打是不是。”薄云雷说完,再次扑上去,两个男孩就此滚作一团。
直到等李氏和齐氏说完话,才嫌弃起来,“好了好了,滚了一身泥,像只皮猴。”
薄云雷脸蛋红红,被当面训斥的不好意思。
薛怀安只抿嘴笑笑,给足了好友面子。
回去的路上,薄云雷还要执意骑马,结果被李氏拧着耳朵拽了进来。
“一夜不归,这会还没疯够?”李氏神色不太妙,其实心底知道兄弟俩见面,肯定有说不完的话,留宿一夜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她却不能让这臭小子知道她心中真实所想,不然下次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知道啦娘,我都多大了,还拧耳朵。”他搓着耳朵语气一脸怨气。
但看到薄菀菀凉凉的眼神,瞬间所有反抗的心思都没了,算了算了,他认输还不行吗。
李氏看到他乖乖听话的模样,心中才放下心来,开始和田嬷嬷念叨薛家的事情。
“阿娘,我猜测大有叔准备的宅子肯定不好,他一个大男人,成日在外打仗,哪懂这个,回过头还不是要重新找,不如咱们早做打算,帮忙先看着,到时候合适了,齐婶光交银子便可,如果不贵的话,不如直接买下来更好。”薄菀菀在旁边缓缓说道,好似不经意才想到这些。
李氏和田嬷嬷听了,都有点愣住。
随后两人反应过来,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娘的阿菀,你什么时候这般厉害了?”
她听到这么问,神色闪过一抹不自然,随后才说,“小时候咱们那边胡商最多,占铺子的事情多的是,看都看会了。”
李氏一听,笑得更欣慰了,“阿菀真是厉害,等到下月和娘学管账吧。”
薄菀菀听到,眼睛微微一亮,丝毫没有任何不情愿,“好啊,女儿早都想学了。”
“哈哈,我看阿菀是新鲜,管账很累的,到时候真学起来,可不许叫累。”田嬷嬷在一旁跟着说。
“不会,跟娘学本事,一点也不会累。”她当即做出了口头保证。
回去的时候,黄昏彩霞漫天,微风带着暖意,小满刚过,盛夏还未来临。
她轻轻掀起帘幔,看着马蹄子有节奏的踏在青砖上,心中格外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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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日,薄弘看不下去薛大有媳妇老娘儿子都来了,人还耗在围剿贼寇上,当即带了一队人马前去雁荡山增兵。
知道内情的李氏明白,增兵是假,趁机活动下筋骨是真,所以也未加阻拦。
薄菀菀更是盼望薄弘最好少在长安城,省的还要被段太师约到乐游原的马球场。
大人走了后,最开心的当属薄云雷,薛怀安和齐氏在两天后上门,当天做完客后,薛怀安被留了下来。
在留宿的第二天早上,薄菀菀和薄云雷姐弟俩,将薛怀安约到了曲江去骑马。
此次只有三人前往,且瞒着李氏,就是害怕被阻拦。
薛怀安本格外激动,但出来后,走着走着,就发现两人表情好似不太一样,比以往更是严肃。
他脑袋活泛,虽武艺只是中等,但头脑却一顶一的好,李氏常常就说,这薛家小九,就算不走薛大有的老路也饿不死。
皆因对方有一只玲珑七窍心。
气氛逐渐浓重,到了曲江池畔的草地上,三人下马席地坐在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槐树下。
浓重的树荫遮去了日光,薄菀菀解开腰间皮囊,咕咚咕咚灌了口水,一抹嘴巴才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
“阿菀姐,今日怎么了?”薛怀安出声问道。
薄菀菀看去,树荫下的少年皮肤白皙,眉眼清秀,一双瞳眸好似清泉,不带这世间任何杂质。
她突然明白阿爹有时和大有叔说笑时的那句话,这是歹竹出了好笋。
可就是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却成了某些人脚下的铺路石,生命还未开始,便已凋零。
“小九,阿姐也不瞒你了,长安城看似锦绣繁华,其实每一步每一处,都沾满了阴谋算计的血腥。”
薛怀安的神色,一下子郑重了起来。
薄云雷亦是如此,随后仔细将之前阿菀告诉他的事情,都讲给了他听。
听完后,薛怀安的脸上露出两分惊愕,皆因此次事件起因太过没有根据,但事后,却又印证了阿菀姐的想法。
这……
“小九,我要说的不止于此,如果你不相信,阿姐尊重你留有怀疑,但你很快就明白,我所得知的这些,是否属实。”薄菀菀接着郑重说道。
“如何?”薛怀安问。
“你看吧,你们的住宅,绝对会有人插手,不会买在我薄家附近。”薄菀菀丝毫没有隐瞒。
“这……”薛怀安迟疑了下,随后小声,“仅仅只是宅子啊……”
“没错,就是这宅子,长安虽大,但居大不易,住在哪里都很有讲究,此次大有叔剿匪成功,消除了长安周围最后一抹站在明处的隐患,回来就是加官进爵之时,到时候再在父亲手下哪里都不去,不知道的还以为父亲害怕大有叔压着他,才一直不放人。”
这点薛怀安无从反驳,真要使坏,这个出发点完全站得住脚。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他十分明白,现在自己眼前的路,阿菀姐大约是已经有了对策。
不说别人,从小长到大的伙伴,还有和爹出生入死的薄伯伯,才是他最该信赖。
薄菀菀见此,深吸一口气,直起腰背缓缓说,“第一步,避开宅院的事情,我和娘会在崇仁给你们看着,买不了就租。”
薛怀安点点头,“那第二步呢?”
听到后,她却没有开口,眉宇间,带上了犹豫。
要怎么说,说出来岂不是预知了未来的事情,哪有做梦做到这个地步。
“阿姐,说啊。”薄云雷催促。
深吸几口气,薄菀菀闭了闭眼,心中下定决心,这才猛地睁开双眸。
“五日后,大有叔归来之时,曲江芙蓉宴,恐有血光之灾。”几个字,好似耗干了她所有力气。
两人听到,均到倒吸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