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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第 1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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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小渔像条死鱼一样被人拽来扔去,折腾了好一通,才把喜服穿上身,楼小渔佩服至极道:“我两只胳膊被铁链锁住,你也有本事给我把衣服换了,我真是无话可说。”
老师傅眯着眼睛,慢吞吞道:“这人是死的,衣服是活的。”
楼小渔:“......”
“错了错了,这人是活的,衣服也是活的。”老师傅穿针引线道,“你瞧瞧这身衣裳你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我再拿另一身给你试。”
“你饶了我吧,你花了两个时辰才把衣服给我穿上,这太阳都下山了,别折腾了行吗?”
“那我把衣服拆下来。”
“别麻烦了,我晚上穿着睡。”
“那该皱了,来,我给你拆咯。”
楼小渔:“......”
楼小渔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元福说好去偷钥匙,却一去不复返,留他在这里和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师傅彼此折腾了一下午。
楼小渔正生无可恋之时,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外,那人身形纤细,脚步很轻,楼小渔隐约看见那人手中拿着剑。
楼小渔呼吸一滞,眼神却大放异彩,他倏地站起身,走到门后,试探性的喊道:“小师叔?”
封澄推开门,楼小渔一身鲜艳的红色顿时刺痛了他的双眼,在楼小渔出声之前,封澄已将佩剑架在了楼小渔脖子上。
“跟我走。”
楼小渔抬起手露出手腕上的铁链,焦急说道:“小师叔,你听我解释。”
封澄斜眼瞟向他,语气森冷道:“给我闭嘴。”
楼小渔从来不曾见过他如此模样,心中一时有些发慌,他急切的走前两步,对脖子上的剑刃视而不见。
封澄却像是铁了心一般,剑刃与他的脖子分毫不离的贴近在一起。
楼小渔难以置信道:“若是我不走,你当真要杀了我?”
封澄紧紧握着剑,楼小渔嘴角勾起冷笑,两人四目相对僵持不下,楼小渔突然偏过头去,封澄下意识的收回剑,剑刃划过楼小渔的脸颊,在他脸上留下一寸长的伤口,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消失在红色的衣领间。
封澄飞快地点住了楼小渔的昏睡穴,他大步上前,抱住他晕厥的身体,飞身跃出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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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小渔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正在往他脸上擦药膏,冰凉的药膏带来一丝刺痛,纤细的手指来回在他伤口上抚摸,楼小渔睁开眼时,封澄正往他伤口上吹气。
楼小渔哼笑了一声,封澄立刻坐起身,挺直腰板背对着他。
楼小渔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手脚上的铁锁已经被卸下,楼小渔道:“你看见铁锁,就该知道我不是自愿的。”
“我不想听你说。”封澄背对着他,微微低下头,紧接着说道:“你这个谎话精。”
楼小渔深吸了几口气,平缓了情绪之后道:“手给我看看。”
封澄闷不吭声的将手指攥在手心。
楼小渔从身后拥住他,拉住他的手腕往外拽,封澄缩着身体把手腕往回缩,两人挣扎了一会儿,楼小渔厉声喝道:“松手!”
封澄倏地松开了手,他缓缓转过头去,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楼小渔抓住他的手腕,方才替他擦药膏的手指又红又肿,楼小渔既生气又心疼,他将封澄的手指含进嘴里,同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封澄吸了吸鼻子,撇过了脸去。
楼小渔正色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好好记住今日,从今往后再也不要不告而别,纵使我是个谎话精,你走到哪儿都带着我,管着我,我想骗你,也骗你不成。”
封澄低着脑袋,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泪水仿佛串成了一条线,一滴滴落在衣服上,“我不能带着你,我不回去羲山了。”
“为何不能?你是我小师叔,我师父不在,你理当照顾我。”楼小渔从身后拥住他道,“我们不必回羲山去,天大地大,我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封澄撩起袖子擦了擦眼泪,道:“你能不能先把喜服脱了。”
“是是是,这身衣服太丑了,赶紧脱了,你也赶紧脱了吧。”
封澄不解道:“为何要我脱衣服?”
楼小渔笑眯眯道:“天气这么热,脱了吧。”
封澄气急败坏道:“你能不能正经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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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楼小渔方得知这半月来,封澄一直与段乘风在一起。
楼小渔吃了一早上的酸醋,看见段乘风连招呼也不打。
段乘风依旧笑脸相迎,折扇不离身,衣袂翩翩,端的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和封澄站在一起俨然是一对璧人。
楼小渔自持容貌不差,与这两人相比却是相形见绌。
段乘风摇着折扇坐在楼小渔身旁,笑问:“今后打算上哪儿去?”
楼小渔端起碗咕噜咕噜喝着稀饭,道:“随便上哪儿。”他扭头朝封澄道:“别光顾着笑,赶紧吃早饭。”
封澄笑眯眯地点头,夹了几颗花生米送进嘴里。
段乘风含笑道:“澄儿当真是好脾气,若换作是我,只怕你如今已经被扒皮抽筋,熬成了骨头汤。”段乘风缓缓敛起笑容,语速渐慢,声音中带着一丝威胁与恐吓的意味。
楼小渔抬头看着他。
段乘风突然笑开,道:“开玩笑罢了,莫要当真。”
楼小渔翻了个白眼,复又低下头去,道:“吃完了赶紧上路,我爹现在一定满大街找我呢。”
封澄顿时紧张了起来,三两口吃完了早点,催促着楼小渔道:“你吃快一点,我们要赶路了。”
楼小渔笑话他道:“赶着去哪儿?”
封澄一脸认真道:“赶着逃婚。”
楼小渔扑哧一笑,拿着筷子去夹花生米。
封澄把他拽起来道:“别吃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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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满州城之后,仿佛失去了目的地,封澄的情绪再次变得低落与茫然。
段乘风依旧如彼时一般,脸上终日带着笑,他看向封澄的时候,嘴角上翘,眼眸中写满了宠溺与疼爱,洁白整齐的牙齿微微开启,漏出一小截殷红的舌尖。
可他看向楼小渔之时,嘴角依旧上翘,眼眸却微微眯起,下颚处绷得很紧,像是极力克制着愤怒与不满。
楼小渔察觉出了这种变化,当他仔细回忆之时,却发现这种区别在相识的最开始已经出现。
夜幕降临,三人在一间客栈下榻,回房之时各道了一声“明日见”,楼小渔叫来店小二上茶,封澄无精打采的坐在桌前,眼神茫然而失落。
封澄苦笑道:“其实去满州之前,我和段大哥去了一趟繁花城。”
楼小渔安静不语,在他面前坐下。
封澄勉强笑了笑,眼圈却蓦然发红,道:“原来她走后不多久,家中父母便知道女儿女婿已经亡故,他们伤心欲绝,带着铮儿回了老家,始终是我对不起他们。”
楼小渔舔了舔嘴唇,抓住封澄的双手,道:“小师叔,你听我说,她不是你娘,从来都不是。”
封澄苦笑道:“你不用骗我,是不是都好,她已经过世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尸体埋在哪儿。”
楼小渔叹气道:“我知道你用情深重,但你听我慢慢告诉你。”
封澄茫然无措。
楼小渔道:“她分明知道关于你的一切,在羲山之时,她临死前亦坦白,很早前便知道你的身世,若是如此,在繁花城中,他为何下毒害你。”
封澄迟疑道:“那碗汤,是我喝错了,原本是给你的。”
“不,我对你说了谎,那碗汤本就是喂给你的。”楼小渔垂下脸道,“是我骗了你。”
“你为何要骗我?”封澄眨巴着眼睛,他捧起楼小渔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明白了,我娘下毒害我,我知道了一定会难过,你怕我难过,所以才骗我,对不对?”
楼小渔揪着眉头道:“这么说......也可以吧。”
“你这么说我反而松了口气,我一想到那日的情景,一想到你万一喝了那碗毒药,我心中就十分不舒服。”
楼小渔苦笑道:“总之,他不是你娘。”
封澄捂着脑袋挤了挤眼睛:“我听不明白,下毒和她是不是我娘有什么关系?”
“她若是你娘,又一早知道你是他儿子,又怎会对你下毒?”
封澄呐呐道:“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假的永远都是假的,想要以假乱真,必然要让事情变得复杂与凌乱,让你理不清头绪,找不准思路,只要对她放松一时警惕,她便有机可乘。”
“可是为何,她临死前......”
“关于这一点,我也十分不明白。”
封澄琢磨了半天道:“我回头想想,也觉得有些问题,段教主为人正直,又与二师兄是至交好友,二师兄下落不明,他千里迢迢赶去海城救人,我觉得他心地善良,忠肝义胆,不是那种会派细作来的龌龊之人。”
“这么想就对了,段鸿血多威风啊,说杀就杀,说打就打,这种弯弯绕绕的计谋只有小人才想得出来。”
封澄依旧不安道:“这即便如此,也许我娘真是我娘,她......”
楼小渔打断他,正色道:“小师叔,你永远记住,谎话连篇之人的每一句话你都不要信。”
封澄怔怔的看着他,突然咧开嘴哈哈笑了起来,笑得见眉不见眼。
楼小渔倏地反应过来了,嚷嚷道:“我除外我除外。”
封澄虽然心中依旧抱有疑惑,但无疑他对楼小渔的信任胜过叶夫人许许多多,若楼小渔的猜测都是对的,叶夫人不是他娘亲,兴许他爹娘此刻还活在世上。
封澄心中稍稍放松了下来,他躺在床上,看着白花花的床幔叹气道:“即便她不是我娘,但这一切到底与我脱不开干系,是我连累了师兄弟们,师侄们,还有铮儿。”
“你不能一直活在自我责备之中,这世上有许多的身不由己,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情理之中。”楼小渔在他身边躺下,侧身看着他,轻抚他的额头,柔声道:“不要再钻牛角尖了。”
这其中也有许多楼小渔弄不明白的地方,但他相信对方用这么复杂的手段,绝非为了迷惑封澄,而是为了迷惑自己。
显然,在繁花城中的戒备随着时间烟消云散,待叶夫人来到羲山之时,楼小渔心中除却厌恶,却没有了怀疑。
说到底,在这一场未知目的的博弈中,他楼小渔俨然一败涂地。
封澄侧过身体,用手掌拖着腮帮子,微笑道:“你知道吗,小时候我随师兄去后山采人参,险些掉下山崖,恰逢二师兄出关,他从天而降,就像是神仙一般,又好看又英勇,那时候我就好钦羡他,师父说我天赋异禀,终有一日会像二师兄一样武功过人,后来,二师兄出关没多久,却身负重伤,去了幻海秘境养伤,那时候我好怕,幻海秘境乃是羲山禁地,传闻那里有凶猛的野兽与可怕的幻境,我有时候会站在秘境的入口处,想看一看,那神仙一样的师兄会不会安然无恙的从那里走出来。”
楼小渔笑问:“后来呢。”
“后来,师父告诉我,幻海秘境是最好的地方,是可以净化心灵的地方,那里有树木,有鲜花,有蝴蝶,有青草,还有四处奔跑的麋鹿与野兔。”封澄苦笑道,“那日我追我......叶夫人而去,一时冲动跑进了幻海秘境,我从未想过那里的幻境会如此生猛,我没有看到花与蝴蝶,只是白茫茫的一片,还有你。”
“我?你看到了我?”
封澄苦笑道:“我看到了你在喝汤,然后口中喷出了鲜血,鲜血染红了你的衣裳,漫天都是血,血光遮掩了天地,我拼命叫你的名字,可是你却像是听不见一般,慢慢倒了下去,我明知道你百毒不侵,却仍是不敢掉以轻心,自从你从坠崖之后,我日日都在担心,我不想你因为任何一点可能再次受伤,我想这就是我的心魔,你方才告诉我,那碗毒本就是为我准备的,我忽然觉得松了口气,就好像......天都亮了。”
楼小渔伸手抱住他,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无可奈何道:“你怎么这么傻!”
封澄的眼角忽然掉下了眼泪,他鼻头发酸道:“师父总说我善良,可后来我才明白,善良与否,并不是这么算的,那一日,那一日我在繁花城中了毒,你告诉我,叶夫人兴许是我娘,可她却想下毒害你,当时我起了杀心,虽然一闪而逝,但我分明有过那种冲动,不管她是不是我娘,若她要害你,我绝对不能放过她。”
封澄道:“我永远都成为不了,像二师兄那样的人。”
楼小渔反复啄吻他的脸颊,自责与懊恼萦绕在他心头,“你永远不必成为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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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封澄与楼小渔留书离去了。”黑衣人将信件双手奉上。
段乘风坐在黑暗之中,夜风吹动起他的长发,他唇角缓缓勾起,笑声不绝如缕,回荡在寂寥的夜色中。
“永远不要再回来,待我取回啸渊剑之时,便是我血洗羲山派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