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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 8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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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道真在房中沉默的坐了一夜,天边既白,却扫不去他心头密布的阴云。
景霁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圆滚滚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的侧脸,陈道真稍一偏头,他便立刻合上眼,轻轻的打着鼾声。
陈道真倏地笑了起来,景霁睁开眼,眼珠子骨碌碌的转。
“你盯着我看了一夜了,睡会儿吧,午后启程送小渔去药仙谷,安顿好他之后便立刻回羲山。”
景霁把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狡黠的大眼睛,“我一点也不困。”
门外林姚来报,他起先敲了敲门,听陈道真喊他进来,才推开门爽快道:“师父,你老爹跑了。”
顿了顿又道:“段教主已经知道了,这会儿提着刀过来了,师父,要不要我去把老宗主追回来?”他说着忍不住露出笑来,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陈道真沉默半晌,轻叹道:“罢了,让他去吧。”
景霁穿好衣服起来,问道:“段大哥到何处了?”
“这梓山教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他轻功了得,怎么着也快到了。”
景霁道:“我出去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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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凤吟医术了得,虽治不好楼小渔的残疾,却能令他浑身上下不再疼痛。
楼小渔望着床幔,哀叹道:“身体虽然不能动,可痛起来才感觉他们还在我身上,这会儿不痛了,反而感觉只剩个脑袋了。”
封澄蹙眉道:“小渔,你这时候还说什么傻话。”
元福道:“我家少爷生性乐观,从来不自怨自艾。”
楼小渔苦涩的笑了笑。
柳凤吟看完了诊,自觉的离开了房间。
楼清风道:“封少侠,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小渔说,可否……”
封澄颔首道:“正好我去厨房拿些早饭过来。”
楼清风客气的笑了笑:“麻烦了。”
元福跟着封澄一道出了门,楼清风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捻着楼小渔的被角,止不住的唉声叹气。
“爹,你别折腾我被子了,我也感觉不到冷热。”
“你这时候还有心情说胡话。”楼清风心痛的摸了摸他的脸,“想必你也知道了,要治好你的病,咱们只能去一趟药仙谷。”
楼小渔笑眯眯道:“我知道啊,好汉不吃眼前亏,去就去呗。”
“是爹对不起你,没有好好照顾你,你娘临死前嘱咐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回药仙谷。”楼清风抹了抹眼角,“是爹没有保护好你。”
楼小渔想如同往日一般,伸手拍一拍他的肩膀,可当他想抬手的瞬间,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失去了知觉,他咧嘴一笑道:“爹,你才说胡话呢,咱们去药仙谷是求医,又不是真认那乌龟王八蛋做爹,我是谁啊,我是楼小渔啊,是楼清风的宝贝儿子,是不是啊爹?”
“是是,你是爹的宝贝儿子。”楼清风抚摸着他的额头,“爹不想你去受苦,可事到如今,爹不得不告诉你真相,你已逝的姑姑楼清月就是你娘,她与柳幕笙曾有一段露水情缘,柳幕笙并不知道有你的存在,你娘也不愿你去做那劳什子的少谷主,才会在有孕之后立刻回到家中躲起来待产。”
楼小渔抿了抿唇,未置一词。
楼清风又道:“柳幕笙在闵州其实已经认出了你,我想他也不愿意你回药仙谷受苦,爹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不希望你去了药仙谷之后过于抵触,如今万事都要排后,先治好你的病再说。”
楼小渔砸吧着嘴道:“爹,你捋的我额头都出汗了,你去看看我小师叔回来没,我肚子饿了。”
“好好好,爹这就去看看。”
楼小渔紧紧合上眼,让疲惫的叹息声消失在唇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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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姚无趣的环着手臂,倚在门框上,本以为段鸿血怒气冲冲而来,总要摆摆架子和他师父打上三五十回合,谁知道他师父三言两语就将人喊进屋喝起了茶。
段鸿血难得心平静气,他端着茶盏闷声叹气,“又是尚华!”
红桑在旁道:“陈宗主,怕是弄错了吧,尚华早就是过街老鼠,凭他的才能武功,岂能在短短五年里东山再起?”
“当年陈宗主耍诈占领孤山之前,鬼影教势力庞大,岂能在朝夕之间毁于一旦,再者说尚华狡诈,想要东山再起也未必是难事。”段鸿血嗤笑道,“毕竟能在陈宗主手上,一而再再而三活下来的,只有他尚华一人。”
陈道真轻轻笑了笑,垂下眼缓缓道:“那也未必,段教主如今不也完整无缺的坐在这儿?”
景霁叹了口气。
段鸿血蹙眉不语。
陈道真道:“我陈道真自来不讲道理,也从不欠人情,段鸿血,欠你的人情,我现在就还给你。”
段鸿血笑道:“你拿什么来还?”
陈道真对众人道:“你们都出去吧。”
景霁迟疑道:“陈师兄?”
陈道真好笑道:“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要打也不在屋子里打。”
景霁点头道:“说的也是。”
众人走后,段鸿血方不耐烦道:“有话直说,小景不在这里,你不必假装和我客气。”
“我自然不用和你客气,你是什么东西,若非看在小景的面子上,单凭你是段容的儿子,我杀你一万次都不够。”
段鸿血冷笑道:“伪君子!”
陈道真淡淡道:“废物。”
段鸿血拍案而起。
陈道真抿了口茶道:“安静些,景儿的耳朵灵得很。”
“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道真缓缓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几日前凑巧得知了你爷爷的下落,想当做人情还给你罢了。”
“我爷爷!他还活着?他如今人在何处?”段鸿血一瞬间脑袋像是炸开了一般,所有的思绪都不为他所控。
陈道真道:“当年若非段无决抓走沈傲,小景就不会变成孤儿,这几年他在羲山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我不想他和巫大娘思及当年事,待我们今日离开之后,我自然会把段无决的下落告诉你,不过此事绝不能让小景知道,否则你爷爷是死是活,我也难以预料。”
“我答应你,你说话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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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小渔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景霁,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师父,你虽然没说话,但是能不能不要蹙着眉头,好像我楼小渔是个可怜虫一样。”
景霁道:“你是啊。”
楼小渔翻了翻白眼。
景霁笑了笑道:“今日我们就出发去药仙谷,等到了那里,安顿好你之后,我和陈师兄就要回羲山了,不过你放心,澄儿会留下照顾你,等处理好牛皮纸的事情之后,我会立刻过去看你。”
楼小渔问道:“小师叔呢?”
“他烧水去了,你找他有事?”
楼小渔垂着眼想了一会儿,道:“师父,不要让小师叔陪我去药仙谷,我有元福照顾就够了。”
景霁思忖片刻,问道:“为何?”
“小师叔唠唠叨叨的,烦的我休息不好。”
两人说话间,封澄端着木盆进来,笑眯眯道:“小渔,我给你擦擦脸。”
景霁见他眼圈发黑,迟疑道:“澄儿,你一脸疲惫,趁还没有上路,不如去休息一会儿吧。”
“师兄,我不累。”封澄绞干毛巾,坐到床边替楼小渔细心地擦起脸来。
楼小渔合上眼,今日他详细问了柳凤吟治愈之法。
回到药仙谷之后,他需再经历一次断筋碎骨之痛,将这几日逐渐愈合的骨骼尽数敲碎,然后在药浴中浸泡两百四十三天,每三天喝下一种剧毒,期间他的皮肤会逐渐溃烂,骨骼变成漆黑色,身体的疼痛更甚如今百倍,直至三百四十三天之后,他才会脱胎换骨,重新成人。
这短短的两百四十三天将成为他楼小渔一生的噩梦,而在那之后,他仍需承受十三年的病弱之躯,直至莲花谭再结莲心。
楼小渔害怕承受这种痛苦,可他更害怕看见封澄伤心落泪,他害怕封澄一夜长大,他害怕封澄不再贪吃,不再娇憨,不再是那个好哄好骗,笑起来眼睛有星光的小神仙。
“小师叔,我困了,你陪我睡一会儿吧。”
“好啊,那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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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澄几天几夜没有合眼,这一觉睡得太沉了,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脑袋里面混混沌沌的,忽然想起楼小渔,整个人倏地跳了起来,脑袋撞在马车顶上,又跌了回去。
陈道真蹙眉看着他:“咋咋呼呼的干什么?”
封澄撩开帘子,酒鬼头在前头驾车,见他醒了,笑道:“好家伙,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沉的。”
封澄四处张望,见另一辆马车由林姚驾车,着急问道:“小渔是不是在另一辆马车里?”
“是啊,也在马车里,不过不是这辆。”酒鬼头道,“马车里坐着的是巫大妹子,景老弟送楼小渔去药仙谷,我们几个先回羲山把奸细给揪出来。”
“那你们先回去,我去药仙谷陪楼小渔。”封澄说罢便想跳车。
陈道真将他拉回马车里,烦躁道:“已经走远了。”
封澄哭丧着脸道:“他们人多,马车走得慢,我轻装上阵,一两日总能赶上。”
“是楼小渔不想你陪他去药仙谷,在你睡下的时候,他们已经上路了。”
“不会的,小渔需要我照顾,何况、何况、何况小渔最喜欢我了。”封澄期期艾艾的看着陈道真,眼底里氤氲出浓浓的水汽。
“楼小渔有句话托我带给你。”陈道真道,“他说,你是羲山派的小师叔,不是他一个人的小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