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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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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子一步步向童桐走去。
童桐站直身体,眼神戒备而热切的注视她。
来了,终于来了。
童桐气喘吁吁,心里说,忍不住了吧,要生气了吧。
快生气吧,快生气吧。
再不生气,她真的要没辙了。
求求你生气吧。
尘子在她面前站定。
他温和的目光看着她。
童桐也看住她,手心悄悄握一握,给自己打气:“看什么?!”
尘子语气十分诚恳,“唱歌不是嚎叫,你这样唱,很坏嗓子。”
童桐一窒:“你还懂这个?!你管我呀!我就喜欢这样唱。你不喜欢,那,那你……骂我呀。”
尘子轻轻摇头:“没关系,施主喜欢,就随意好了。”之后,他转身往院门口的方向走去。
童桐吓了一大跳,赶紧问:“你去哪里?”
莫非,他要避开她的魔音,去往别处?
留她一人在这庙中?
不要,她不要一人待在这里。
尘子回头答:“我去看看羊关好没有。”
童桐松一口气,顺口道:“关没关好有什么要紧,反正有围墙,有院门,还能跑出去不成。”
“倒不担心它们跑出去,只是万一没关好,它们在院子中乱跑,会弄坏菜苗。”
“哦。”童桐不关心那菜园子。
尘子去了,仔细检查一番,之后回来。
见童桐还站在那里,手机里仍有音乐流淌,就对童桐说:“施主还想唱,可继续唱,不必拘束。我先休息了,施主自便。明天见。”
说完,步伐轻巧,悠闲的走回他房中,轻轻关上了房门。
童桐如同泄气的皮球,委顿不已。
这一拳不是打在棉花上,简直打在空气里,无形无踪,她一败涂地。
她一口气喝掉两杯水,才觉得喉咙干涩之感稍稍缓解些。
她在自己房中坐着,只觉异常无力。
谁说的,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寂寞有时会叫人发狂,但她现在还明白,比起无敌,一个强劲的对手,也会叫人抓狂。
干的掉他吗?
童桐之前的信心已消磨大半,再无那踌躇满志之意。
不甘心。
不甘心。
更不可以放弃。
童桐在房中拄拐走来走去,思索良策。
突然的,腹中一声大响,如同擂鼓。
童桐停下来,抚摸肚皮。
真瘪。
她饿了。
这个念头一起,身体自发感应,开始公然叫嚣,向她抗议。
咕咕咕。
一声比一声响。
童桐又走了几步,实在无法忽视和忍受那饥饿的感觉,迈步就往外走去。
她的目的地是厨房。
那蒙尘子说给她留饭,也许,他真的留了呢。即使没有,厨房说不定能找到些吃的呢。
叫一个年轻人忍饥挨饿,真是件无比残酷无比苦难的事。
廊檐上,那狗就睡在正堂门口,狗耳机敏,童桐踮起脚尖,细微的脚步声也被它捕捉到,即刻抬头,警备的看向童桐。
童桐忙竖起食指,轻轻嘘一声。
狗看看她,十分给面子,没有吠叫。
童桐遛进厨房。
厨房是典型的农村厨房,土灶,大锅,柴火烧饭。
那锅可真大呀。锅盖是木头的,也不轻巧。
童桐小心翼翼揭开锅盖。
眼前一亮,太好了,锅里果然留着饭菜。
之前她见过的三菜一汤,每样不少,都留在锅中,锅中有水,灶里不见明火,但整个锅里温热有余,摸一摸碗底,亦是温热状态。
童桐口水差点当场流出来。
一旁的蒸锅里有温热米饭。
童桐用饭勺舀起一勺米饭,心里说:只吃这一点。
她实在太高估她自己了。
锅里的那饭菜也实在太香了。
那红烧肉也不知是什么肉,童桐发誓,从没有吃过比它更美味的肉,菜也是,看似普普通通的青菜,却格外好吃。
她吃了一口又一口,心里残留的理智小人儿在叫她:别吃了,再吃下去,就要被发现了。另一个贪吃人儿贪婪的哀求:再吃一口,就再吃一口。
锅里的饭渐渐出现一个大坑,再怎样遮掩,也遮掩不下去了。菜也是,明显减少一半。
不知不觉,她起码已吃下两碗了。
停下!停下!
她的手已完全脱离大脑掌控,压根不听使唤。
大概有过类似经历的吃货们能体会这种感觉吧。
突然间,她停下了。
不是她自制力回来,而是她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
有人!
身后有人!
童桐缓慢的,似电影里慢动作般的转过头去。
此时,她一手持勺,一手执筷,嘴里塞得满满的,双颊鼓起,唇上油光水滑,双目圆瞪,赫然犹如一只偷吃的小老鼠。
看清了,那人是明明已经睡觉去的蒙尘子。
蒙尘子站在门口,轻咳一声,“好像炉火忘记熄掉,我来看看。”
他缓步过去,将墙角的一只炉子盖好,然后,快步走出去。
他没有再看童桐一眼,也不曾说其他话,但童桐好似被打了一闷棍,半天不能动弹。
厨房里没有开灯——她当然不会开灯。
只有月光做光照。在如水的月光里,童桐清清楚楚看见,那蒙尘子唇角淡淡的笑意……
童桐在原地僵立半响。
脸呢?她的脸呢?
好一会儿,她打了一个嗝,忽然想通了。
也许该说自暴自弃,破罐破摔更准确。
已经被撞见了,除了脸皮厚点,佯装没事,还能怎样呢。
童桐决定放弃不吃饭这一招。本来就不该胡乱用这招。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做什么,都不能跟自己的肚皮过不去。况且,吃饱了饭,才有力气继续斗争。
想通了,即不用再顾忌了,童桐放开吃,又吃掉两碗,方心满意足放下碗筷。
吃饱喝足之后,心境自然不同,童桐这时悠闲许多,既然不急着睡,就到院子里走走吧,顺便消消食。
夜色里的庭院充满一种祥和,宁静之美。
此时院里的灯除了童桐房间里那盏之外,都已熄灭。
佛殿前的门口廊檐下挂着两只灯笼,有朦胧的光透出来,在月色下,有几分别样意趣。
童桐走几步,目光忽然转向院墙处的羊舍。
她想起那雪白的羊羔。
她是行动派,于是,马上一步步走过去。
很快达到了。
羊们已经睡下了,它们一家卧在一起,依偎着已进入梦中。
童桐蹲下来,从栅栏门的空隙处伸手,轻轻抚摸靠近门边的那只羊羔。
跟她想的一样,那羊毛果然柔软似云,手指从上面滑过,非常舒服。
真正的,活的,可爱的羊儿们。
小羊轻轻无意识动一动。
童桐缩回手。
她站起来,预备回去了。
就在起身的一刻,她看见了那门上的栓子。
它在这里起到锁门的作用。
童桐回头看一眼蒙尘子的房间,黑漆漆一片,想必他已睡着了吧。
童桐嘿嘿嘿笑起来。
这一个晚上她睡的比平常都要早。
以前这个时候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抱着手机拼命刷,生捱死捱,总要捱过至少十一点才肯真正躺下。总认为自己是夜猫子体质,不过十一点绝无可能能入睡。没想到,在这里,推翻了这个结论。
她睡的很香。
第二天被外面的嘈杂声惊醒,才睁开眼。
一个女声惊呼:“天啊,天啊,这怎么回事?”
一个男声也惊讶:“我的老娘哎。”
除了人声外,还有羊叫咩咩声,鸡鸣声。
童桐瞬间清醒过来,马上起床,穿戴好,迫不及待走到屋外去。
外面,庭院里,站着三人。
童桐认出那是之前见过一面的飞燕与宝山。
蒙尘子站在他们中间,看着眼前的情景。
童桐顺着他目光望去。
她看见什么?
那两只大羊带领它们的孩子,正穿梭在菜园子里,有力的蹄子肆无忌惮踩过田埂,踏过一垄垄蔬菜,同时,或低头,或仰头,津津有味咀嚼着它们能吃到的叶与苗。几只鸡也不甘落后,在田间奋力啄新鲜的吃食,而这边庭院里,也早狼藉一片,鸡屎,羊屎,凌乱不堪。
飞燕叫道:“完了完了,刚长好的一茬苗全毁了。太可惜了。”
宝山一旁摇头:“这么好的苗子,方婶他们好几家都合计好来找你下种苗,现在好了,恐怕你得想办法找别人要种苗了。”
飞燕拍一巴掌:“尘子,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早叫你睡前一定别忘再检查一遍,务必确保门都关好。你还嫌我话多,现在好了!看看,看看,血淋淋的教训!”
宝山说:“你一向小心,没犯过这种错,这次怎么回事?”
两人忙着去赶羊和鸡。
尘子抬头朝童桐看了一眼。
童桐站在那里,不敢动。
她原本带着期待的心情,想验收成果。可现在,貌似结果比想象中严重。
她这一次好像真的闯祸了。
两人的目光在庭院上空交汇。
童桐一直盼望能惹恼蒙尘子,眼下,她却忽然有点害怕起来。
他真的要生气了吧?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不轻易生气的人往往比经常生气的人生起气来更可怕。
她假装维持镇静的与他目光对峙。
几秒后,也许是几分钟后,蒙尘子静静移开了目光。
童桐听见他对他两个朋友这样说:“算了,重新种吧。多费点功夫而已。”
飞燕和宝山将羊和鸡从园子里赶出来,两人帮忙一起收拾残局。
飞燕去打扫院子,发现了童桐,跟她解释说:“这次是特殊情况,你可别认为俺们农村就这么脏呀。不是的。哎,这里以前从未这样脏过,是俺们村最干净的地方了。偏偏你来,就搞成这样。哎,真是……”
她明显脾气暴烈,扫着扫着,气不打一处来,从一旁抽了根枝条就去找肇事者:“叫你们乱跑,叫你们乱吃,叫你们不听话!”
一时间,鸡飞狗跳,羊儿乱窜。
可以看出来,她并未真的用力,更多是吓唬吓唬它们。
但那枝条舞动一下又一下,童桐不由自主紧一紧胳膊,总觉得似打在自己身上。
她什么话都没敢说。
到吃饭的时候,她也默默不语。
飞燕和宝山帮忙拾掇好后,已经离开。
现在,童桐和尘子相对坐在饭厅里吃饭。
刚入座时,那狗围过来,尘子吩咐一句:“去外面等着,一会儿喂你。”
之后,饭桌上再没人讲一句话。
童桐偶尔悄悄看尘子一眼,他面容平静,眼神平和,那澄澈目光好似能让一眼看到底,又似让人望不到尽头。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脾气呢?懂不懂生气呢?
是因为和尚修身养性的缘故吗?可她也曾亲眼目睹过别的和尚凶神恶煞的模样。
老实说,童桐现在都有点喜欢这个蒙尘子了,是那种欣赏的喜欢。现在的小说里好像都流行霸道总裁高冷男神类性格,但其实现实生活中,真正让人如沐春风,相处愉悦的,还是这样子好脾气的人。好脾气,却有原则。
童桐喜欢跟好脾气的人交往,况且,他还这么好看。
如果不是处于对立面,也许,她早跟他是好朋友了。
现在,却不得不惹他生气,欺负他……
童桐心里升起一阵惭愧,只觉于心不忍。
又陡然清醒过来,及时打住。
不可以这样子“心慈手软”,更不可以半途而废。
已经上路,就一定要到达目的地。爬着,跪着,都要走完。
不过,恐怕要换一换方式了。
那些阴招不要再使了,伤人伤己,得不偿失,唉。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
蒙尘子的七寸在哪里呢。
童桐想的出神。
她进来时看见猫蹲在板凳上,她便挨着它坐下。此时,她想的入神,一时忘记自己身下坐的不是椅子,径直往后一靠。
整个后背落了个空。眼看就要摔个四脚朝天。
就在这瞬间,对面的蒙尘子眼疾手快,豁然站起,童桐几乎都没看清他如何出手,下一秒,已被他稳稳拉起。
童桐吁出一口气,虚惊一场。
“吓死我了。谢谢你呀。”
话音落,才发现两人隔的极近,两张面孔几乎尽在咫尺。
童桐眨一眨眼,长长睫毛煽动,似碰到对面那只高高鼻梁。
他的手在她的腰上。
童桐清晰的看见,咫尺前的这张俊美无比的面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童桐再眨一眨眼。
那手和那人一起,如烫到般,迅疾跳开。
童桐看着那总四平八稳,沉静从容,淡定无比的人儿此时如受惊小鹿一样的姿态,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