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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软肋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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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帐中蔚良麻利地把尧安置在床上,粗鲁地撕开了他的衣服,身上缠着的层层白纱此时却被血蕴得越来越红了。
“你刚才是不是动气了……怎么会伤到了腹部?!我去叫草稚……”
尧一把抓住蔚良,威胁他若是敢走出大帐一步,他就把蔚良的学堂拆个干净。
蔚良只得坐回来,“还有心情说笑?殿下啊,你给我讲讲你到底怎么回事!?”
“还有,方才你刚走,敖犬就发现他的右手好端端的长着呢,虽是不哭不闹了,但这满心满脑都是疑惑,我这追出来想问个明白才知道……殿下伤的不比敖犬轻,到底……”
一听见蔚良连珠炮似的发问尧就头疼,赶紧打岔道,“把桌上的止血药先给我。”
蔚良不依不饶,一手拿药一手拿着刀,把黏在了皮肤上的白纱隔开一片一片轻柔的撕了下来,见到那条口子时蔚良疑惑更甚,伤口不算大,但是这个血流的速度,加上尧痛苦的神情,难道并非表面而是伤到了肺腑?“殿下你还肯跟我说句实话吗……”
止血的药粉洒到了伤口处,“你赶紧问……问完就别啰嗦了。”尧疼得轻轻皱了一下眉,颔首示意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蔚良耐心的上好了药,找到干净的白纱包扎好了伤口,“殿下真的砍了他的手?”
尧自己拉严了胸前的衣襟,“砍了。”
“……那现在的手又是从何说起?”
“草稚用新的血骨为他接上,缝合处痊愈后就和往常无异。”尧轻描淡写的略过了血腥的细节。
蔚良却不好糊弄,追问道,“新的血骨??怎么个新法?哪来的,谁的?总不能凭空创造活人的血肉啊!”
“……”
蔚良惊呼道,“你的?!”
“……嗯。”
垂着眼眸低声应了一句的尧,就像个做错了事想极力弥补又害怕被人发现的可怜孩子,蔚良突然想蹬鼻子上脸地教育他一顿,简直胡闹,简直是乱来!!
“你的伤口在腹部……是肋骨吗?”
“嗯。”
“那血肉……”
“腿上。”
蔚良瘫坐在床边,也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序上下有别,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绪,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殿下真的中邪了。
“当初救他的时候,你说只为利用,要亲手培育一个能永生永世守护七部的利器。即使有非议你也不管不顾的做了,两年时间把他软禁在身边,殿下是否就是那时候,改变了心意?”
“殿下啊,你如果心软了,将来他知道了也回不了头的。要捶打试炼就只能心狠手辣,把你那些……把你那些于心不忍都收回去,否则……”
尧直视着蔚良道,“否则什么……”
“像现在这样,你不忍心让他受的,自己去受了,还要加倍的偿还。那当初救下一命的意义何在?何况!他本就不是妖,你若是舍不得,也不可能再让他回去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尧低声道,“回不去就算了。”
他何尝不是在初衷和现况里左右挣扎,如果自控有用,还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局面吗?害得敖犬疯疯癫癫歇斯底里的指着自己冷嘲热讽,他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捂着伤口不让人看见想办法把自己的心给藏起来。
归根结底,不还是因为舍不得。
“回不去他还有我。”
尧心里想着,嘴上却不知不觉说了出来,蔚良瞪大了眼睛,“什么叫他还有你?不是……殿下,你不会……真把他当自己孩子养了吧?”
“……怎么可能,我有那闲工夫养孩子吗?”尧不知道蔚良脑子里在琢磨什么,怎么会说自己在养孩子呢!?
“那你什么意思?”蔚良挪了挪身子弯着脑袋逼问道,“殿下手起刀落就断了他一只手,你想的却是他还有你,你觉得敖犬会没心没肺地一笑泯恩仇,既往不咎,一点怨恨没有吗?”
这正是尧现下最忧心之事,刚才两个人都因为这个动了气把伤口扯开了,也不知道草稚包扎好了没有。不过敖犬理解不理解不重要,蔚良总不至于也不明白吧。
“你知道我和鬼王的交易,若要魂灵能为敖犬所用,就必须进去论个输赢。”
蔚良不知道尧打的什么主意,皱起眉头,“殿下的意思是,不想和敖犬订那个血契,但又要修罗场的所有人将来供他驱使?或者……保护他?”
“是。”
几年前尧受过重伤,草稚虽从鬼界把他的魂魄拖了回来,也耗掉了她大半的妖力,自那以后尧便建了修罗场,外人看来不过是训练死士所用,其实只要入了场之人,即便战死也能以魂魄继续为其效力。谁杀的,那魂灵便会依附在手刃者体内,作为活人的守护者。
修罗场的主人是尧,入场的不论活人还是鬼魂,只任他妖灵驱使。
手背上血契订下了,永生永世,生死相随。
“鬼王同意给敖犬开个特例,可是规矩不能破,所以要他一只手作为祭品?”
尧有些累了,无力地靠到枕头上道,“只是这一次,往后若真要驱策魂魄,他必须靠自己从那里走出来。”
“一次??那……下一次他要是还走不出来,你是不是还要抽自己的骨头给他!?殿下,你身上肋骨就这么几根,你打算这样抽到几时???”蔚良有些激动,他觉得尧打破自己的原则没问题,一次可以两次也可以,可为了敖犬无休无止的坏了规矩,他担心的是这个七部的统领变得再也不是他自己了。
尧低着头没有看蔚良,自言自语道,“到死为止。”
蔚良突然觉得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尧,此刻却像只困兽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不让别人触碰,谁碰咬谁,他原以为“护犊情深”用来形容尧和敖犬的关系只是一句玩笑话,现在看来不是了,他这是连自己都懒得管了也要把那只半道捡回来的奶□□到底的意思?
一定是因为有些话不能跟敖犬说也不能让敖犬知道,自个儿下了些庞大得足以击穿他所有固有意识的决心,前前后后所有事却只与自己有关,不管做了什么决定,他没想过要谁理解和体谅,觉得是对的就去做了,换来一辈子怨恨都心甘情愿。
别说敖犬理解不了,蔚良也理解不了,明明尧在内心深处已经做了决定了,没有言明而已,还有什么不能和他说的。
“你有病吧!”他忍不住吼了出来,“别说你是殿下了,是妖王我也要说,出了这个帐,千刀万剐随你的便。明明是你在为他思前想后做尽了一切,你不让他知道他就怨你恨你,其实解决问题的方法很简单,你让我去,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他的尧哥哥没有不要他没有要杀也没有把他当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你没看见他哭着喊着说只是想抱一抱你么……啧……我真是,我都肉麻得不行了,殿下,你躺着,我现在就去。”
“你……你滚回来……”尧想阻止蔚良,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一溜烟跑出了大帐,倒害的自己伤口撕扯着疼了起来。“……是我有病,可是……”
关你蔚良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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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良心疼自己的学生,更心疼自己的殿下,七部仰仗尧一人才得今日太平安稳,这么多年他也太苦太累了,也不知道自己帮的是不是倒忙,听尧三两句回答,他已经十分确定,殿下所谓的初衷原则在敖犬面前溃不成军。
他变了。
既然已经有了决定,那就顺水推舟帮尧这个闷葫芦一把,说不出口的话,他去说。做不出来的事,他去做。
殿下啊,你也值得别人为你赴汤蹈火,何况这也算不得上刀山下火海的难事。
敖犬两眼无神呆坐在床上,听见有了动静,期待地朝门这边看过来,发现又是蔚良那张脸。
蔚良坐回到床边道,“小敖犬你这什么神态,看见是我这么失望……刚不还叫他走的吗……”
敖犬发现他变回神态自若的蔚先生,该是打听到了什么好事,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殿下呢?”
“受伤了,伤的很重,方才被你气得床都下不了了。”
敖犬一听急了,“伤了?!怎么伤的??”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了被子要下床去,“我去看看殿下……”
蔚良抓着敖犬的肩膀按回床上躺着,柔声道,“有巫医在,没你什么事,现在你别去刺激他就行。敖犬,有些话我要跟你说清楚,你好好听着。”
“怎么了?”
于是蔚良把修罗场怎么运行,尧如何与鬼王达成交易,不得不亲手砍掉他一只手的原因尽数告知,只有一样略过没提,关于他的身世和来处,蔚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实话。除此之外所有尧愿意和不愿意让敖犬知道的,蔚良一股脑都吐了,只是叮嘱他务必烂在肚子里,除了尧,不可在别人面前提及任何细节,要是因为这些把蔚良卖了,尧非剁了他不可。
整个过程中敖犬一句话都没有说,还汪着泪的眼睛反而哀怨更重了,要不是看见他嘴角弯了起来,蔚良差点以为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说话说坏了火上浇油什么的。
蔚良暗自想道,这个孩子应该是能明白所谓教养之恩,情深义重,他蔚良自作多情来这掏心掏肺的废话半天,不是希望他涌泉相报感恩戴德的,只要敖犬不怨恨他那个殿下就行了。
敖犬匆忙的点头应付,顾不上寒暄和感谢蔚良一来一回的传话安慰,被褥一掀跑了出去。
“……终于没我什么事了”负手走在街上,蔚良想起尧那虚弱又固执的一张臭脸,暗自想,“你别辜负我一番心意,这种时候甩脸子可不是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