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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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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夏心的衣服不可思议的合适我。那是一套粉橘色的棉质运动服。穿上她的衣服，就像被她的气息重重包围住了一样。
雨终于歇下来，太阳慢慢探出了头。客厅的窗帘都被拉开，一室暖和的阳光充沛。客厅角落的音响扬声器里正响着一些听上去很单调的音乐。
夏心却不知了去向。
我把自己黏搭搭的校服收拾好，随便摊在书包上，然后穿过客厅，走出阳台。夏心坐在一张藤椅上，两条腿挂在前面的小几上。
“夏心，我要走了。”我来到她背后说。
夏心并没有回答我，更不回头看我一眼。她正在抽烟，吐出的烟雾缭绕升腾，慢慢消散空气中。小几上放着一个水晶烟灰缸，里面是满溢了的烟蒂，很明显是我洗澡那一会功夫抽下的，潮湿的瓷砖地板上还有被风吹掉下来的烟灰。
我一直抗拒浓重的烟味，在公共场所闻到烟味，我会感到厌恶，不管男人女人，我总觉得，抽烟的人都不爱惜生命。
上一分钟才堆满笑容，下一分钟却愁容凝重，判若两人。夏心肯定盛满了心事，因为有心事，所以才抽烟抽得那么凶。我很想慰问一下夏心，然而这种念头只在脑海里迅速闪过。
“我走了，再见。”我重复去对夏心说。
“说好由我送你的。”夏心按熄手中的香烟，回过头看着我。
“雨已经停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的衣服，过两天才还给你。”
“陪我多一会。”就在我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夏心突然扣住了我的手臂。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闲空，可以什么都不做尽在这里抽烟的，我真的得走了，我还有很多功课要做。”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说出这种话，或许是一时生出的怨气。我明明是很想关怀夏心的。很快的，我就对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
夏心沉默的松开我的手。
我没想自己这话刺伤了夏心，更没有想到她会在我面前落泪。如果不是她毫无移动的在我眼前，我会以为那眼泪是刚才的雨珠。
夏心一下子就用手把眼泪抹去。一切像没事发生过。我却一点一点的慌了。
“对不起。”我愧疚极了。
“我没事。”夏心笑了一下。
“是我说话伤害了你？”
“和你交朋友真要那么难吗？”夏心吸了一口气，沮丧的注视着我。
我低下头，觉得加倍的愧疚。
“我只是不明白。”
“你要明白什么？”
“为什么你要对我好。”
“如果一个人去对另外一个人好，只有一个因素，那就是她喜欢那个人。我以为这正常不过”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我不习惯。”
“你不习惯，那是因为你没有喜欢上我。”
“就因为我像你的那个朋友吗？”我没有忘记在城市海港，夏心对我说过的那一句话。
“那样的一个理由足以让你接受我这个朋友吗？”
“我不知道。但以后你一定会发现我和你的朋友相差很远。”
“我交朋友是没有任何理由和条件的。如果真的需要一个理由，我宁愿告诉你，是因为我喜欢你，这样可以吗？”
我只好点点头。
夏心站起来，凑前来轻轻搂一搂我，好像在表示感激。
“新朋友，你就乖乖在这儿等我一下吧。”
夏心把我拉到客厅，按我坐在沙发上，随便给我塞了一本书，径自去了浴室。
我没有看那本书，把它放到一旁。就在这时，夏心留在咖啡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我趋前一看，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叫Paul的英文名字。铃声响了一下就停止了。
我安静的躺回沙发，这才好好去留意夏心的家。
一切已经不是我最初的印象了。
曾经满是尘埃的地板已经覆盖在一大片柔软的毛地毯之下，山丘一般的垃圾堆积早换成许多精致的现代家具。我知道，当你要去了解一个人，你可以从她的家居瞥出一些端倪来，然而我始终没有勇气进一步去观察夏心的家。潜意识中我在逃避着夏心的世界。
四周围很安静，外头的阳光越来越猛烈，扬声器里继续响着单调的音乐，我开始觉得瞌睡。
就在我闭目养神，睁开眼睛的一刻，我突然发现眼前的电视箱旁边有一个镀银的大相架，里头镶着一张团体照。合影的照片是最没有隐私的，于是我慢慢走前去，很快从照片里的一群人当中辨认出我所认识的两个人：一个是夏心，一个正是曾经出现在夏心房子的那个小胡子。直觉告诉我，夏心和他是一对。两个人的样子比现在更青涩了一些，但举动亲昵。也许，Paul就是小胡子。
正看得入神，夏心从浴室洗好澡出来了，我连忙站直身子，退到落地玻璃窗前站。
她从冰箱里端出一个很夸张的白色大碗，放到了咖啡几上，然后走过来，拉我往毯子上和她并肩而坐。
大碗里是各种水果拌着沙拉酱。夏心舀了一汤匙，送到我的嘴边，我没有直接去接，改用手接过了汤匙，吃了第一口，才意识到肚子是饿了。
平常的这个时候，我早已吃过家里卿姐做的午饭，正在做功课，也可能在午睡了。我开始有预感自己有规律的生活即将变的紊乱不堪，但眼前最让我不安的是明天的评估试。
看着夏心心无旁骛，大口大口的吃着那些水果沙拉，我突然觉得她真像个小孩。她一时好像很单纯乐观，一时又好像负载很多心事，她似乎有很多面，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夏心。也许每一面的她都是真实的，只能说她是个有很多故事的人。
“你刚才有一个未接电话。”我提醒夏心。
她很快拿起手机按了两下，看了一眼，放下手机，似乎没有复机的打算。我的手机反而很不适时的大响起来。连忙从书包里掏出一看，竟是母亲。
“徐铮，卿姐说你还没回家，跑到哪儿去了？”电话一接起，母亲就带着责备的口吻质问我。
“和朋友在一起，就快回了。”我尴尬的解释。
“下次迟回家就打个电话，你又不是没有手提电话。”
“知道了。”
我说的话夏心都听到了，在这种情况下，她似乎不得不立刻送我回家。
整个回程我们都没有说话。
车里依然播放着上次我听过的那一首歌。我发现它设在重复播放的状态。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坐上了夏心的车，就一定会听到它。后来我才知道，那首歌叫“waiting for a girl like you”。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 抵达我家门口的时候，夏心问我。
“今晚我才打电话给你。”我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说。
“嗯，我等你。”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吸引力让我对夏心放下了戒备，并且有了第一个承诺。事实上一下了车我就开始后悔了。
那个傍晚，我变的精神恍惚，我用很快的速度把功课做完，然后草率的把书本温习一遍。评估试我注定要面对不及格的风险了。脑海里更要命的竟都是夏心的脸，一忽儿换一个模样，还有她的眼泪和她迷离动人的眼神流盼。
晚饭之后，我重新回到卧房。
父母要比平常早回家。我担心母亲会继续盘问我下午迟回家的事，索性留在卧房不出去了。母亲虽然对我谈不上严管，然而絮叨还是难免的。
接近九点钟的时候，我把课本合上，把手机拿到床上。就在我按完夏心的七个电话号码之后，我始终没有勇气按下拨号。最后一秒钟，我还是退却了。
夏心并没有因为我的失约而主动找我，我竟然感到非常失望。
07
日子突然变的难过起来。
音讯全无的渡过漫长的五天，才来到了周末。
这一天，父母起了大清早，开长途车去了外省。有个远房亲戚的女儿下周三娶媳妇，母亲是婚礼的筹划人之一，而父亲长年为了裁缝店的生意，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到外头散心，两个人要待上三天两夜。我因为要上课，无法同行。
卿姐中午就回去了。她弄好了饭菜，吩咐我晚上弄热了吃。
晚餐后，我把书本拿到客厅，开了电视，让声浪陪着我温书。手机这时响了起来。
“你在家吗？”是夏心的声音。
我简直喜出望外。
“我在你门外。”她孩子气的压低声音说。
我连忙掀开窗帘往外看，她的跑车果真的停在外头。因为车头灯已经熄灭，所以在接到电话之前，我完全不察觉。
“我可以进去吗？”夏心紧接着问。
我犹豫着站起来，来到玄关处。
一切都是如此巧合，父母刚好不在，我当然可以毫无顾虑的把夏心请回家里坐。当然，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与其说是巧合还不如说是天意吧。
“你先进来。然后等我一下。”。我把大门打开，对夏心说。
事实上我想换过一件像样的衣服才见夏心。
蹑手蹑脚溜进房间，才意识到家里根本没人，犯不着那么鬼祟。匆匆换过衣服，我对着镜子梳理一番。
走出客厅的时候，夏心已经坐在沙发上。我坐到她的对面。
“你的家人呢？”夏心环顾四周。
“爸妈出省去了，参加亲戚的婚礼。”我说。
夏心走到我身边坐，拉过我的手，再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直接放到我的手心上。
“送给你。”她说。
一阵冰凉直穿我的手心。
我的手里握着的是一个镀金的怀表，有一个乒乓球面积般大小，精致的表层盖子上刻着一个“心”字，摸上去很有质感，而怀表的顶端扣着一条同样的金色链子。那似乎不是现代人会想着去拥有的东西，看在我眼里，它简直是个古董，我只在民国背景的电影里看过人用。
“很好看。”我用手托着很有重量感的怀表，由衷的对夏心说。
“你打开它。”夏心说。
我于是打开那盖子，怀表马上传来了叮叮咚咚悦耳清脆的的音乐。我们对视笑了起来。
“第一次看见怀表，是在我爷爷那里，他一直有一个心爱的怀表。小时候，每次看到爷爷拿出怀表看时间，我就嚷着要他送给我。”
“这是你爷爷送给你的？”
“爷爷的那个有纪念价值，说什么也不能送给我，这是他后来托人在国外买回来的。东西买回来后，还去了金铺给我刻了字。”
“爷爷送给了你，你却送给了我，岂不辜负了爷爷的一番心意？”我看着夏心，满腹狐疑。
夏心顽皮的笑了一下：“偷偷告诉你吧，爷爷当时给我买了一对。”
“一对？”
“嗯。”
“怀表也有一对的？”
“买两个不就一对喽傻瓜！爷爷拿去金铺刻字的时候，还吩咐两个都要刻上心字。”
“我从来不知道怀表可以刻字。”我说。
“傻瓜，有钱可以做太多事。不过，有钱不一定能买到幸福和失去的生命。”夏心叹了一口气。
“你不要老是叫我傻瓜。”我突然抗议。
“你就像傻瓜。问题都问得那么傻。”夏心却忍不住笑。
“你才傻。”
“还是你比较傻。”
我和夏心再次对视而笑。
笑声静止后，我沉默了下来，看着手中的怀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我几乎没有听过夏心认真的说过一句话。她做什么说什么总是漫不经心的，好像这世间根本没什么是她觉得应该去认真对待的。然而提起了她爷爷和怀表，她的态度变的截然不同。
“知道为什么是一个心字？”夏心凝视着我。
“我以为是你的名字？”
“还有另外一层意义，是心心相印的意思。爷爷说，要我把另外一个心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夏心凝望着我，她也凝望着她。突然之间，仿佛有些什么压在我心上，有点重。
“不要忘记从这一刻开始，我们互相认识了。”夏心说。
我吁了一口气，宽心笑了笑，用力点个头。
“你知道吗，我爷爷认识你父亲。他柜子里大部分唐衫和大衣都是你父亲做的。”夏心突然说。
我为这感到惊讶不已。
“我很早就看过你了，那时候你还在小学哦。”
“我怎么没见过你？”我看着夏心，一边在努力回忆。
“爷爷带过我到你父亲的裁缝店，那一次，我遇过你。不过那天在我家看到你，我没办法把你和那个我见过的黄毛丫头联想在一起，后来知道你父亲是你父亲，我就知道你就是你啦。”夏心一边说一边笑了起来。
事情也太凑巧了。也许，人与人之间的相逢，根本就是一早安排好的，在你还没遇到那个人之前，有些什么已经在牵扯着你们。
“那天在你家，为什么你要为难我？”我回忆着说。
“因为我想把你留下来，多看你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留下来？”
“因为我看中你的弱点。”她得意一笑。
“我什么弱点？”
“你善良，我险恶，你斗不过我，一定会妥协。”
“你太可恶，这和欺负弱小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分别。我只欺负一个我有兴趣的弱小。”
我被夏心逗笑了。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夏心不由分说拉我起来，眼睛泛着动人的光芒。
“等一下。”我反手把夏心拉回来坐。
我想把怀表挂到脖子上，才发现原来链子并没有供人戴上的设计。没料及我这举动却逗得夏心哈哈笑。
“所以说你像个傻瓜嘛。你知道怀表为什么叫怀表吗？那是因为民初时代的那些人是放在怀里，久不久掏出来看时间。如果是挂在脖子上的，我想它应该叫“项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