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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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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颗红痣令人记忆犹新,她知道他就是蔺岳群。
李枫追上来,她已走到蔺岳群面前,摆出身份证,喊:“舅舅。”
蔺岳群两耳全是挖掘机的噪音,没听清,瞄了一眼面前的年轻女人,二十出头,中等身高,偏瘦,扎了个马尾,脸蛋白净,看起来也算美女,只是有点杀气。等视线聚焦到她手中拿着的东西时,蔺岳群忽然睁大了眼。
熟悉的照片,清晰的文字,“蔺寐”、“锦翠香山幸福路289号”以及一串他能倒背如流的数字。
他瞳孔震动,那个八九岁的女孩,突然出现在眼前。他还记得,最上一次是两年前,修女打电话来,说她病没了。
可是,她这不好好的跑回来了!他嘴角抽了抽,突然意识这是个骗局,这丫头联合修女欺骗他,让他以为已经不存在威胁,等他放松警惕,她就能顺利回国。
可恶的丫头!
他眼里露出一丝精光,抿了抿唇,面色又如常,还是那副谦谦君子斯文败类的模样。
“我知道你,到处诓骗说是我侄女,别以为拿张身份证就能当真。我已经找律师公证,我的侄女十岁失踪,河边捞的尸,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你再冒认,我找人抓你。”
她冷笑,“失踪的人回来了,销案不就行了。舅舅,你的亲侄女大难不死,健健康康从莫斯科回来了,叫他们都停下来,这是我父母的古宅,我才是合法继承人,我才能主宰它的命运。”
“十几年没见,丫头出息了。”蔺岳群玩味地笑着,在她耳边说:“好啊,我们一起去警.局,我只要咬定你不是,你就不是。”
她笑意更甚,“那我就把你的阴谋公之于众,说你把八九岁的侄女送去莫斯科孤儿院长期囚禁,伪造溺水死亡,气死外婆不让她见外孙女,谋取古宅还要卖出去折现。这么精彩纷呈的故事,大慈善家值得拥有,不是吗?”
蔺岳群脸色一暗,额头青筋毕露,“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斗得过我吗?我最后一次劝你不要闹,看在亲戚一场,我给你三天滚回莫斯科,否则。”
她眯了眯眼,“我不会回去。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会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蔺岳群笑而不止,“属于你的?你外婆死五年了,这古宅早就易名。你猜房产证现在是谁的名?你凭什么?你入世未深,我就权当替你死去的父母,教你做人怎样量力而行、顺势而为。”
他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一把掐住他的手腕,蔺岳群被拧得手都快折了,跪在地上,还没缓过来,一个飞毛腿斜扫过来,身体趴倒在地,手臂被折到后背。
他急喊救命,周围的人都上来劝架,要不是李枫紧紧抱住女人的腰,蔺岳群连车都上不去。
蔺岳群走后,女人朝施工工人唬道:“走啊!全部都走!”
李枫心平气和地对他们说:“你们没有政府批文,属于违法施工,赶紧走,不然我打电话了。”说罢,拿出手机。
施工工人不想摊事儿,收拾收拾,就离开了。
终于恢复平静了。
女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空忽然飘雨,草地被浇得越加泥泞,雨越下越大,视线开始迷蒙,李枫喊了几次进屋吧,她罔若未闻,站在那儿堪比望夫石,任由雨水劈头盖脸地拍打,雨点又大又密,一道道水痕从头划到下巴,人眼都快睁不开了,她还是倔强地站着,好像就活该被雨打。
李枫看不下去,一把拉着她的手,跑进屋里。
屋里也是一片狼藉,古老而精致的花纹地砖上印着大大小小的泥痕,典雅的西式家具上放着杂乱的生活用品,塑料袋随处乱放,沙发上横着铁铲,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他带她绕到后院,后院用木栅栏围着,草木早已枯死,秋千一边的绳子被剪断,绕到凉亭的柱子上,用来晾晒衣服,旁边高耸的玻璃房爬满灰尘,里头乌黑杂乱。
她走到拱门高起的门槛旁,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残垣破壁,试着幻想它们完好的样子,试着幻想身份证上那张七八岁的笑脸在屋子里外飞奔的模样。
可是,越想,越难过。
悠扬清越钢琴声响起,柔美的音调如流光在雨中缓缓穿行,如雨点敲击石阶,又如丝音轻扣心弦,丝丝萦绕淡淡的悲伤,伴着淅沥淅沥的雨水,静静流淌。
她眼神里的冷冽尖锐渐渐放下来,转而看向站在玻璃屋棚下的男人。
李枫长身瘦影,体态优雅地坐在钢琴前,白皙纤长的手指在黑白键上捏花似的游走自如,略微遮眼的刘海随风飘动,露出白得晃眼的高额角,微微上翘的眼角俊逸朗朗,肌白唇红,一尘不染,美得就像一幅画。
不仅好看,眼神清明,有怜悯之心,上唇厚下唇薄,讲义气。她哑然一笑,想不起是哪个酒鬼教的东西。
一曲罢了,李枫蹲在她身旁,修长的手指放在膝盖上,眼神清朗地看着雨景,“有时候,没法表达出来的感情,不想用言语说出的感受,可以通过音乐传达出来。刚才那首曲子,希望你不要灰心,邪不能胜正,我们一起努力想办法,一定可以夺回古宅。”
努力?她想起蔺岳群说的话,无权无势,凭什么?她偏过头看他,好一会儿才说:“你还是弹琴,继续做好人吧。”
“人多力量大。”他认真地说,拔起脚边一根野草,绕在指尖,抬起清澈的眸子,“你是叫殷蔓?”
她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而有攻击性,纠正道:“我叫蔺寐。”
李枫喉结滚了滚,低了低眼,“其实,我打听过你的名字。我跟你同一航班,那天我也在飞机上,要不是你及时制止歹徒,可能我们都没命。”
她眸色暗了暗,“那你打听错了,叫我蔺寐。还有,我什么都没做,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太阳雨转瞬即过,天边挂着淡淡的彩虹,她转身走出古宅,踩过满地泥土,往盘旋的沥青路走去。
李枫追了出来,站在坡上,向正在下坡的她喊:“你叫什么都可以,你让我叫蔺寐,也可以。蔺寐,蔺寐,蔺寐……”
他边跑边喊,女人仿佛没听见,没有缓步,更别说等。
他气喘吁吁跑到她身旁,说:“劫后重生,还能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你不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吗?我孤身只影,一个人,如果你暂时没有地方去,要不去我那里先住着?”
女人停住脚,有几分愕然,虽然她不擅长听文绉绉的话,也理解不了他话里的逻辑,但是她暂时也没有去处。
沉思片刻,她又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将李枫远远抛离。
李枫停在原地,挠头苦恼,忽然听到她说“你应该早点来”,他扬起笑容,快步跟上去,问:“为什么这么说?”
她说:“因为你是个正常人。”
自醒来,陆陆续续换了不少医生,个个都跟她吵她应该叫什么名字,每天她都活在愤怒与辩驳中,稍微发火,就被他们说她有暴力倾向、多重人格。李枫明白的道理,这些医学怪兽却不懂,差点把正常人逼疯。
她叹了口气,问他:“为什么收留我?可怜我,还是把我当乞丐?”
李枫仰起头,圆滚滚的眼球转了转,说:“我是个流浪汉,不在乎捡起什么,然后带回家,至于后面会怎样,也不会去想。”
她剜了他一眼,“我是垃圾?”
他噗嗤一笑,“只是比喻,你在国外上国际学校吗?学过比喻吗?比喻就是……”
她冷哼,“你在检验我的智商,还是奚落我的学历?”
“不是,我只是……”他笑着,用微不可闻的气音说,“想多了解你”。
气音压根儿不发声,殷蔓是听不到的,久久没听到他辩驳,没好气地说:“算了,放过你。”
对的,放过他,包括原谅他没说明白,他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飞机,而是在莫斯科红灯区。殷蔓从在病房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起来了,她见过他,在跨河大桥上,暮色醉人时,他坐在桥栏上,悲伤地看着河水,看了好几个小时,一副要死不死、要跳不跳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