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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对峙 ...

  •   “起来吧。”

      大殿之内,皇帝不咸不淡的嗓音传来。

      被突然宣召面圣的沈持意维持着低头叩首的跪姿,回想这几日恶补的太子礼制。
      他原以为宣庆帝会故意这么继续晾着他,没想到他刚喝完粥没多久,高惟忠便亲自来传话,让他来皇帝御用的书房。

      他这几日学着做一个得体的太子,但学得囫囵吞枣,又被这么一围观,登时忘了个干干净净,此刻就像个逃课多日突然被抽查的学渣,脑袋一片空白,眼看就要交白卷。

      殿中还站着另外几人,四方却静可听落针。

      这片刻沉默的模样似是在宣庆帝那边有了其他解释,皇帝说:“怕什么?”

      高惟忠从皇帝那得了示意,走上前来,俯身将他扶起:“殿下请起。”

      沈持意松了口气,顺势站起。
      “……谢陛下。”

      “当年六弟封王之后匆忙赶赴封地,病逝苍都,一晃都快二十年了。你先天不足,自小便免了朝拜觐见,朕还从未见过你。”
      皇帝嗓音沉厚,语气随意,听不出传言中的杀伐决断,甚至称得上是慈祥和煦。
      “太子,”皇帝这样喊他,“抬头。”

      沈持意依言照做。

      他的视线也随之而起,滑过堆砌严密雕龙刻凤的白玉地砖,挂上书案,看清了原著中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多疑自私的暮年帝王。

      宣庆帝穿着一声云雾腾龙黄袍,发髻随性,已有霜发,面容冷瘦,眉宇挺括,仍能看出年少英俊的痕迹。
      他手中盘握着把玩的玉石,神情看不出喜怒,冷峻削减三分,端的是一副威严却仁德的帝王模样。

      沈持意却清楚这位即将在皇室族谱上成为他父亲的人的“丰功伟绩”。
      百姓知晓的、百官知晓的、史书知晓的、还有那些被埋藏在深宫中无从得知的……
      他都知道。

      他不愿打交道的原著角色里面,楼轻霜当仁不让排第一,第二便是这位篡权上位的皇帝。

      陈康翊贵为帝师,不仅教导过宣庆帝多年,当年还为宣庆帝的皇子公主们开蒙授业,就连自小教养在宫中的楼轻霜在内都曾尊陈康翊为恩师。老太傅上疏所陈之事皆为肺腑之言,字字忠心,宣庆帝却只因被戳穿了弊政暴令,便活剐了自己的老师。
      还有那夜风雪里梅树下,衣衫褴褛尸身狼藉,被小太监们拖拽而抛出宫去的御史……

      沈持意心下凛然,下意识挪开目光,瞥见了比他先行进殿的几人。

      有一人他居然认识。
      正是他的大表哥,苏承梁的亲大哥,岭安苏氏此代宗子,官居户部侍郎的苏承望。

      还有一人年岁偏长,约莫四五十岁,穿的不是官袍,而是国公规制的麒麟补子立领袍,显然是哪位挂着朝中一品闲职的王公。
      苏承望神情难测,看不出喜怒,老者却毫不掩饰地怒目看过来,双目之中挂满血丝,目光骇人。

      来者不善。

      沈持意一愣。

      来者不善是挺好的,但怎么看这幅样子,好像他杀了人全家似的?

      “太子仪容出众,”皇帝仔仔细细打量完了他,开口道,“就是不太像六弟。你娘当时便艳冠骥都,儿常似母,想来是像她?”

      此言何意?
      沈持意不想多提及苍王妃,谨言答道:“……是。”

      宣庆帝也没有多提,话锋一转:“少年郎意气风发,风流一些在所难免。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常常招猫逗狗,风花雪月。”
      皇帝抬手,指尖轻轻点在了桌上堆得有一人小臂那么高的案牍奏疏。
      “但若是意气过了头,可就给朕添麻烦了。太子可知,这几日御史言官的奏疏都快把朕淹了?”

      沈持意眸光轻转,看向那一叠奏疏,眨巴眨巴眼睛,眼神格外茫然。

      高惟忠“哎哟”了一声,轻声解释道:“小殿下,这些都是参殿下于宫丧当日同人在宫外争执,还带了伶人回宫嬉戏的折子……”

      哦。
      就是他大闹苏承梁办的赏花宴那次嘛。
      都是参这事的奏折?
      参得好。

      他巴不得皇帝立刻发落他,没什么好说的,默然以对。

      皇帝见他一言不发,语气陡然沉肃:“太子,朕不听这些风言风语,你亲口告诉朕,此事属实?”

      个老东西。
      这几日藏在他身边的飞云卫都不知多少个,那夜发生了什么,天子暗卫看得一清二楚,还在这边假装不知。

      沈持意双手一掀衣袍下摆,猛地跪下,硬生生挤出些许颤抖的嗓音,供认不讳:“臣、臣知错……”
      他担心宣庆帝要搞什么他看不透的幺蛾子,迫不及待悲痛道:“臣花天酒地惯了,实在是一时难改,有负陛下看重,担不起储君之责。陛下若是收回成命,另立太子,臣感激不尽!”
      这种话他在心里排练了不知多少遍,说得格外顺畅。
      “咚——”
      话落,沈持意猛地一磕头。

      嘶。
      好疼。

      刚才还正待发难的宣庆帝却突然没了声音。

      沈持意:“……?”

      这时,一直愤愤盯着他的老者陡然出列,指着沈持意破口大骂:“满口胡言!巧舌如簧!”

      沈持意茫然:“?”
      他没辩解啊?
      他认了啊?
      大爷,你如果想废太子的话,咱们是一伙的啊!

      “陛下,他这是以退为进,含糊其辞,想把那夜之事归咎于无伤大雅的花天酒地!”

      沈持意:“……?”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打高端局!

      老者也猛地跪下,高声道:“自古臣不告君,老臣今日无状,陛下要怎么降罪,老臣都认了。可太子殿下实在是欺人太甚!”

      沈持意没忍住问:“我欺什么了?”

      宣庆帝眯了眯眼。

      苏承望和高惟忠也打眼看来。

      沈持意尴尬地咳了咳,听宣庆帝对那老者说:“卫国公年纪大了,起来说话吧。”

      老者却仍是跪着,转过头来质问沈持意:“太子殿下,小儿那日同您起了口角,是小儿之错,殿下若是气不过,让老臣家法伺候,或是将人送上门给您出气,送了大狱都好。老臣可就这一个儿子啊!您为何要劫道杀人,还将他抛尸于荒野?他连个全尸都险些没能留下啊!!”

      沈持意一愣。

      另一侧,苏承望也向前几步,一同跪下:“国公年迈,仅得一独子,当年还得陛下隆恩,破例特封为世子,没曾想竟年纪轻轻死于非命……臣没管教好二弟,以至二弟和卫国公世子一同与太子殿下起了争执,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

      这两人一左一右跪在沈持意身侧,一唱一和,你一言我一语,总算让沈持意听明白宣庆帝为何突然召见他。

      那夜同苏承梁一起嚼他舌根的,还有另外一个黄衫青年……

      “黄公子——不,世子,国公世子死了?什么时候?”

      “殿下装什么不知?前几日鹊明楼中他冲撞了殿下,自知大错特错,想同殿下赔罪,殿下不予理会,只顾着带歌女回宫。他接连几日求见殿下无果,老臣昨日亲自领着他进宫,想要同太子殿下谢罪,太子殿下还是闭门不见!”

      是有这么一回事。
      但他昨日忙得连轴转,又不打算和那些个纨绔子讲和,当然没理会。

      “……今晨小儿便被人杀害抛尸!小儿资质愚钝,没有入朝为官,整日也只会闲逛度日,从没有什么仇家,只在二月初一那夜得罪了太子殿下。”
      卫国公神情悲愤,嗓音嘶哑,再度连着叩拜了三下,“陛下!还请陛下为小儿做主啊!”

      宣庆帝不置一词。
      他从刚才便没再说话,仿若看客一般,瞧着眼前的闹剧。

      沈持意还是有些懵。
      他那日是恼怒卫国公世子和苏二一起编排他娘亲,但说到底都是口角,他那般大闹,已经算报复回去,此后根本没在意过那黄衫公子,更遑论害人性命。
      人怎么就死了?

      他左看一眼卫国公,右看一眼苏承望。

      陡然一个寒凉想法冒上心头。

      卫国公不至于为了诬他而弑子,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苏家至于。

      因为鹊明楼那晚,卫国公世子只是个不太重要的陪衬,真正和他彻底结怨的,是苏二。
      苏二是个不懂事的真纨绔,不明白太子一位的分量,可苏家人知道。
      但苏家人也知道,他这个太子只是宣庆帝临时拉出来稳定朝局的棋子,登基的可能性很低。苏家并不怕他真的成了来日天子,不可能弃车保帅,直接舍弃苏二来和他重归于好。
      所以苏家只需要做到——让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不能和苏家撕破脸——就好了。

      卫国公世子这么一死,最好的结果就是他因此事被废黜,苏承梁和他结下梁子便不算什么。
      即便他没有被废,卫国公这边也死认他是凶手,往后必然下死手对付他。
      他根基不稳,朝中无人,本来朝臣就因为他“体弱多病”而举棋不定,还刚当上太子就沾了个随意打杀公侯子嗣的坏名声,接下来如何保住太子之位?

      不论是他深陷命案无力针对苏家,还是最后不得不回头倚靠母家,苏家都乐见其成。
      卫国公没了独子,爵位难保,朝廷等同于轻而易举收回了一个爵位,皇帝也乐见其成。

      苏承望这是吃准了他要保住太子之位无可选择,一石二鸟。

      ——可他不想保住太子之位啊!

      卫国公还在那哭嚎:“老臣恳请陛下彻查东宫!”

      苏承望也在装腔作势:“臣与殿下年幼相识,殿下自幼心善,未必会做此等挟私报复之事,不若清查此事……”

      宣庆帝静静听着,双眼微闭,一手托着额间,状若沉思。
      直至这两人说没词了,皇帝才缓缓睁眼,指腹摩挲着手中玉石,幽幽问道:“太子,卫国公世子曝尸荒野一事,可是你干的?”

      沈持意听得头晕,巴不得皇帝现在就给他来个降罪废黜,这样他明天就不用早起学习宫规了。
      闻言,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脱口而出否认:“不是我干的。”

      卫国公张嘴要骂。

      青年却又说:“是我让大表哥替我干的。”

      皇帝动作一顿。

      卫国公哭嚎声一滞。

      苏承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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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这两天都是零点更新。 古耽预收文: 《我与宿敌称兄道弟》把宿敌错认成队友还疯狂贴贴了怎么办? 《宿敌见我柔弱可欺》如何扮演被宿敌强制爱的柔弱金丝雀 专栏还有更多完结文和预收文等候光临噢~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