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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番外 明珠承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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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二十五年,春深。
靖安王府的后花园,比几年前更加繁盛葳蕤。
这不仅得益于王府女主人的精心打理,更因多了两个小小人儿的欢声笑语,让这座威严的府邸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李璟,小字阿辰,靖安王府的世子,年方四岁,眉眼像极了李季言,小小年纪便已见清隽轮廓,性子活泼好动,是王府里精力旺盛的“小旋风”。
李璇,小字玥儿,与兄长是龙凤胎,容貌则更多继承了母亲的精致柔美,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像浸在水银里的黑曜石。
她性子相对文静乖巧,但被兄长逗弄时,也会迈着灵活的小腿,咯咯笑着追上去,是父王母妃心中最柔软的牵挂。
这日午后,阳光暖融,透过雕花窗棂,在书房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周时年刚处理完王府庶务和布坊送来的几份紧要账目,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腕子,信步来到花园的水榭边。
远远便听见孩童清脆的笑语。
只见穿着一身杏子黄绫衫常服的李季言,正被两个孩子围着。
阿辰像只不知疲倦的小皮猴,绕着父王和妹妹跑圈,衣袂带风,嘴里还模仿着马蹄声“哒哒哒”。
而玥儿则紧紧抱着李季言的腿,仰着小脸,看兄长“表演”,被那滑稽模样逗得咯咯直笑,露出浅浅的梨涡。
“父王你看!我跑得像大马一样快!”阿辰一个急停,小脸跑得红扑扑,满是得意地炫耀,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快,我们阿辰最快了。”李季言笑容温煦,顺手将试图借力往他背上爬的女儿捞起来,稳稳抱在臂弯里,取出素帕轻轻拭去儿子额角的汗,又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玥儿是让着哥哥,对不对?”
玥儿搂住父王的脖子,小脸在他颈窝蹭了蹭,软软地应了一声:“嗯!玥儿乖,不跟哥哥抢快。”
周时年倚着廊柱,看着这一幕,眼底不自觉地漾开温柔而满足的笑意。
谁能想到,朝堂上叱咤风云、令权臣敛息的靖安王,回了家,卸下一身威仪,竟是这般甘之如饴地做着孩儿奴。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李季言若有所觉,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他眼中瞬间漫上与她同调的、几乎要溢出的暖意,朝她伸出手,声音都比平日柔和几分:“忙完了?快来,这两个小皮猴方才还念叨着娘亲呢。”
周时年笑着走过去,裙裾拂过青石板路,带起细微的声响。
刚靠近,李季言怀里的玥儿就伸出藕节似的小胳膊,奶声奶气地喊:“娘亲抱!”
阿辰也立刻放弃了他的赛跑事业,冲过来抱住她的腿,仰着头,大眼睛亮晶晶的,急切地分享:“娘亲!娘亲!父王答应我的小木剑,工匠说就快做好啦!”
周时年从李季言手中接过香软的女儿,熟练地调整了下抱姿,又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儿子跑得汗湿的额发,指尖感受到孩童蓬勃的热力,笑道:“是吗?那我们阿辰很快就能当个威风凛凛的小侠客了。”
李季言自然地伸出手,揽住妻子的腰,将她与女儿一同虚虚圈在身侧。
他看着臂弯里粉雕玉琢、依赖地靠着母亲肩头的女儿,又看看身边虎头虎脑、正兴奋地比划着想象中的剑招的儿子,只觉得胸腔被某种滚烫而充盈的情绪填满。
权势财富,边疆安定,似乎都比不上此刻这方寸之间的温暖,人生圆满,莫过于此。
“王爷,王妃,”苏婉茹笑着从月亮门处走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布匹的小丫鬟。
如今的她,气质愈发沉稳干练,已是周时年麾下掌管京城总号、独当一面的大管事。
“工坊刚送来的新样,按您上次提的点子,试着调整了染缸温度和媒染剂比例,出了这几匹‘天水碧’和‘暮云灰’,色泽比之前的更匀净,质感也更挺括了些,您过过目。”
周时年闻言,眼神立刻透出属于商人与匠人的专注光彩。
她将玥儿递回给李季言,接过苏婉茹递上的布料小样,走到光线更明亮处,指尖细细捻过布面,又对着光查看颜色的均匀度与光泽。
“嗯,确实大有进步。”她颔首,语气带着赞许,“尤其是这‘暮云灰’,灰度层次丰富,沉静而不呆板,自带一股书卷气,很适合制作男装和书院学子的常服,想必会受欢迎。”
阿辰也好奇地凑过来,小手学着母亲的样子,小心翼翼摸了摸那光滑冰凉的布料,仰头问:“娘亲,这布布颜色好看!像下雨前的天空!能给我做件新外衫吗?”
周时年低头,看着儿子充满期待的小脸,失笑,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小鼻子:“你呀,前几日才用‘雨过天青’料子做了两套春衫,这就又惦记上了?小贪心鬼。”
李季言抱着女儿,看着妻子与儿子讨论布料,阳光洒在一家四口身上,勾勒出温暖的光晕。
他忽然想起一事,笑道:“对了,阿年,皇兄前日召我入宫议事,末了还特意问起,说上回你进贡的那批‘雪隐梅’锦料,皇后甚是喜爱,宫中几位太妃也念叨,问今年可能再得一些?尤其是想给几位小公主、小皇子裁制春衣,说那料子轻柔,花色又雅致。”
周时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狡黠,与苏婉茹对视一眼。
苏婉茹会意,抿嘴笑道:“王爷放心,王妃早有准备。不仅带着匠人改良了‘雪隐梅’的织造工艺,使其更加柔软透气,贴肤不凉,最适合孩童细嫩的肌肤,还特意吩咐,用之前积攒的零碎料子,给宫里的几位小殿下每人缝制了一个小巧的驱蚊香囊和一对写字的护腕,上面的绣样都是王妃亲手画的,童趣可爱,又不失皇家气度。”
李季言眼底的赞赏与骄傲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的阿年,从来不只是困于内宅的王妃,她眼光长远,心思缜密,不仅在商言商,更懂得如何维系人情,处处周到,将事情做得如此漂亮。
“娘亲最厉害了!”小玥儿虽然听不太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但感受到父王和表姨语气中的夸赞,也拍着小手,软糯地跟着附和,小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神气。
阿辰则依旧扯着那块天水碧的料子不放手,眼巴巴地望着周时年,试图用眼神软化母亲。
周时年被儿女缠得无法,看着李季言也是一副“由你决定”的纵容笑意,只好无奈又宠溺地笑道:“好,好,都用新料子给你们做。阿辰就用这‘天水碧’做件外衫,玥儿呢……再用新改良的‘雪隐梅’做一套襦裙可好?让我们玥儿穿得漂漂亮亮的。”
两个孩子这才心满意足,阿辰欢呼一声,又绕着妹妹跑起来,玥儿则在父王怀里扭着小身子,要去抓兄长飘起的衣带。
晚膳后,乳母带着玩累了、已然呵欠连天的两个孩子去安置。
周时年和李季言并肩走在王府宁静的回廊下。
月色如水,银辉漫洒,将飞檐斗拱和扶疏的花木都染上一层朦胧的清辉。
“今日辛苦你了。”李季言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府中琐事,布坊经营,还有这两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
周时年侧头看他,月光勾勒出他流畅的下颌线,眉眼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柔。
她微微一笑,回握住他的手:“不辛苦。看着布坊在京城扎根,技艺不断精进;看着阿辰和玥儿一天天长大,聪慧健康;看着你……”她顿了顿,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愈发轻柔,“每日平安归家,我觉得很幸福,很踏实。”
李季言心中悸动,停下脚步,就着月光细细端详她的面容,然后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我也是。”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阿年,能娶到你,得你为妻,是我李季言此生最大的幸事,远胜于权位名利。”
两人静静相拥,廊下夜风微拂,带来花草的暗香,耳边是彼此平稳的心跳声,世间喧嚣仿佛都已远去。
“说起来,”周时年想起白日里阿辰对布料颜色的敏锐,不由莞尔,“阿辰那孩子,似乎对色彩和织物天生有种直觉,今日一眼就看出‘天水碧’像雨前天空。你说,他日后若真对这行当生出兴趣,会否觉得是‘不务正业’?”
李季言闻言,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骄傲:“我李季言的儿子,无论想做什么,只要他喜欢,走得是堂堂正正的路,便由他去。经商又如何?能将他母妃倾注心血的技艺与家业传承下去,发扬光大,亦是美事一桩,何来高低之分?”
周时年靠在他坚实温暖的怀里,心中一片宁和安稳。
她知道,他不是在说空话安抚她。
在这个士农工商等级分明的时代,身为亲王,他能如此开明豁达地看待子女的未来,这份超越世俗眼光的理解与支持,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她动容。
“那玥儿呢?”她抬起眼,笑盈盈地问,想听他又会如何说。
“玥儿?”李季言想起女儿那娇憨聪慧的模样,眼中满是化不开的宠溺,“咱们的玥儿,她的快乐最是要紧。她想学什么便学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就算她只想做个无忧无虑、赏花品画的小郡主,父王也护她一世周全。纵使她将来异想天开,想要天上的星星,父王也得想法子给她搭个天梯不是?”
周时年忍不住“噗嗤”轻笑出声,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胸膛:“你呀,这般毫无原则,迟早要把咱们的女儿宠得无法无天。”
“本王乐意。”李季言理直气壮,低头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温柔一吻,语气缱绻,“我的妻女,合该享这世间最大的纵容。”
月色温柔,将两人紧密相依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回廊地上,仿佛要就此缠绕到地老天荒。
远处,孩童寝殿的灯火已熄。
阿辰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含糊地呓语着“小木剑……”。
隔壁房间,玥儿则抱着母妃亲手缝制的小布老虎,蜷缩在锦被里,睡得香甜,嘴角还挂着一抹甜甜的笑涡,不知梦到了何等美事。
世间幸福,大抵便是如此。
有所爱,有所业,有所期,有所依。
过往的风雨坎坷,都成了滋养今日宁静幸福的土壤。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在这盛世长安的锦绣年华里,于细微处书写着属于他们的,平淡却弥足珍贵的温暖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