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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犬奴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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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奕随手接过,厚厚的书简倒有百十来页,连奕见那卦面上写着《论离巷》,字迹清瘦有骨,连奕是个惜才之人,不由在心中暗赞。粗略翻了翻,分为前情,留弊,症结,改策四部分,各部分论述皆有数据,背景分析,看来着实下了功夫。连奕将书简交与秦华,令好生收着,待自己回府细看。
“若依你的改策,离巷未来会如何?”连奕问道。
周仪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殿下,在下以为,现下的离巷之用人,仍是极大的浪费。”
“哦?”
“离巷中人,虽获重罪,不得宽恕。然却不可以死奴般用之。没入离巷中人,多因家族获重罪受诛连,或因党争牵连,其中多出于世族大家,自小便受严格教育,多具才能,或寒门士子,刻苦治学而入朝堂,其中不乏能人高士;再或是养于世族的各项技人,即便是世族中的仆役,也因选人严苟,教化优良,其技艺眼界均非寻常人能比,再其余一些江洋人士,也多怀绝技,不是等闲之辈。况其中之大多数,多因诛连获罪,皆非原罪之人,而如今,皆以死囚视之,付以最粗笨之苦役,生死不论,随意折没,实是极大的浪费。”周仪一口气将他的见地说了出来。
连奕认真地听完,不置可否,只说,“想法很新颖。然此等人身份特殊,虽怀可用之能,真若起用却需防后患。”
“在下以为,”周仪话音未落,连奕先摆了摆手,“此事繁琐,待日后细做讨论,吾今日来,是为一观汝训狗子的成果。”连奕停了停,眼光扫向场上待选的狗子们,颇感兴趣地看向周仪,“可有新鲜的狗子。”
周仪闻言,转向随从说道:“去,把壹佰零四号狗子带来。”
玄玉被人牵着项上铁链而来,玄玉挣扎了一路,试图挣脱这屈辱的链子,然人小力微,铁链坚固,只是徒劳,只挣得颈项一片通红。跌跌跌撞撞的被拖至周仪与连奕面前,“大人,壹佰零四号狗子带到。”
玄玉闻言,挣着通红的小脸,愤愤地:“我才不是狗子,你才是狗子!”
“哦,这就是你说的新鲜狗子?”连奕握着茶盏指指玄玉。
“是,殿下可还满意?”
“有趣。”连奕笑笑,“不过,他好象不太听话。”
周仪走到玄玉面前,俯身问他,“你是谁?”
“我是玄玉!”
周仪摇摇头,他指指玄玉项上的铭牌,“你是第壹佰零四号,狗子,若你争气,训练有成,我还能赏你个花名。”
“我是玄玉!”
周仪很不满意,他凑近玄玉,“既然你如此不愿当这壹佰零四号,哪么让谁来呢?或者,换你的娘亲?”
“不可!”玄玉急得喊到。玄玉虽年幼,却极孝顺,况母子情深,如今又只得一个娘亲在世,虽不得见面,但总知道世上还有一个亲人,也是安慰,如今这份折辱自己不想受,却也万万不能让母亲代受。
“那么,你是谁?”周仪的声音很平淡,玄玉却感觉深深的逼迫。
“我,我是玄。。。玄玉。”玄玉垂下眼睛,虽做着最后的抵抗,却没了一开始的坚决。
周仪似是失去耐心,向属下做了个手势。
周氏被带了上来,“玉儿!”周氏一早被人从常秀馆带出,并不知何事,如今突然见到孩儿,又惊又喜又悲,喜的日日思儿,今日竟意外得见,悲的是,孩儿竟如狗子一般项上带锁,被人牵着匍匐于地,“玉儿!”周氏再次哀唤。
玄玉转头见到周氏,亦是悲喜交加,小小年纪,心中竟生出苦涩之意,然毕竟仍是稚嫩孩童,见到母亲便所有委屈都涌了上来:“娘亲!”
他哭着起身想奔向周氏,却被牵住铁链拖了回来,周氏一见,心肝俱裂,从来温和柔善的她痛骂周仪:“周仪,竖子无良,玄家世代有恩于玄家,我夫君更是待你如兄如弟,你不思与主共难,却卖主求荣,戗害幼主!怎配为人!”
周仪笑笑,“笑话,为主者,当能施恩泽惠,庇佑属下,如今玄家不但不能惠及我周家,反累我周家一家四十三口尽数入监,我老父一生为周家鞠躬尽瘁,如今却落得个秋后问斩的下场,你玄家,配为主么?!”
周仪口齿伶俐,咄咄逼人,不等周氏反驳,又向着连奕作了一揖,“幸我得遇明主,怎敢不尽心尽力以减周家之罪,亦为自己挣一份功业!切莫再提甚么如兄如弟,你夫君,是那尸骨难全的千古罪人,我可没有这样的兄弟。”
“周仪!”周氏不想他竟说出如此一番冷心冷肺的话来,不由气极,忘记自己的身份,举手便想扇他耳光,“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响起,却是狠狠落在了周氏脸上,周仪一手制住周氏,冷冷地说:“罪妇,休要猖狂!”
“娘亲!”见周氏被打,玄玉放声大哭,心痛不已。
周仪放开周氏,对属下说,“给她戴上,”属下拿过一副同为壹佰零四号的铭牌项圈,并一条长长铁链,就要往周氏项上套去。
“不要!不要!”罗玉急得大叫,“不要套我娘亲,”玄玉大哭。
周仪回头,“既然你不做,就让你娘做。”再命属下,“套上!”
玄玉痛苦地大叫,“我做,我做。”
“周仪,你莫折辱我儿!我愿替我儿受!”周氏悲呼!
周仪不理周氏,走向玄玉:“告诉我,你是谁?”
“我,我,是壹佰零四号。。。”玄玉神情痛苦,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壹佰零四号什么?”
“狗。。。子。。。”
“告诉太子殿下,你是谁?”周仪提高了声音。
“壹佰零四号,狗子!”玄玉痛苦地喊出,低下了头。
“玉儿。。。”周氏哀痛不已。
连奕全程悠悠地品着香茗,波澜不起,到此刻,放下手中茶盏,拍了拍手上的茶点残屑,起身道,“罢了,我也看乏了,周仪,你慢慢训你的新狗子吧,秦华,咱们走。”
周仪躬身恭敬相送,直到连奕离开。
在返回太子府的马车上,连奕伸了个懒腰,调整身姿,让自己坐的舒服一点,秦华忙递过一个软丝靠,垫于他腰后,“殿下一大早就起了,忙到这会儿,定是乏了。”
秦华又用铜子向手炉内拨了拨,看炭火红了起来,盖严盖子,套上锦套,将手炉递与连奕,边说:“算起来,殿下对那小东西还真上心,这么多大事都先搁着,专专的跑去看他一趟。”
连奕接过手炉,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他还没那么重要,”连奕却不接着往下说,放空般地看了会儿车窗外,京城的街上繁华依旧,人们日常为自己的小日子忙碌着。
秦华以为连奕不会再答了,却听他微微一叹,“盐业一事关乎国运,当初我们还是入手太晚,如今虽收回了盐业,却未及收扰有用之人,这个周仪,当不当用,实需费心斟酌。”
“原来如此,那属下令人再仔细点盯着他。”
“不可令之觉察。”连奕叮嘱道,秦华领诺。
连奕接着又问,“风儿有消息么?”
“风儿派人来回,已到最北的岳洲,估摸不多日便能回转了。”秦华回道。
“那就好,风儿这一去有三年了吧。”连奕一边闭目养神,一边跟秦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三年零一十二天了。”秦华低声回道。
“从青洲到岳洲,从最南面走到最北面,风儿这一趟差将整个梁国的盐田都走了个遍,实是辛苦了。”连奕说到这儿,睁开眼看着秦华,“你教出来的孩儿,很好。”
秦华半跪着,忙俯身称谢:“殿下过誉了,能为殿下尽丁点力,是那小子之幸。”
秦风,是秦华的侄儿,父母早亡,秦华不能有子嗣,待之如亲出。虽身份低微,却因秦华得力,连奕格外施恩,从小养在太子府,与府上孩童一般对待,上家学,自己又争气,一路进考,直至进太学,也是年轻一辈中优秀的。与玄阳不同,连奕与玄阳亲厚,有一重玄家的原由,而秦风,却是真正心腹之人,仍为日后亲政而培养的后备之才。三年前,连奕便派秦风暗底下遍访全国之盐田,盐路,及各大小盐局盐务,为日后接手盐业做准备。如今玄家盐业已收回,急待整顿重开,是以连奕十分期盼秦风的到来。
“此番风儿回来,必重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