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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吕梁 ...

  •   从连沁兄妹一事之后,玄玉对灵毕生了感谢之心,连带着对狗子们也慢慢不那么害怕。经了这许多事,倒觉得狗子比人更暖心。

      与狗子们呆一起的时间多了,他意外地发现,狗子们对自己格外地好,甚至,都很听他话。他不知道,子熙亲手给他挂于项间的那颗牙,是天下第一神兽麒麟的乳牙,能降万兽。狗子们嗅到这个气息,无不臣服。碾转数月,玄玉身上值钱的东西早被搜刮一空,幸而此物状类兽牙,看似不值钱的玩物,无人感兴趣,便好好地留了下来。

      是以犬舍中就常常出现这样的景象:狗子们一看到玄玉,恨不能把尾巴摇断,它们或在他面前打滚,露出柔软的肚皮,或舔得他一脸口水,或热情地扑拉他,直至他被扑到在地。它们喜欢他,排着队等他抚摸,它们会等他先取食,它们会挤着他睡觉,暖得让他忘记寒冷的滋味,若有人对玄玉稍有严厉语气,它们便会围上来将他护住。

      玄玉的心中,生出一点安慰,在经历了如此多的苦难之后,在他以为自己已不会笑了的时候,狗子们直接单纯的热情,让他不那么绝望。渐渐地,他完全接受了狗子们,那怕被人当成狗子对待,也不再让他觉得那么屈辱。相比与从人类中一直受到的伤害,在狗子这里他一直被治愈,他的心中,生出了狗子比人强的想法,他才六岁多一点,却被迫成长。

      即使是犬舍中最尊贵的天字号犬,也视玄玉为主,犬舍中再桀骜不驯的狗子,都对玄玉唯命是从。犬舍中有两只波斯来的成年烈犬,凶猛难训,却对玄玉俯首贴耳,犬师见状,便试着让玄玉帮着下令,不想那玄玉只需轻轻一招手,那两只波斯犬便乖乖地听他号令,众人也暗暗称奇,只当是一物降一物的缘分。

      数日下来,玄玉在狗子中如鱼得水,倒慢慢混成个犬王般的存在,除在外人眼中,仍是个受辱的身份,在玄玉自己,倒渐渐不再意这一层了。周仪看在眼里,心里颇觉安慰,当时无奈将玄玉安排至犬舍,不想倒歪打正着,也算是件好事。

      现在明面上有狗子护着,暗底下有陈三看顾,玄玉安全应暂时无忧,但若孩子就如此长大,只算活一条命,终不能成器,得想办法给他寻个老师。周仪在心里盘算,但现下实在想不出法子,也不能太明显,只能暂且放下,待日后相机而行。

      这一日,周仪照例巡视离巷各部,来到犬舍时,众犬训了一天,都乏了,有的被侍候着洗沐,有的三五成堆,窝在一起睡觉,各自休整。玄玉也靠着一只猎犬睡着了,周仪见无人在侧,便轻轻走了过去,细细端详,这些天,还从未正眼好好看过他,玄玉的气色见好,不似刚来时那般晦暗,周仪心中宽慰许多。

      “娘亲。。。”玄玉在睡梦中轻唤,周仪听到,整个人怔了怔,似被击中。

      “司巷大人。。。”一个犬师发现了周仪,忙跑过来候命,见周仪盯着玄玉看,忙说,“可是壹零四号狗子犯了什么错,小人这就好好儿训他。”

      周仪收回眼神,掩饰性地咳了几声,“让他们少睡些,如此倦怠,没一点皇家贵犬的精气神儿!”

      犬师心内觉得莫名,还是连声应诺,踢了踢玄玉和狗子们,把他们弄醒,玄玉睡得正香,睁开眼,懵懵懂懂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看见周仪站在面前,不由得一阵厌恶,回过神来后,才低头做礼,心想不知又会被这人如何责罚,心中又恨又怕。

      周仪被那眼神刺痛,面上却淡淡的,对犬师说,“罢了,我今儿也乏了,你自好生管教。”说完转身便走,心中一片悲凉,原就预料到自己扮演的角色必招小主人仇恨,但真得被仇视被厌恶,心中还是疼痛难忍。

      但这一切毕竟是自己要去承担的,从答应了玄墨云那刻开始,就注定要负重前行,披荆斩棘,无有坦途。

      收起一时的脆弱,还有很多事要做。常绣馆,是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压了无数日,一直没有妥当的办法,玄玉这一声娘亲,又勾起了他的愧疚。周氏进常绣馆也有月余,想必亦是万分艰难。她本出自世族大家,世家弟子最重名节,与玄墨云又恩爱非常,如何肯委身于他人,若不是这世上还有一个玄玉让她牵挂,怕是进常绣馆第一天就已了断了自己,必不苟活。

      周仪思前想后,都找不到办法解救,好在现在陈三来了,多一个人商量,他便去到医舍中,去寻陈三。

      陈三来了之后,勤勤恳恳,事事料理的细致妥贴,老医倌便清闲了不少,未至日落,便收了工自去休息,留陈三一人在医舍,倒方便了二人说话。

      周仪将周氏的事说出,正想跟陈三商量个法子,陈三却道,

      “夫人的事,你不必忧心,我等已有安排。”

      “哦?”周仪很感意外,“你还有帮手?”

      “百围山一事,是折了大批暗鹰精锐,但不是全部,除了如我一般侥幸逃脱生还的外,当时还有少数暗鹰在京外执行其他任务,加上一些留守京中的,尚有二三十人,现都分散各地,以寻常百姓身份静没隐藏。”

      “如此幸甚。”

      “其实家主行刑那日,我等俱在现场,本欲劫法场,奈何家主下了死令不允。”陈三低头,黯然神伤。

      周仪亦是沉默,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似要忘掉那一幕,“那夫人之事,你等是如何安排的。”

      “自家主就刑后,我等四处打探夫人与小公子下落,得知小公子入了离巷,夫人入了常绣馆,因离巷无人内应,一时未有妥贴之策,但常绣馆却方便行事,便先想法护了夫人。”

      “如何护得?”

      “留下的暗鹰中,有一位从未起用过的睡鹰,原始身份是京中一家道中落的小族子弟,唯知读书治学,外人看来,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

      陈三正要细说,却听得门外有人前来,忙改了口吻:“回司巷大人的话,小人日日查验,以防犬瘟再现,请大人放心,狗子们均安好无恙。”

      “如此甚好,切不可大意,若有需求,尽管来报。“周仪嘱了几句,亦不好再做逗留,只得择机再细问。

      常绣馆来个了书呆子,名吕梁,年近三十尚无娶妻,因被邻居嘲笑这么老了还是一只童子鸡,便赌气要寻妓馆破身,然去了有名的红香院、来春坊等处又嫌太贵,被人赶将出来,便打听着来了便宜许多的常绣馆。

      吕梁从未进过风月之地,老鸨一看是个好欺的稚儿,便给他塞了个无人问津的老妓,谎说二十有五,怕是加上十岁也打不住,一脸厚粉仍盖不住眼角的皱纹,一来先与吕梁吃酒,待吕梁喝得天旋地转之际,连哄带骗地拉着他行了事。第二日吕梁醒来,见枕旁人失了妆的颜色,想想自己的第一晚就与这样的人,越想越不甘,直闹到老鸨那,定要老鸨赔,老鸨又哄他再来,许他一定给寻个称心如意的。

      这吕梁也实属好骗,果又再来,那老鸨仍寻些下等货色塞给他,一日两日的,哄着骗着吊着他,倒让馆中坐冷板凳的老姑娘们都开了张。到得第六日上,吕梁再傻,也吃过味来,这下再不肯依,定要老鸨给寻个好的。老鸨赚了他许多傻钱,也有些心软,便让馆中当时的姑娘都找来,一字排开了让他选,没想到这个书呆子倒拿上劲了,象是要把这些天吃的亏都找回去,倒摆出一副选妃子般的挑剔,一个也没挑上,还挑肥拣瘦的说了许多书呆子话,不是嫌这个不雅致,就是嫌那个不通文墨,又嫌人家名字粗俗,又嫌人家出身低微。。。”

      吕梁叽叽歪歪的,将姑娘看了个遍,仍不满意,气得老鸨找来看院的乌龟想将他打将出去,手下却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那周氏生得到好,只不肯接客,被打了许多日,怕是不行了,不如浓浓地扮上,哄这小子初夜□□,狠狠赚他一笔再说,就死了也好歹赚点回本。”老鸨是个贪钱的,正肉痛周氏这一票是要亏本了,听了这话怎不立允。

      那李氏被关了数日,又屡遭毒打,没剩几口气,被人按着浓浓上了妆,心知此番再躲不过,却也已无力抵抗,众人架着周氏到吕梁面前,没想到吕梁一见周氏,盯着细看了半日,便一副神魂颠倒,不可自拨的样子,欢欢喜喜要下。

      老鸨儿敲了吕梁一百两银子的初夜钱,高高兴兴地将两人送入绣房,锁了门便走,自去与她那银子亲狎,心想着这样的书呆子多些才好。

      屋内只留下吕梁与周氏,那周氏挣着摸索着褪了一枝簪子在袖内,想立时就自行了断,但一想到幼子将独存于世,就心如刀割,下不了手,就这样握着簪子左右为难,心中百转千回。

      没想到那吕梁却直楞楞地问了一句,“娘子读诗么?”

      周氏一怔,吕梁又接着说:“今日之景,不才即兴有诗一首,请娘子斧正。”

      “春日绵绵,美人娇娇,吾心悠悠,此情长长。”门外卟哧一声,原是听门的乌龟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吕呆子多年进不了学也是有原因的。

      吕梁正兴头上被打扰,气得扔出一只鞋子打到门上,“扰我良宵,快滚!”那乌龟原怕周氏闹出什么事,现在见这呆子规规矩矩地坐着读诗,料不会有事,便笑着离去,自去与众人传此笑谈。

      “莫理他,无知小人,娘子,不才此诗可好?”

      “额,很,很有意境。”周氏原鼓着劲要死,突然被人问诗,只得敷衍着答他。

      吕梁欢喜拍手,“我就说你定是个知文识墨的,来来来,我又有一首了,你来听。。。”

      这一夜,周氏没有受辱,倒被逼着听了一首接一首的酸诗,数日来她神经紧绷,此时如满满的气球被人扎了一针,顿时泄下气来,没两个时辰便支撑不住,沉沉睡去。吕梁见状,将她扶着放于床上躺好,替她除了钗环,却不除她衣裳鞋袜,只与她好生盖好被盖,自己却不上床,只在灯下写了一夜的诗。

      吕梁日日前来,竟是一副要包了周氏的架势,周氏见他虽日日点自己的夜,来了却不猬狎,不是听他读诗,就是听他弹琴,要不就是看他写字,兴头上还要周氏也写诗,弹琴,写字,虽酸腐好笑,却从不逼迫自己,便也放下心来,倒盼他日日前来,好躲过老鸨的逼迫。

      有人劝吕梁,你也不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将银钱花于那不见底的深坑,不如正经娶个媳妇,却被吕梁斥道,尔等蝇蝇苟苟之辈,怎之情之难遇,银钱算什么,那怕田产尽失,也比不过这一段情之所极的风雅。还言若不是因周氏重罪没入,死不得赎,非得替她赎了身明媒正娶领回家。

      众人见与他说不通,他又素来是个书呆子不知世情的,也无父无母管束,便也不再多言,由他自去。

      自此,吕梁便住在了常绣馆,常包了周氏,日日还是读他的书做他的学问,只是有周氏在旁侍候笔墨,谈诗论道的,好不快活,而周氏,吃穿用度也好了起来,人也一日日见好。

      不错,这吕梁,正是陈三口中的睡鹰,为救周氏于困境而起用。

      日后陈三将此细述与周仪时,周仪再拜称谢,幸有陈三等保得夫人未受辱,否则自己难辞其咎。然两人都知道,此乃一时之计,只能解一时之急,若要真正解夫人之困,还需有更妥当的法子。现在两下里暂时安稳,两人相商,先得花精力将离巷经营好,在连奕处立下足,站稳脚跟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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