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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十年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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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
庆和31年春。
京城水师码头,旌旗招展,兵士们整装肃列。太子连奕乘着八骑礼车,亲率文武官员,盛装华服,仪仗庄严,一早便等在码头,翘首以待。
从卯时直等到巳时,开阔的水面远远出现数十个黑点,久等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连奕也从座起,扶着车杖挺直了身体眺望黑点方向,又过一柱香的时间,黑点逾来逾大,原是一支船队,俱乃万料的大船,当世罕有,再近些,已能看到船上飘扬的旌旗,上绣着金色的梁字,连奕松了一口气,嘴边浮出微笑,欣慰地点点头:“三载终归,幸甚。”一旁的官员也不失时机地贺道:“恭贺殿下,此番西出海上,顺利归来,必将为梁国拓疆开土,强国富民开启一番新的气象。”连奕谦道:“此非吾之功,乃托大梁国运昌盛,人才济济之福,吾不过是顺天应人罢了。”众官员齐声道:“殿下过谦了,殿下英明,梁国幸甚。”
正说时,船已靠岸,船头立着一人,一身鸦青色轻服,长身瘦形,正是周仪,他于船上远远望见连奕,整衣正冠,朝连奕躬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连奕望见忙起身从车上下来,走向码头去迎周仪。
周仪下得船来,三步并做两步赶上前来,欲跪下行礼,被连奕一把托住,忙忙的扶起,“周卿快起,”再看那周仪,三年的海上生涯,面色黝黑,风霜尽染,不足四十的年纪,两鬓竟已斑白,连奕感慨道:“周卿劳苦了。”
周仪正身作礼,告罪道:“罪臣戴罪之身,不敢言苦,唯愿不辱殿下使命。”
连奕一把握住他的手:“白璧有瑕,些许小事无须再提,卿此番为梁国打通海路,功不可没,吾必为你向皇上请功。”
周仪连声不敢。
几十艘宝船并护卫船,轻船水船等供给船等渐次到岸,将拓展后已是全梁国最大的水师码头挤的满满当当,气势非凡,闻讯来看热闹的民众见此景象纷纷赞叹,有些热血之人竟放起烟花爆竹来,一时欢声笑语,热闹非常,连奕心中亦十分开怀,三年前,他力排众议,力主通海路以解梁国困于三国中心之局限,心中并无十分把握,亦是背负莫大压力,如今一切顺利,自是十分欣慰,便让军士们不必拘着民众,由他们去庆贺。
此时船上各类货品器物被陆续搬下,早有官员领着军士登记造册后一一运走,但后续仍络绎不绝,直将码头堆得水泄不通,似一座小山。连奕亦是惊喜,“看来周卿此番出海,收获颇丰,卿此去最远到了哪方地域,都有些什么新鲜风物?”
周仪令一旁的随从奉上造物名册,有数十本之多,一边说,“殿下,此番航行,不仅到达了殿下一直想了解的车虞国,琉风国,最远处还到了地理志上未提及的查尊国,翻花国,总航程超过一万海里,各国的地图海图,在下俱命人收集在册,另外,这是此番带回的各处物品,请殿下过目。”
连奕大喜,接过大略翻了翻,有织物,香料,材料,书籍,器物,奇珍,种子,武器,技术,人口,矿石,风物,地形地貌图等等大类,十分丰富,他令人好生收了,以待细阅,“很好,卿此番居功至伟,不虚此行。”
周仪微笑,“殿下,此些物品尚可,我给殿下带回几个人来,殿下定会欢喜。”
“哦?”连奕十分期待,周仪拍拍手,左右领着一干人等走上前来,连奕见那些人与梁国人不同,全身竟如墨一般黑,俱是细高身材,手长过膝,倒是一口好牙格外地白。连奕好奇:“这是何方人士,生的好生奇特,卿这是?”
周仪笑道:“此乃我等于海上俘获的海盗,其余凶悍蛮横之徒俱已被我等缴杀,此些并非悍韭,乃为海盗们制造战船,箭矢,火器之工匠,特别是他们造的战船在海面行驶如飞,比我师之轻船快了数倍,且能于海面保持平稳,不易侧翻,又加装射击装备,十分巧妙,我师之轻船即使全力前行也难追其项背,此前对战,险些吃了亏,幸而护船将士英勇且人数数倍于其,方能得胜。在下想,此技术若能在我水师中推行,必大大增加战力,且他们造箭所用之材与我军有所不同,射程更远更准,而火器,亦是威力强于国内,梁国向来重陆师远甚水师,水师初具,又是殿下主掌,是以在下将其等带回,以助殿下一臂之力。”
连亦连连赞道:“甚好甚好,周卿知我。”
“还有。。。”周仪还有许多重要收获,被连奕打住,“莫急莫急,长途跋涉,卿必当十分劳累,且先回府好生歇息,明日吾于国华宫为你设下庆功宴,为你接风洗尘,嘉奖功勋。界时再慢慢与吾说来。”
“在下惶恐,在下戴罪。。。”
“唉,周仪,怎的三年前那几月的牢狱,把你的胆气磨光了?你从前在我面前可不是这样唯诺退缩的。”连奕戏谑地说。
周仪亦笑了,“年轻时轻狂不知高低,这些年亲见殿下心志之高远,谋略之深妙,周仪不过会些小伎俩,怎敢再如从前般放肆。”
“好了,你有大才干,事儿办得很好,不必过谦。”连奕笑着拉着周仪上他的礼车,周仪不敢,再三推辞,才勉强上了车。
礼车载着太子和周仪行在迎宾大道上,一路上都是夹道欢迎的人群,一时风光无限。
人群中,有人悄悄议论:“这周仪不是三年前京城盐部贪墨案的主犯么,听说为了养他那相好的,贪了几万两银子,被下了大狱的,怎得今日倒成了出洋的英雄。”
“贪墨算什么啊,你们记不记得十几年前京城有名的玄家谋逆案,那玄家满门被灭,他倒安然无恙,还投了太子升官发财的,听说是卖了主家换来的前程。”有人跟着议论道。
“呸!这也是个黑心烂肚肠的,他家原是玄家家生的下人,得玄家看重,代代任为管事,那玄墨云待他如兄弟一般,不想这黑心的,为了保命,出卖主家。”有人不耻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此番出海能成功归来,还不是占了玄家的便宜,那玄家在时,掌着梁国的漕运,早有出海的先例,他先前是玄府的管事,自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白得了许多经验。”
“你乍知道这清楚?”
“害,不瞒你说,我家远亲原有人在玄府做事的,做的可好,后玄府被查,他也没躲过,做了那刀下的冤魂。”
“说起那玄家,真是。。。”议论者话未言尽,就被一旁人的忙制止,“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周仪站在太子身边,乘着礼车进了京城的东和门,接受着人群的欢呼,他在心中感慨,十年,他用了十年,才算真正走到太子身边。这几年,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虽精通盐务、漕运,才干过人,却以利为先,且好色贪财之人,三年前的贪墨案,是他故意漏出马脚,引人来查。他赌的就是,以他身为玄家前核心人物的背景,若他是品行高洁之人必会让太子心生戒备,而若他是人格有失,弱点明显之徒,方会让太子觉得容易掌控在手,是令人可以安心利用的走卒。果不出所料,虽则因贪墨被连奕下了狱,却并未严办,后连奕欲开海上通路无合适人选时,第一个便想到他,命他带罪立功,言,若成功归来,前罪一笔勾销。
周仪在心中暗暗感慨,演了这许多年,连自己都相信自己是一个无义无节,只想攀附太子以求富贵的无耻小人。”家主,不知何时,仪方能还一个本来面目。”
然而连奕不知道的是,利用此番西出海上,周仪悄悄收集旧部,且将海外势力摸了个清楚,在他心中,如何为玄家复仇终于了模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