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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海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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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刚起身的连奕身着单薄的寝衣,凭栏而立,眼前的湛蓝色海面一望无际,清晨的风吹来,尚带几分凉意,倒让人瞬间神清气爽。从争斗的涡窝中暂时脱身,昨夜是他这些天来第一个能好好安眠的夜晚,他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时刻,只觉精力充沛,对未来生起满满的新的信心。
一件薄披风搭上他的肩头,带着责怪的声音响起:“一大早的,也不知道穿暖些,万一冻病了,这大海茫茫的,看你去哪儿找大夫。”
连奕微笑着,回手握住肩头上的手,回身将来人拉过,含笑道:“你就是我的大夫,有你在,我什么病都没了。”
这嘘寒问暖之人,正是玄阳。
此次出逃,连奕秘密带上船的,除了玄玉,还有玄阳。
玄玉这把开霜岭宝藏的钥匙,他自是不会轻易丢弃,更何况带着玄玉,亦是防周仪另有二心的最佳筹码,他令秦华每天除了喂药,就将玄玉关在暗无天日的箱子里,在没有彻底用药将之控制成傀儡前,不准他见天日。
而玄阳,却是他即便亡命天涯,也要带在身边的人,他的寝舱,连太子妃都未能入住,却藏下了玄阳。
“既起了,就梳洗用膳吧,下人都等着呢。”玄阳替他系好披风。
连奕应了,下人们鱼贯而入,侍候二位梳洗毕,秦华令下人奉上早膳。
“将吃食搬到舱外观景台,我与小阳赏赏海景。”
船上的吃食比不得东宫日常的丰盛,却也洁净新鲜,更添了许多海上风味。这些食材俱是周仪安排,因不知连奕何时行动,便选取最新鲜的海货并一些东宫常用的蔬果,拿冰镇了,日日更换,只保证出海后食物足够新鲜。
海上景色怡人,食物精致可口,面对的亦是可心之人,连奕心情大好,不由胃口大开,连添了两碗蟹肉瑶贝粥,这出逃后的第一餐,是他这许多天来吃得最开怀的一餐。
玄阳只吃了一碗清粥,早放下了筷子,见连奕吃得欢畅,笑道:“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前几日劝你吃点东西都不肯,今儿倒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吃这许多。”
连奕也笑了:“有你陪着,就是最好的开胃菜。”
话音未落,手上已挨了玄阳一筷头。
海上的风吹来,带着淡淡的海腥味,对面的玄阳笑的灿烂,令连奕恍了神,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没有王位之争,没有联敌叛国之图,没有将要面对的血雨腥风,没有玄玉,这个迈不过的仇结。
正闹着,却听秦华来报:“殿下,周运使求见。”
连奕听周仪来请安,一面令秦华去迎,一面打发眼前人:“小阳,一会有外人要来,且先去里间呆着,不可出来。”
玄阳原正高高兴兴地看着海面上飞舞的几只鸥鸟,听到这露出不悦的神情:“在你宫里不让我见人,现下出了那牢笼,在这天宽地阔的大海上,还不给我自由!”
“哎呀小祖宗,你且再忍几日,待连哥哥联盟成功,以后任你来去自由!”说着连奕连哄带推将玄阳推进了里间。
当门关上的瞬间,玄阳脸上的笑容消失,此番出逃海上,他便知连奕已走上穷途莫路,又得知一应安排俱是周仪在主局,便猜测定有复仇之计划,虽不知具体为何,但料定是快要到了了结的时刻,隐忍多年,与仇人周旋,没有一刻不令他觉得屈辱,此番终于见到了曙光,愈是临近终局,愈觉得难以忍耐,只恨不能立刻了结了仇人性命。
他的心他的命,早已死在了多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拖着躯壳撑到现在,只为当年兄长最后的嘱托。他要亲见仇人断头,玉儿脱困,玄氏一族重获清白。自此之后,便了此残生,再无牵挂。
自他在东宫将秘牢的地图交于暗鹰后,一直没等到玉儿被救的消息,倒是等来了出逃海上。
他藏身于箱子中被运上了船,一路上虽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却听得清楚,过水道悬梯时,侍卫长命道:“都给我仔细着点,这两口箱子若有差池,小心殿下要你们的命。”
抬这两口箱子的,竟不是船上的脚夫,而是太子的亲卫!
连奕此番借进香朝供出逃,一应粗笨早弃于城外,上船所携俱是细软,唯有这两口大箱子,玄阳猜测,既一箱藏着他,那另一箱,莫非亦是藏人所用?而合府之人,需掩人耳目的,除了他,尚有谁?莫不是玉儿?
海船虽大,却也比不得陆上大宅,为方便侍候,秦华的小舱紧挨着连奕的大舱,那藏人的箱子,是以香樟木新制,气味尚浓,海风起时,玄阳不止一次闻到有香樟木的气味从秦华舱内传出,因此,他猜测,另一口箱子,便在秦华的小舱内。
他想与周仪商议这一切,都被这道门阻隔,一时无计。
连奕一行人占据了船舰上最好的两层舱房,随行的护卫们并未放松,仍如在东宫时分班值守,几十人一班将小小的两层船舱守的滴水不漏,一应取用到了二层船舱便皆转交东宫侍从之手,因此陈三的暗鹰一时不得冒然进入,不好前去打探玄玉下落。
就连周仪去见太子,亦要受了盘查,候在外面,等秦华来传。
那护卫竟未给周仪一点面子,上上下下搜遍周仪全身,以确定无佩带武器,甚是无礼。
周仪也不发作,只好整以暇地放松着四肢,任他去搜,望向太子所在的舱房,心下微微一笑:连奕,你既信不过我,就不该上我的船。
周仪身为海外运交使,掌管着对外建交及海上商贸,调动出海船舰自是权限内之事。
周仪为出走准备的船队共有七艘海船,其中四艘专司货运与补给,两艘战船护卫,一艘载人,俱是梁国最先进优良的船舰。借了与真宝国交好,与真宝国开展海上商贸之名,向真宝国运去梁国的原盐,织物及风物特产,以交换真宝国的铁矿原石及风物特产等,此行是上报过朝庭,过了明路的。
由此,周仪便有充足的时间准备一切,船舰已停于港口数日,日日繁忙往来,人员物品进进出出,均无人过问,是以这数日来,周仪早将一切布置停当,只等太子入局。
太子此番出逃,带出的护卫不足百人,虽都是精锐,然大多数都是在陆上勇猛,一到了海上,就成了软脚蟹,这一两日风平浪静的,亦已有护卫不适船上的摇摆,一旦进了远海,风大浪起,船舰上下颠簸,这起人等恐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那还有余力战斗。而周仪带上船舰之人,除了当年随他出海一同经历过生死的死忠兵士们,其余俱是他暗暗召回的运及海外旧部,这些都是熟悉水性惯会水上战斗的,加在一起,约近两千之数。以两千对一百,太子已在他掌控之中。
他一早便来太子处请安,亦是借着议战之事,探一探虚实,若太子真将玄玉带上了船,倒反是幸事。
“不得无礼,怎可盘查周运使!”秦华跚跚来迟,作势呵斥了护卫。
周仪笑笑:“无防,谨慎些,甚好。”
“运使快请,殿下等着呢。”
连奕已梳洗毕,一头乌鸦鸦的青丝总梳到头顶,另将额头鬓旁的散发编成几条细长的小辫,一起收到头顶的总辫,一起挽了一个清光水滑的云士髻,只用一支素净玉簪由前向后簪了,簪顶唯一颗硕大的珠子点缀,倒显得连奕干净利落,神采飞扬,又换了一身墨色锦衣,绣着掐丝金龙,那龙瞪目扬爪的,气势外显,令连奕多了几分霸气,与前些日子的收敛颓败不可同日而语。
“殿下好神采,想来昨夜歇息的不错。”周仪寒喧着问了安,心下却想着,且再让你得意几天。
“天高海阔,如入宇宙之怀,的确睡得很好。周卿一早来见,有何要事?”
“臣一来担心殿下不惯这船上生活,另一是,有琉风的消息,离真宝国已不足三日船程。”
“哦,竟如此神速?怕是要先于我等到达真宝国。”连奕大喜。
“琉风的战船比梁国先进许多,有此速度不足为奇。”
“如此甚好,我等可先行拟定合攻京城之计划,待到了真宝国,便可立即与之商讨,免得延误时日。”连奕有些迫不及待。
“梁国向来不重视海防,盖因邻国在海事上均无威胁,定料不到有海外强敌长途奔袭而来,水师少有实战,战船装备亦陈旧。沿京城的数百里海岸线布防稀稀拉拉,首尾难顾,且沿海地势平坦,无山陵相阻,一旦被攻,必全线溃败。”海上是梁国的弱项,周仪引琉风来战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攻破海防线不难,登陆京城亦不难,上了岸,京城城防坚固,段帅治下的军队训练有素,久经沙场,虽不好对付,然琉风国火器火炮众多,威力远甚梁国刀剑□□,因此,破城亦只是时日。”连奕表示赞同。
“那殿下所虑为何?”
“周卿,此番行动,孤迫于情势,不免有些操之过急,尚有未妥之处。孤所虑者有二,一是攻城易,守城难,即便我们拿下了京城,恭迎殿下登了基,段家尚有十几万大军在外,老四的后盾金国,亦不会袖手旁观,必将反扑,届时要如何对抗。二是,若琉风国大军进了城,撕毁盟约,欲占了梁国,届时又该如何?”
周仪心想,你倒是回过味来了,然木已成舟,你已无退路,老子要的就是乱你连氏的江山,要你们狗咬狗,要你这个始作蛹者落入深渊,管你所虑者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