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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昼夜之界(五) ...

  •   医生第一时间检查游稚的生命体征,一边用手电筒检查瞳孔反应,一边轻拍他的肩膀,评估语言和运动反应。短短几秒内,他便低声向护士报出一系列数据,手势利落地指挥众人调整监测装置。
      “呼吸还可以,心率偏慢但还算稳定,意识评分下降——这可能是大脑在恢复过程中受到了过度刺激,诱发了短暂性的意识丧失。”医生一边操作,一边冷静地向众人解释,“你们可以把它想象成一种‘系统节电’的机制。大脑神经元在修复期内对营养和氧气的需求非常高,而强烈的情绪或外界信息刺激会突然增加能量消耗,使大脑短时间内无法满足这种代谢负荷。”
      他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一旦这种供需失衡超过阈值,大脑就会自动触发保护机制,强制关闭部分高耗能区域,进入浅昏迷或深度睡眠的状态,以此来保护尚在修复中的神经通路。”
      他迅速吩咐护士:“调整监护参数,补液镇静,密切监控脑电波。如果昏迷超过四小时,就需要安排颅脑影像学检查。”
      病房像是被突然压入了深海之中,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初照人脸色发白,看向程澍,喉结滚动几下,低声道:“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对宝宝说那么多……”
      程澍却缓缓摇了摇头,嗓音低哑而疲惫:“不怪你,真的……这件事,全怪我一个人。如果我那时候能再警觉一点,哪怕只是一点……”
      “老大,这件事也不怪你。”符律语气平静,坚定地打断了他的自责,“现在最重要的是配合警方录口供,把那个罪魁祸首尽快送进去,这样才对得起宝宝。”
      程澍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瞬狠意,但在目光移到游稚脸上时,那种近乎杀意的情绪很快便归于平和。他点头应声,语气简短有力:“嗯。”
      他又转头看向初照人和初见月,语气郑重道:“宝宝就拜托你们了。”
      “放心吧,”初见月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会一直守着他的。你也早点回来。”
      病房内再次回到之前那种紧张的沉默中,只剩下仪器运作的微弱嗡鸣声。
      而此时,沉睡中的游稚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睫毛微微颤动,神情有些痛苦。他仿佛正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精神与灵魂都坠入了一个更深、更混沌的梦境之中。

      在警局的每一秒钟,程澍都极力克制着自己汹涌的情绪。
      哪怕是对文娱领域毫无关注的民警,也能一眼看出他对那个躺在病床上陷入昏迷的少年有着远超常理的牵挂与紧张。但他清楚,眼下他最该做的不是情绪崩溃或疯狂宣泄,而是亲手把那个作恶多端的疯子送进牢里——好让游稚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当然更希望那人去死,可律师很明确地告诉他,这种案件远达不到极刑的标准。
      程澍在单向镜后指认嫌疑人的时候,不禁捏紧拳头,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他好几次都几乎要像那些影视剧中演的那样,重重一拳砸在玻璃上。
      他忍不住心想,如果这是一篇同人文,或者是……那些梦中的世界,就好了。在那些不受法律约束的幻境中,他一定早就会冲上去把那个疯子打到半死。

      他第一次梦见游稚,是在17岁那年。那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还从未对他人有过所谓 “喜欢”的这种感情,但以那种旖旎的方式梦见另一个男孩,尤其是和自己同吃同住的男孩时,还是让他感到相当震惊。
      他起初以为是排练过于密集,朝夕相处下潜意识在他的脑子里搞了点小动作。可没过几天他就发现——他只会梦见游稚,从来没梦见过其他人。
      同期练习生里还有像初照人这样也很漂亮、很有存在感的人,可他从来没有那样看过他们一眼。
      又过了一段日子,他逐渐发现自己在无意识中开始格外关注游稚。
      训练时站得更近一点,在下课时总忍不住去找他说话,回到寝室后都会问他吃饱了没。
      他喜欢看游稚被表扬时微微发红的耳垂,也会因为他和别人讲话时眼睛弯弯的笑意而暗自烦躁。
      直到有天几个练习生笑着说他是不是把游稚当成了亲弟弟,程澍才终于在心里承认,他对游稚的感情不是亲情,超出了友情,甚至也不是更为亲密的队友情——这是一种让他本能想靠近、想独占的奇怪欲望。
      从那以后,他开始控制自己。他变得对所有人都温柔体贴,让大家以为他是个社交型的好男人,试图把对游稚的偏爱稀释进对所有人的礼貌与关怀中。
      这反而为他赢得了更多的好感与信任。最终,在达珐内部高层的商议下,他第一个被选入了即将正式推出且寄予厚望的男团BoomSky,并担任队长。
      在最终名单确定前,他开始偷偷为游稚和其他几个边缘练习生“开小灶”。他太过于清楚,剩下的人都不够资格:长相不出挑,练习很懈怠,绝大多数人甚至连秘密女友都有不止一个。
      只有游稚,他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他是一块迟早会发光的璞玉。
      但他不能偏爱得太明显。
      程澍深知娱乐圈内部的残酷,稍有风吹草动都会引发一系列猜测与流言。于是他选择了隐忍,用一种恰如其分的距离感和中央空调式的博爱,拉开了他对于他的、难以启齿的感情。
      就算已经确认了队长的身份,他依旧会在训练室留到很晚,等其他人都离开时才拉住游稚,说自己正好要复盘训练视频,要不要一起看看。
      他会“顺便”指出某个动作、某个转场适合他怎么调整,甚至模拟公司评审的打分方式,告诉他应该怎么突出自己的强项,还会把录制下来的片段反复播放,在画面暂停的瞬间低声道:“这个停顿太漂亮了,你再加强一下眼神的表达,会更有张力。”
      而每当游稚认真看着他,像只猫似的眨着眼睛,然后轻轻说一句“谢谢你,程澍哥”的时候 ,他总要掐一掐自己的后腰侧,才能忍住不让过分的笑意爬上脸颊。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自己不是队长,如果他们不是即将出道的组合成员,是不是就可以在这样的对视里多停留几秒,再靠近一点?
      夜晚的梦也就这么变得越来越多。
      最初只是一些模糊的片段:牵手、奔跑、隔着灯光互相凝视。
      他醒来时会觉得自己像个发情的傻逼,然后安慰自己,至少还没有梦到过什么出格的桥段。他甚至开始试图在梦境里冷静控制自己的行为,提醒自己那是虚幻的、不真实的。
      但自从他们正式出道,粉丝数量暴涨,公司也开始推动队内CP的绑定策略后,他发现梦境开始渐渐对应上现实了。
      他和游稚的这对cp,被营销为身材与性格的反差萌,主打温柔队长X调皮团宠。粉丝自发创作的同人文与画作的数量迅速飙升,有些桥段竟和他以前的梦一模一样。
      那种熟悉的既视感让他心底升起一种诡异的悸动,就好像命运早已悄悄写好了他们之间的剧本,只是他先偷偷在梦里读了一遍。
      他开始自发阅读这些同人文与插画,在那些粉丝为爱发电所创造的温柔乡里,他总是那个高大强壮,并且只对游稚一人温柔体贴的角色。而游稚则柔弱娇嗔,以各种方式期待着他全心全意的爱。
      他曾对此十分生气——因为游稚完全不是他们眼里的那种无能角色,恰恰相反,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强,也异常努力的少年。
      那些被所有人忽略的倔强与汗水,也正是他心动的原因之一。
      虽然游稚在他人面前表现得顺从且乖巧,但程澍却总是能透过他精心打造的躯壳看到他有些敏感,有些莫名忧郁的心。
      他知道游稚的笑容有时候是伪装,那些“没关系”、“我可以”的背后,其实藏着数不清的压抑与坚持。
      在看了不知道多少本他俩的同人文后,他居然开始做一种非常真实的梦。
      梦中都是那些他看过的同人文的剧情,连场景细节与色调都与他之前幻想时差不多。甚至连梦里游稚身上的那种气味、触感、说话时略微偏高的鼻音都细致得不像是梦境。
      他第一次意识到在梦里他有着不同于现实的身份时,他回到了高中校园里,并且和小他两岁的游稚成了同班同学。
      他们在教室里斗嘴、互相看不顺眼,又因为某次体育课的分组合作逐渐变得熟悉。他们一起打扫教室、一起赶公交,晚自习时他偷偷帮游稚补习物理,游稚则坐在他身边碎碎念着数学太无聊了。
      那个梦里的一切都无比流畅自然,仿佛那就是他未曾经历却真实存在过的人生片段。
      更奇妙的是,这样的梦不止一次发生在断断续续的夜里。不同的设定,不同的时空,不同的剧情,他总是能顺着记忆配合演出一个个霸道宠妻的角色,仿佛这些故事早已烙印进他的潜意识里,只等夜深人静时自动放映。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再也无法扭转自己在梦中的行为了。
      那是一个带有重生元素的同人小说,他在看的时候就很讨厌那段游稚死在他手上的剧情。他无法理解粉丝的这次创作——她为什么会觉得,某一个平行世界中的程澍会忍心杀掉游稚?他甚至想发私信去质问她,但最后还是理智地忍住了。
      在那个依旧无比真实的梦里,他与游稚是两个敌对国家的王子。他在小时候被送到游稚所在的国家当质子,受尽屈辱,在最难熬的十二年里,只有游稚一个人不嫌弃他的身份,与他交好。
      他们偷偷溜去后山采药,在宫墙边比剑,在花灯节的晚上同吃一块被冻得发硬的糖糕。
      对于那个随时可能被杀掉的小程澍来说,游稚就是他悲惨世界的唯一一束光。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等自己强大以后,一定会踏平这个让他虽为王子却又过得不如猪狗的国家,然后带走属于他的战利品。
      多年后,他真的如愿以偿。
      就在最后的交战之中,游稚刚刚从父王那里接到统领这个国家的权杖,青年程澍便带领着他精心培养的铁骑,如同绞肉机一般摧毁了这个他曾经生活了十二年的城市,屠尽了所有看低过他的人。
      他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地打量被他最为精锐的刺客小队擒获的游稚。彼时,对方身着破损的王袍,眼底的难以置信与不甘却成了一种只对他有效的□□。
      他感受着心底传来的阵阵涟漪,迅速扩大为火山爆发般的情愫,占有欲与侵略欲如同蛛丝一般,铺天盖地,一望无际。
      他觉得自己终于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神明,可以裁决生死,可以掌控命运,可以为爱与欲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他拔出腰间的长剑,轻轻挑起游稚的下巴,性感而低沉地呢喃:“臣服于我,我便赦免你的臣民。”
      他的声音极有磁性,带着宠溺的笑意,仿佛在哄一个刚刚闹过脾气的情人。
      原本在他印象中柔弱温润的游稚,竟是突然掏出一把匕首,毫无征兆地刺向他的心脏。
      可他的长剑早已伸出,多年习武的本能令他挥出了雷霆般的一剑。这漂亮的一剑,如清风拂面一般丝滑地刺穿了游稚的心脏。
      那颗曾经爱他,如同他爱所有人的心脏。
      刹那间,血如涌泉。
      他惊愕地接住游稚缓缓倒下的身体,冰冷的锋刃还残留在自己掌心,温热的血已浸透衣袖。他跪在废墟之间,抱着对方逐渐冷却的身体,喉咙发出几乎不像是人类的低吼。那一刻,他宁愿从未崛起,从未复仇,从未拥有过任何权力。
      虽然在这之后游稚便重生回到了二十年前,小程澍刚被送来作质子的时候,但看到这段剧情时的程澍仍然无法容忍。
      所以当他梦到这篇小说时,他一直试图改变重生前的某些关键剧情节点,来避免那个必将发生的悲剧。
      在失败了十几次后,他终于意识到,这好像不是正常的梦境。除却近乎妖异的细节与真实度外,他的行为居然会与他的内心所想完全相反,而且他还无法控制。
      他在梦里咬着牙想要说“你快跑”,却听见自己说出“你是我的战利品”;他明明想在暗巷中保护游稚离开,却被迫站在他的身前,将利剑对准他的心脏。
      在被迫刺死游稚后,他感觉自己好像从梦中醒了一瞬,然而很快就又跌入那个过于真实的梦里,回到了小时候刚被送过去当质子的那天。
      而更诡异的是,类似的梦开始不断交替出现——一边是他在现实世界中以程澍的身份醒来,在舞台、在练习室、在雨夜与窗边,一边又是他睡着后回到各种不同的世界里,去试着拥有那个总会属于他的人。
      他无法解释那些梦到底是什么。有时候他甚至会想,自己是不是疯了。是不是那些压抑太久的情感终于反噬了理智。
      但也只有在那些梦中,在那一幕幕自己无法掌控命运的奇幻戏剧中,他才能毫无保留地触碰到游稚,哪怕当时最亲密的触碰只是亲吻而已。
      ——
      警局那边的流程比预期中顺利。程澍配合警方完成了初步口供和嫌疑人指认,整个过程冷静、简洁,几乎没多说一句废话。
      办案的民警也从最初的严肃变得稍稍放松,显然是从舆情和公司公关稿里了解了一些他们之间的事。
      出了警局时已是傍晚。天色低垂,空气中仍有些黏糊糊的湿热感。
      符律拿着文件走在程澍身侧,看着他从头到脚一身黑衣都已发皱,忍不住说:“你别回医院了,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收拾好了再去医院换班。”
      程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被汗浸湿好几次的T恤,嗓音依旧沙哑:“我去医院洗。你让小江哥回去帮我拿一套换洗的衣服过来,还有牙刷毛巾什么的。”
      符律皱眉道:“你难道都不想休息一下?别忘了,你也晕倒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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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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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