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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过去 ...

  •   在卡萨布兰卡一家茶馆举行的随意实验室第一次筹备会议,远不如那场床上誓言来得愉快。Jack在几个本地生物黑客论坛上发出的召集帖不知怎么被转发到了一个艺术家邮件列表上,结果一大堆诗人跑来和他们争论“无政府主义”的真正含义。原本想好好讨论租个空间来建湿实验室,结果吵了整整三个小时,全都是关于自由与再殖民主义的唇枪舌剑。
      卡萨布兰卡因生物科技而致富,但当地的艺术家和反抗分子把科学进步等同于阶级侵占。他们根本无法理解,科学也可以是激进的,实验室也可以是自由的。
      Jack和Lyle在网上和线下花了整整一年时间辩论,才终于进入务实阶段,着手租场地。那时她们的达里贾(摩洛哥阿拉伯语方言)已经学得不错,找到了五位愿意投入时间和金钱的核心成员来筹建实验室。
      双子座大楼刚被改造成廉价的居住兼工作空间,卡萨布兰卡随意实验室就搬进了其中一个地下层。他们之所以选这里,一是因为地方大、水电通,二是为了安抚住楼上的那些诗人。这个决定是对的。虽然诗人们仍喜欢戏谑地说“文化踩在科学头上”,但至少他们不再当面叫这些工程师“再殖民者”了。
      Krish听说他们成立了第一个卫星随意实验室,欣喜若狂,还想帮他们申请科研资助。
      “去他妈的资助,”Jack看着Krish发来的消息,嘟囔着,“我们可不想欠某个经济联盟什么人情。”其余成员都表示赞同。为了和Krish的随意实验室划清界限,他们得换个新名字。他们给自己取名为“Signal Pass”,简称Signal。
      “我们还是得想办法赚钱。”Lyle在大家画Logo的时候提醒。
      “可以收会员费。”一位志愿者建议。
      “听起来一点也不自由。你觉得那些诗人会怎么说?”
      众人哄笑。但这确实是个问题:你不能一边收钱一边自称解放者。在这个城市,科学已经够让人怀疑了,更别说收门票加入革命了。
      Signal的最初几个月,他们暂时搁置了钱的问题。集体成员集资,至少能支付六个月租金。而且,他们玩得很开心。Jack开了一门基础合成生物课,教住在楼里的其他人如何逆向设计简单生物。有个青少年用她的方法修改了自家小花园里的薄荷植物,让它的氮利用率更高,种得更旺。
      随着Signal相关项目蓬勃发展,来自马格里布各地的人纷纷前来参观他们的实验空间。本地公司纷纷捐赠旧的制造机、测序仪和组织支架。Lyle主持每周的开放会议,老成员与访客可以在会上自由交流、讨论随意实验室的使命。他们就是在其中一次会议上遇见了Frankie。
      Lyle终于调试好了她的电子纹身,一串花朵在她刚剃光的脑袋上跳动,与她那条缀满发光花朵的裙子上下呼应。会议一如既往地从啤酒和一种叫Club-Mate的难喝饮料开始,这是从21世纪初黑客空间流传下来的传统。长椅上围坐着孩子和退休老人、有钱的生物技术工程师,以及住在棚户区的信息无政府主义者。每个人都可以自报真名或化名,自由选择。
      Frankie看起来像个典型的工程师,穿着一件浆得笔挺的衬衫和休闲卡其裤。她的棕色皮肤和黑发让人觉得她可能是本地人,但也可能来自AU或地球时区。她说她用Adder做设计。
      会议结束后,Lyle带着新人们参观实验室。Jack正忙着查看一组序列,而在房间另一头,Lyle那条亮闪闪的裙子拖出一串追随者,就像彗星的尾巴。等Jack从读数中抬起头来时,Frankie已站在她身旁。“我需要和你单独谈谈,”她说。
      “这里就很私密。”
      Frankie只是盯着她看。“你们有法拉第房吗?”
      Jack开始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Signal偶尔会碰到的那种怪人之一——在游走法律边缘的科学实验中变得偏执的疯子。
      “没有,”Jack语气柔和地说,“但我们在地面以下几层。也许你有些担心,但这里的人都挺靠谱的。”
      “我担心IPC给你们的设备装了窃听器。”她挥了挥手,指向那些正在运转的测序仪,然后手停在Jack折叠并系在腰间的平板上,“你知道把这玩意儿变成窃听器有多简单吗?”
      彻头彻尾的疯子,Jack心想。她尽量装作若无其事。“我不担心。”
      “你该担心。你真的以为在苦胆药丸那件事之后,IPC就不再盯着你了?尤其是你现在还在非洲大肆鼓吹反向工程的自由?”
      这一下,Jack决定不再搭理这个疯女人。“滚远点好吗?我又没干什么违法的事。”
      “我这是在帮你。我打算帮你,还有那个来自海湾的富家姑娘,真正理解一下什么叫把免费药品带给真正需要的人。这也一直是你们在苦胆药丸的最大问题——你们只顾着法律细节,还打扮成海盗,却忘了真正的罪行。比如谋杀。”
      Jack猛然意识到自己正面对着谁。Frankie,就是那个在“苦胆药丸”署名“Rosalind Franklin”的女人。
      正是Rosalind Franklin控制了一支自动无人机舰队,从哈利法克斯港口夺回了那些药丸,还在Jack被捕之前成功运走。但Jack一直只知道她是个化名,是个来自非洲联邦、聪明绝顶却神秘莫测的作者。她为苦胆药丸写的第一篇文章就很不同寻常——那是一篇极为私人的陈述,在学术圈中极为罕见。她毫不掩饰地讲述自己的家人是如何被Xaxy杀害的,只因为他们拒绝将抗病毒药物Blense的生产授权给本地制造商。那篇文章令人难以忘怀,因为它最后附上了一段优雅的小程序——仅有三十行Adder代码,完美地反向工程出了Blense。在那份文本仓库里工作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你是Rosalind Franklin?”
      那女人耸耸肩,“不,我是她的鬼魂,来找那些从我手里偷走诺贝尔奖的白男报仇。”说完,她大笑了一声,像吠叫一样的笑声,完全不像一个这么注重隐匿身份的人。Lyle身后的“彗星尾巴”中有几张脸转头看向她们。
      Jack感觉自己通过了一场秘密考验。“你能来真好。我们一直都在猜你到底是谁。”
      “你能放下写代码,在这里干点正事,也挺让我意外。”Frankie的夸奖总是带着刺,她那种微妙的挖苦有种奇怪的效果——反而让人更想讨好她。
      “你住在这附近?想在Signal搞个项目吗?”
      “我正在考虑搬过来。”
      “你还在大学里工作吗?”
      Frankie歪了歪头。“我从没在大学工作过。”
      Jack和Krish一直以为Rosalind Franklin是个大学研究员——苦胆药丸的写手中,他们认识的全都是学生或年轻教职。但Rosalind Franklin从未透露过她在哪工作。她只会写漂亮的代码和愤怒而有说服力的文章。
      “那你是做工业界的吗?”
      “不,我是个海盗。”
      Jack还没来得及反应,Lyle走过来,搂住她的腰,在她嘴角轻轻一吻:“这是谁?”
      Frankie皱着眉看着Lyle。“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引人注目?你们已经在破坏社会秩序了,非要这么招摇地往人脸上砸吗?”说完,她转身走向电梯口等候。
      “那是Rosalind Franklin。”
      “就那个给苦胆药丸写稿的女人?”
      “对。她说她可能会搬来,想帮我们。”Jack看着电梯门缓缓关闭,只觉得心里一阵失衡。
      没人比Lyle更容易被Frankie的言辞影响。当Frankie开始成为Signal的常客后,Lyle变得在自己的华丽打扮中坐立不安,开始在丝袜上挑小洞,最后干脆穿破了整条裤袜。她让头发自然长出,光亮的黑发取代了曾经的电子纹身。然后她和Frankie一起开始了一个秘密项目,占据了她大量时间。
      Lyle说Frankie有一个程序想法,可以帮助快速原型化流感疫苗。不过大多数时候,这位“海盗”只是空手来到Signal,带走一袋子药品,再空手回来。当然,很多人都在Signal原型开发药品,大家也都以为Frankie也是在做这个。也许,真的是这样。
      然后 Lyle 开始旷工,说是要和 Frankie 一起调试序列。Jack 在她整天失联之后的某个晚上去 Signal 把她找了出来。
      “你他妈去哪儿了?我一直在给你找借口,已经受够了。”
      “我说了啊,我跟 Frankie 一起。她重启生意,这段时间对她来说特别艰难。”
      “她搬过来都几个月了。”
      “听着,有关 Frankie 的事你根本不了解。”
      “你也一样——比如她的真名,你知道吗?”
      “你不需要知道一个人出生的名字,才能知道她做的事情是对的。她正在把流感疫苗和抗病毒药物带给那些买不起的人,还在帮费兹那边的一个集体搭建小型制造基地,让他们能自己生产。而且你也不是真名在用吧。”
      Jack 靠在墙上闭上眼,感觉手肘下的裸露绝缘层在发出皱皱的响声。这不是她想要的对话。大家都知道她真名是 Jack Chen,Jack 只是个昵称,不是化名。
      “所以你现在是在帮她盗制药品,不去上班?”
      “我讨厌那份工作——我准备辞职了。Frankie 会帮忙资助实验室。”
      这谈话彻底变成了“你他妈在说什么”的级别。“你知道 Frankie 是在犯法吧。是,她确实在做好事,但她也在卖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是给派对用的。你觉得这对费兹的人有帮助?”
      Lyle 耸耸肩,咧嘴一笑:“你什么时候开始在乎专利盗版了?”
      “自从我想要办一个合法的随意实验室开始。你知道的,这里对所有人开放,我们不会去审查谁做什么。但如果别人发现我们背后是盗版资金撑着,呵……”
      “你觉得会怎样?”
      “我觉得会比坐牢还糟。而坐牢已经够糟了。”Jack 忍不住想哭,或者想吐,甚至想打 Lyle 一拳。她是嫉妒 Frankie,还是害怕她?也许两者都有。所以她一句话没说就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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