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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净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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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逢炎夏，京城里好几日未落雨，夜里实在热得紧。长乐殿里灯火通明，内殿里两个宫女一人手执一把蒲扇左右伺候着，往床帐里头送着风。净月躺在榻上，凉风吹在脸上，心里却仍旧是没来由地烦躁，身子也不安分地翻来覆去。
“公主，你这一晚上都叹了几百次气，翻了几百次身了”，小莲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平日里也得宠，终于忍不住斗胆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不出所料，她话音刚落净月就夺过她手里的扇子盖在她头上，不满地嘟囔了句“你倒是瞧得仔细”。随即翻身到里侧，拉起被子将自个蒙了个囫囵圆。
小莲捡起扇子还欲多言，就听到净月的声音闷闷地从薄被里传来。
“本宫累了，都下去吧”。
一旁一直沉默的小梅回了声是，放下床头纱帐，吹了蜡烛，拉着小莲退到了殿外。
“你说公主今儿又是怎么了？”。
出了长乐殿没多远，小莲就缠住小梅，迫不及待地想要问个究竟。两人虽是同时到公主身边伺候的，性子却大为不同。小莲性子活泼，八面玲珑，最会讨主子欢心。小梅平日里话不多，却总是能处处留心，面面俱到。小莲估摸着，她一定知道公主叹气的原因。
“今儿齐国使臣觐见，带了不少奇珍异宝前来。齐国与杨国这些年来为争夺北境之地明着暗着斗了多年。陛下本来就有和解之意，只是齐国皇帝一向主战，和解才一直无果。谁料，齐国皇帝一个月前被刺杀，新君继位。听闻这位新君是主和派，而且他这么快就派人前来，还带着如此厚礼，动机再明显不过。而最能显示两国诚意的，莫过于和亲了。”
“和亲？你是说咱们公主要去和亲”。
“如今朝中未出阁的公主中，其他几位年纪尚小，只有咱们这位年纪最合适”。
“可是陛下不是最宠爱咱们公主了么？他能舍得？”。
“你这话就糊涂了。帝王家可不比寻常人家。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事事要先以百姓为重。咱们公主这次怕是真的要去和亲了。”
“公主一向执拗，况且心有所属，只怕是要大闹一场了。”
小莲话音刚落，突然就响起了雷声。
“怕是要下雨。”小梅抬头望了眼黑沉沉的天空。二人都未带伞，随即加快了脚步，果然还没走了几步，雨珠就噼里啪啦落下来。
长乐殿里净月听着雨声，一夜未眠。翌日天一亮，就偷偷出了宫。去的自然是顾府，听闻顾老夫人病了，她心里记挂。前几日因为和亲的事情与皇帝闹了不愉快，她自然不敢大张旗鼓，只带了两个贴身丫头随行。到了顾府也只是让人向老夫人通报一声，直接去了别院，并未惊动其他人。
顾老夫人从小看着净月长大，拿她当自个的孙女一般，病榻中忽见她前来，自然又惊又喜。
“老夫人，您身子可有大碍？”净月一进门就关心起来，她也知道如今顾将军和大公子都在北境军中，听闻北境战况紧张。先前就是有个家仆议论军事，被老夫人听了去这才大病了一场。
“老身都一把骨头快要入土的人，头疼脑热是常事，公主不必挂心。”顾老夫人握着她的手宽慰道。
“可有找御医来瞧过？”，听着老夫人这般说净月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仍旧不放心。
“陛下一向对顾府多有照拂，太医前几日就来看过，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太医也开了方子，吃了药已经好多了，公主放心。”一直在老夫人左右伺候的老嬷嬷回话。
“那便好，你们都要好生照顾着老夫人。”净月心中明了，再吩咐了一遭。随后拿出了来顾府的路上买的小玩意，学着戏文里人的样子哄老夫人开心。
一屋子人正说说笑笑就听到有人前来。待那人进到里屋，净月才看清原来是顾俞书。他每日这个时辰都要过来给祖母请安。
未听下人通报公主来了府中，所以在祖母屋里见到净月不免有些吃惊。尤其她手里还举着一个小人，站在椅子上。倒是净月先跳下椅子，叫了声顾二哥。
顾俞书向净月行了礼，又跟祖母问安。
两人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子话，又结伴出了别院。
“公主又私自出宫，若是让陛下知道……”，顾俞书拧着眉，有些严肃地看着净月。
她却呵呵笑了起来，倒是让顾俞书摸不着头脑。
“顾二哥，我每次见你，你都是这般样子，像个教书先生。”净月说着就板着脸学起了他的样子。
顾俞书无奈，也不再与她多做争辩。
“老祖宗您也看过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去，免得……”
“免得多生事端。”净月抢了他的话，摇头晃脑。
“听闻顾二哥又得了一副好字画，带我去见识见识。见过了我立马就回宫去。”
顾俞书无奈，知道她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只得遂了她的愿。
“果真是一幅好画。”净月将那幅墨梅图拿在手里，左右观摩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将它放回了顾俞书的书桌上。
“又是这位竹山先生，看来顾二哥是要把这位先生的画收个遍呀。”净月扫到墨梅图的落款，想起顾俞书的书房里已经有好几幅这位的作品了。
将这幅墨梅图放回去的时候，净月才看到桌上铺着纸，仔细一瞧上面寥寥几笔，修长飘逸的竹叶，一看就是顾俞书的风格。
“顾二哥，你也喜欢竹子？”。净月说罢拿起了桌上未完成的画作。
“闲来无事，画来解闷罢了，公主见笑。”顾俞书说着将画作从净月手上拿下来，收了起来。
看着他三两下把那画卷了起来，净月倒是有些着急。
“墨还没干……”。
“本来就有一笔出了错，只是我还是没来得及把它收起来。改天再画一幅新的便是。”顾俞书笑笑把它扔进了纸篓子。
“那这幅送我吧”。净月听完顾俞书的一番话，立马把他那幅残次品捡了起来。
“已经是无用的东西，公主若是喜欢，改天我送你一幅新的。”
“这幅我也要，你答应我的新的也不能少。”净月嘿嘿笑着，一脸笃定地看着沈烨书。
“改日画好了，我命人送进宫去。”
“三日后，我亲自来取。”净月定定的说道，顾俞书一愣。
“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净月已经趁着他发呆的时候，抱着那副残次品出了屋子。
三皇子临煜进宫来看望自己的这位的皇妹的时候，她正对着画着几根竹子的画傻笑。
脑门上被某人重重弹了一下，净月不高兴地抬起头。始作俑者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
“皇妹又在抽什么疯。”
不等净月招呼，临煜已经随意坐下，笑呵呵询问。
净月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把画收起来，白了他一眼。
“三哥怎么会突然来我这里？”。
“上次你不是说想要一匹马，我千挑万选，为你选中了一匹良驹，今天这不是来送礼嘛。”临煜慢悠悠道。
“真的，快带我去看……”，净月听到这话就迫不及待起身。
“现在马夫还在喂它，一会儿再去吧。为兄有正事要同你讲。”临煜拉住她。
“有事三哥你就说吧。”净月奉上茶，对临煜忽然间热情了许多。
临煜喝了几口茶，思索了片刻这才开口。
“想必我们杨国与齐国和亲的事情皇妹你也听说了”，临煜说着偷偷瞥了净月一眼，看她一脸平静又继续开口，“眼下唯有和亲才能停战，宫里众多女眷中，唯有皇妹是最合适的人选，不知皇妹心中对此事有何想法……”临煜说完，看着净月有些心虚。
“是父皇和母后让三哥来做说客的吧。”净月听完却并没有像临煜想象中大吵大闹，反而十分平静，临煜自问对这个妹妹没有十分也有八分的把握，此时却拿不准她的心思了。
“我要嫁也只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净月看着他缓缓道。
“你想嫁给谁？”，临煜脱口而出。
“顾俞书。”
临煜听到这个名字心下一惊，他不知道净月何时对顾俞书动了心，可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沉默着然后叹了口气。
“他不适合你。”
“三哥又不了解他。”净月不认同临煜的话。
“可我了解父皇，还有如今的时局。”
净月低下了头，她不愿意承认。可是他说得的确是事实。
“我不过只想嫁一个自己真心所爱之人，难道三哥你也是真心想娶北汉的公主吗？”
净月反问，祈望他能感同身受。
临煜却笑笑，回答她。
“当然，她可是北汉第一美人。我还想尽早见到她呢。”
净月觉得同他讲不通，于是再次沉默。
“以后还是不要再去见顾俞书了，对你对他都不好。”
这是临煜离开长乐殿时对她的叮嘱。
可是净月听不进去。三日后，她仍旧去见了顾俞书。
“沈二哥，你带我走吧。”
顾俞书将画交给她时，净月拉住了他的手。他有些受惊，想挣开，净月索性用两只手抓着他的手。
顾俞书却没有再挣扎。
“公主，我不能带你走。”
“我一直都喜欢你，你带我走吧。”
“可臣，对公主只有兄妹之情，没有男女之意。如果臣有让公主误会的地方，臣向公主赔罪。”
他不过轻轻几句话，净月便觉得自己抓着他的手是徒劳无功的。最终她松开了他的手，被呵护了十几年，从来都没哭过，眼泪忽然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落了下来，想止也止不住。
“顾二哥，都怪你这窗户没关好，风扑了我的眼睛了，你知道我从小到大最受不得风吹了，最近情况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净月伸手用袖子抹掉眼泪，装出没心没肺的样子，笑着跟顾俞书打哈哈，心里却不是滋味。
饶是顾俞书再笨，也知道她在撒谎，可偏偏这谎话让他松了口气，索性就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去把窗户关上”，他飞快地从净月身边逃开，不去看她的眼睛，也不去听她的小声哭泣。
窗户关上了，听到身后没了哭声，顾俞书才转了过来，并未向前走。
“公主……”，两个人隔着一些距离，他叫了净月一声却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二哥，我出来也挺久的了，要回去了，不然被发现就糟了”，净月生怕他再说出她不想听到的话，迅速打断了他，转身向屋外走。
待顾俞书反应过来，净月已行至院中。
“净月……”，顾俞书站在门口，看着净月有些发虚的步伐，忍不住叫了她的名字。这是成年后他第一次这样直呼她的名。
净月先是愣了一下，顾俞书看到她站在原地，却没有要转身的意思。
“要不，臣送公主回宫”。顾俞书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放心。
“不用了顾二哥，我自己可以。”净月很快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净月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沈府，再回到长乐殿里的。
目送净月离开，顾俞书就看到二叔从院里的假山后冒了出来。
叔侄二人相对无言，却似乎都已经明白对方心里的意思。
半晌，沈明先开了口。
“俞书，你也知道公主她早晚是要去和亲的……”后面的话不用说，大家也都清楚。
“侄儿心里有分寸，知道该怎么做。”
那日顾俞书将自己关在房里，画了一夜的竹子。自幼时起，他心情好到极致或者坏到极致的时候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里作画。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