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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一沟一壑 ...


  •   我的手指蜷起来,扎在手心的指甲刺刺落在心上。凝视他苍白而羸弱的脸,还是缓缓道:“恕难成命,皇上请好好休息。”

      司徒鄞的眼眸倏然低寒,我故作不见,返身出去。

      出门时,又看到摆在檀架上的木件雕刻,其中一件“枯木抽枝”,单薄似断的枝条尽最大努力斜伸出来,仿佛向我伸手。

      轻轻阖上殿门,正巧送药过来的陈公公看到我,惊讶了一霎之后笑脸迎前:“娴妃娘娘要回去了?”

      “是,烦劳公公照顾皇上,务必让皇上把药喝了。”

      “娘娘有所不知,皇上向来不喜欢喝这苦兮兮的汤药,每次必要闹上几番,若是强劝还会大发脾气。这几年应妃娘娘照看着,还算好些,否则奴才们实在无法。”

      我不语。

      “也难为皇上,尽心尽力为国事操劳,可待得自己病时,身边连个贴心人儿都没有,老奴真是心疼。”

      我仍不语。

      陈公公继续道:“哎,可叹皇上如此勤勉为国,怎么偏偏老天不开眼……”

      “罢了罢了,药给我吧。”我听不得这等话,深深看陈公公一眼,“陈公公对皇上,也是尽心尽力了。”

      陈公公躬身隐笑:“不敢,皇上万事遂心如意,做奴才的才好过不是?”

      提着食盒再进寝殿,司徒鄞闭目躺在榻上,英眉微拢。刚一走近,他眼也不睁道:“出去。”

      我无奈摇头,端出汤药。

      背后凉风陡起,我下意识躲闪,一道铿锵玉声砸在地上。

      “该死的奴才,是——”司徒鄞怒瞪的眼眸移至我身上,戛然静止。

      我平静地注视他,司徒鄞暴露青筋的拳头攥了攥,缓缓松开。

      我回头看一眼摔断的玉如意,“皇上再摔一碗,可就没人给您熬药了。”

      这一回无需多劝,司徒鄞老老实实地把药喝了。

      “何必心软?”他的脸色似乎好些。

      我只当听不见,为他拭净嘴角的药汁,端来浓茶给他压味,“这不是也喝了吗,哪里苦了?”

      “苦。”司徒鄞皱眉,像个执意不吃蔬菜的挑食孩童。

      “您是皇上。”
      “那又怎样?”
      “太后很担心。”
      他不说话了。

      我叹气:“得亏瞒着太皇太后,否则她老人家早杀过来亲自逼着你喝药了。”

      司徒鄞深深地凝视我:“为何又回来?”

      我怎么知道,被人蛊惑了心神?

      没等到我的答案,他又低道:“很多事情,都是不能回头的。”

      “病中的人,这么多感慨做什么,悟道登仙吗。”我不忍听下去,有些粗鲁地替他掖好被子。
      心底里不愿看到意气张扬的司徒鄞,这样萎顿起来。

      他的眸海那么深,其中的秘密恐怕从未被人看清过。一个人把自己隐藏起来不容易,再想打开,更困难。

      “皇上静心歇息,明早起来便一切都好了。”

      司徒鄞浮起苍白的笑意:“你这话,像是哄小孩子。罢,你回宫去吧,让他们送你,路上当心。”

      我道:“你这话,我刚刚听过一次。”言罢,惊觉语中竟有醋意。

      司徒鄞仿佛没有听见,沉沉睡着了。

      几日后司徒鄞见好,我过去问安的次数也少了,反而多去瑞祥宫走动几次。太皇太后对外事一无所知,还埋怨孙儿不来看她,我只好极力哄着。

      这日午后阳光极好,凝碧园的牡丹已冒出了花骨朵,霖顺宫的人忽来宣旨,说皇上有请。

      身后的迢儿听了直捅我的胳膊,我瞪她一眼,对公公道:“请转告皇上,我明日去看他。”

      打发走了人,知道迢儿要缠问,我匆匆扯了根花枝掩面,“你可别说多余的话。”

      迢儿长长叹了口气,学着老夫子的模样摇头晃脑:“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啊小姐。”

      我松开花枝敲她的头,“花朵将开未开,正是满城春色,等到齐花斗艳的时候,有什么乐趣?”

      迢儿无趣地踢开脚下石子,“小姐从前并不这样前怕狼后怕虎。”

      “很多事情没法回头。”我想起司徒鄞的话,亦无趣起来。

      他病时我殷勤照料是实心,病愈后守礼疏远也是真意。听闻这几日忙坏的不止是应妃,还有如素,一天几次地往那儿跑,初春本好了一点的身子又被累带坏了。她如此痴情,我不忍负她。

      “小姐……”迢儿轻声叫我。

      我回过神,似嗔似笑地瞪眼:“蹄子,再多说,我就把你嫁出去,看你以后去烦谁。”

      “小姐过分!”迢儿红了脸,扭扭捏捏地跑开。

      真羡慕这等无忧无虑啊。

      忽起一阵风,园中花枝瑟瑟。触目所及是阳光照得正嫩的花苞,不知怎的,我想起元宵夜误入的那间小院里,满庭的珍珠梅。后来听秋水说,那是吴氏小主曾住的居所,自她离世之后,那里再没住过人,最喜爱的珍珠梅却一年艳似一年。

      宫中的女人若是命薄,还不如花草活得长久。

      “刚好了几日,又要日理万机?”

      翻阅奏折的司徒鄞左手抵着额角,正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看到我,他眸子亮了一下,转向我手中食盒:“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小厨房做的鸡心小炒与荷叶虾,想皇上这几日清淡的吃腻了,也许想换换口味。不过……”

      我眯起眼睛假笑,投向备案上另一个食盒,“想必皇上已吃过了,这个我便带回去做夜宵了。”

      他笑着起身过来抢,“不许这么小气,我晚上没吃饱。”
      这一抢,便实实地拥我入怀。

      我动也不动地任他抱着,心中叹气,一有机会就占人便宜。
      吸着他身上的幽香,我无奈道:“要吃就快吃,过会儿凉了。”

      司徒鄞低低“嗯”一声,磨蹭地松开我。

      他吃东西时我无事可做,瞥见砚台的墨干了,也不敢替他磨,再累病了怎生是好。一直惦记着那些木刻,便踱到博古架前细细观赏。

      “看上哪个了?”司徒鄞不知何时吃完,晃悠到身边。

      “都很好。”我眼睛不离木刻。

      “那都搬到你宫里去。”司徒鄞随口说,从后圈住我的腰。
      温热的大掌渐收渐紧,直至两人完全贴合。

      我烦躁地挣了一挣,他不放我,“我知道,你心里仍有沟壑。”

      我摇头否认,没的心虚。

      淡淡的叹息自他薄唇溢出,宛如千回百转的梦寐钻进心窍。
      “你承认又何妨?左右,我也不会比现在更举步维艰。”

      任何人都可以示弱,惟独苦涩的语调自司徒鄞口中说出,像在博人同情。

      我轻轻隔开身后的人,“皇上知道,不论我承不承认,都移不动大局。”

      司徒鄞却道:“你心中的大局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永不动钟孑群分毫,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一沟一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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