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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   夜,静悄悄的。
      西华门内外不闻虫鸣。
      三更。
      宫门外一棵大树上突然出现一盏红灯,孤零零在荡在空中,划了两个圈。
      片刻后,对面城楼上一盏明灯两明两熄。
      夜风冷森,只听“咿呀呀”一声沉闷的声响,西华门的大门竟真的开了一条口子,夜风倏然而起,从这条门缝中呼啸而过。门后的人险些被这股妖风吹倒,赶紧抓住门栓站稳脚,飞快地往旁边撤去。
      宫门外藏着的人蠢蠢欲动,片刻后纷纷现身。从上望下去,看不真切,只能模糊地辨认出团团黑影在滚动,就像一只只蝼蚁朝宫门涌动。
      一切都按照李由检的设想在发展。
      正在偷袭的人庆幸计谋得逞时,一支弩箭呼啸着划破夜空,最先冲入宫门的倒霉蛋只闷哼一声就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有埋伏!”人群中有人惊呼,想撤回去,却被骤起的箭雨扎成了刺猬,这些人再也顾不得隐蔽,有人大喊:“继续往前冲!”有人喊:“贴墙!贴墙!趴下!”可敞亮的空地上根本没有像样的掩体,前面的人自然而然成了肉盾。
      埋伏的禁军居高临下,攻城的叛军仰面硬攻,这简直是瓮中捉鳖,是毫不费力地屠杀,几乎不能称得上一场作战,一切都太容易了。
      李由检在旁默默观望,希望能找见自己的胞弟,无奈夜黑无月,灯笼被冷风吹得乱晃,微弱的光团只能勉强照出人的轮廓,看不清人脸。
      此时风骤然紧了,李由检身上陡然生出一层寒意,他裹紧大氅,瞅了瞅底下,绞杀还在继续。想不到这些蝼蚁竟还能负隅顽抗到此时,他心下有些不屑:李由桢也不过如此。
      他举目朝天边望去,黑沉沉的,亮光处偶有飞掠过的白线,不知是雨还是血,有几滴落在了他脸上。李由检用手帕擦了,心下还是不爽利,转身进入阁楼中,让人打水洗脸。
      突然,天空中有一团白亮的光一闪,只一瞬就灭了,瞬息间不仅将落入埋伏的叛军照得明白,也照出了城楼等处的禁军。
      就在众人惊疑之时,突然所有人的脸又亮了,脚下的大地在微微颤抖。
      “火炮!”有人喊出了这要命的一句,果然,轰隆一声巨响,这一发炮弹还未落地,夜色中紧接着又接连闪出几道火光,西华门城楼转眼被炮火轰塌了半个角。然后是一轮火枪发射,炮火激烈程度远不止情报中所说的一千人,火器持有数量不下于神机营。
      守城将士见机不妙,不再与未进包围圈的叛军纠缠,赶紧又将城门合上。
      为李由检端水的小太监被火炮声吓得一跳,一盆水全倒在了皇帝脚上,被李由检一脚踹得仰倒在地。皇帝踩着湿淋淋的鞋子,跑出阁楼一看,城门内一片狼藉,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武器和断树,城门已破损,露出门外的火,那点火光随着一声一声嘿哟嘿呦的撞门声在逐渐扩大。
      李由检还在发愣,突然从旁边窜出来一个黑影,将他扑倒在他,他身后的亲卫被流矢击中,仰面倒地。
      李由检摔懵了,脑子嗡嗡响了好一会儿,等他清醒过来,就发现有人拽着他的脚脖子,往一座石台后拖,拖到石台后,他才看清这人是吴恪。
      吴恪抱了抱拳算是行礼,说:“陛下,您没事吧?”
      李由检望了眼城门方向,问:“外面的军队呢?怎听不见交火的声音?”
      吴恪并不知道门外的具体情况,但根据眼前的情形推测,外面的军队八成已被赵王叛军扫清了。
      李由检刚要说话,只觉得耳边被巨大的声浪震得发蒙,扭头一看,是厚重的西华门城门轰然倒地。
      “冲啊!”门洞中传来叛军的嘶吼声。
      吴恪顾不得回答李由检的话,转头大声下令:“放箭!”
      几只火箭应声冒出来,可箭头都没瞄准,全落在城门前那堆乱七八糟的临时栅栏上。
      李由检刚要发怒,只见火箭落地的地方猛然窜起大火----原来地上已提前泼了油。
      大火瞬间烧起来,彻底封住了门,冲得快的叛军来不及刹住脚,就被后面蜂拥的同伴推入火海。
      隔着火焰,李由检望见那边骑在马上的,似乎是李由桢,他从地上爬起来,错眼瞧见吴恪腰间带了一把小火-枪,他夺过那把火_枪,瞄准李由桢,放了一枪。在弹药发射的瞬间,他看见李由桢的金环白羽箭穿火射来,火_枪发射时强大的后坐力救了他,他微微往后一仰,羽箭从他肋下飞过去,射中了旁边的石墩。
      吴恪一把抱住李由检,以身为盾,把人拖出战局。
      那边也是一阵喧哗惊呼。
      兄弟二人都在想着,不知射死他了吗?
      城门边的两棵大槐树,被炮火牵连,一棵被轰断了,茂盛的枝丫被火引燃,整棵大树迅猛地燃烧起来,火势顺着上去,点燃了城楼,整个西华门成了一片火海。
      城外叛军看火势一时难以熄灭,不再强攻。

      宁寿宫中。
      茶碗里的茶水随着炮火发射荡出一圈圈细小的波纹,等一轮炮轰结束,好一会儿,茶水才平静下来,众人忍不住侧耳去听,没有想象中的厮杀哀嚎声,短暂的安静中,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张云楚最先侧首,进来的是个身着宫装的宫女,头上的汗渍在烛光中格外亮,她见过三位贵人,语速略快地说道:“入夜时,宫中传出圣旨,关闭了九门。两位王爷被拦在城外了,正在攻城。我一路上来,见城内增添了岗哨,巡逻的人马也增加了一倍不止。不是九城兵马司的人,听说是缉事厂的人。皇宫内戒备也严密了许多,宁寿宫外都增添了盘查人手。”
      太皇太后轻轻地磕着护甲,见宋瑶和张云楚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她缓缓解释道:“缉事厂是新帝登基后下旨成立的衙门,直接归李由桓调度,选亲信宦官为厂卫,可以不经过刑部、大理寺等批准,直接拿人,只向李由检负责。”她说完,护甲仍在有节律的磕着,轻笑着道:“既是皇帝的死士私兵,也是他的耳目喉舌。”
      张云楚问:“那我们动手吗?养心殿那边来消息说傅遥光仍在......”
      没等太皇太后发话,宋瑶在一边嗤了一声:“这没用的。人最难得是第一次,既然当年他能为了东宫的所谓声誉放弃傅遥光,这次可是皇位,他自然就能放弃第二次。”
      宋瑶对张云楚的积怨不发不平,嘲讽道:“你怎么一出事就老想拖人下水、拉人垫背?当务之急关心下自己吧!你以为人家会放任你在后面搞小动作吗?宁寿宫要是被封了,还动手,动手炒‘一锅烩’吗?去动傅遥光,还不如一把火烧了乾清宫,对李由检的影响应该大得多。”
      张云楚闻言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藏在暗处的人一闪身不知去了哪里,等片刻后回来,果然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宁寿宫被封了一半,只准进不准出。
      太皇太后悠悠地饮尽了杯中茶,说道:“宋瑶说得对!还不如一把火烧了宁寿宫。”
      “姑奶奶,我说的是烧了乾清宫、不是宁寿宫。”宋瑶不满道,“我喜欢放火烧人,可不想自焚。”
      太皇太后道:“出不去,烧不着啊,没法子,将就将就吧。就当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吧。”说完又听她吩咐左右道:“你们去招呼瞧着还算顺眼的人,带金银细软去前殿广场,至于关系不好的,通不通知,就随你们了。”
      太皇太后等宫中闲人皆散去,她对留下的人说道:“离开宁寿宫后,不管你们往宫内还是宫外跑,不管是否找到接应,只管一路高喊‘新帝弑君父、杀太后,天地难容。秦王兵马已入皇城,诛杀贼首,其余不究。斩获贼首者封王,先入宫中者封侯。”
      太皇太后对自家这两个小姑娘还是十分耐心的,她安排完这一切,又慢慢解释道:“这天下啊,并不是因为他是天子,大家才听他的;而是他的人、周围的军队都听他的,他才做得了天子。他意志坚定,可他周围的人未必坚守得住。此时宫内宫外、城内城外大多消息不通,战局混乱,人心最易动摇,三人成虎,流言也可快如杀人之刀,也可将大局推倒。”

      西华门战事暂歇。
      李由检和吴恪回身一看,发现背后不知何时也烧红半边天了,一缕黑烟直冲天幕。
      “东华门也有叛军?”李由检坐在地上喘息了片刻,略一思量,转头对吴恪道:“你率一队人,去东华门,我这边广微快到了。”
      吴恪领命,点了一队相熟的兵将,赶到东华门,发现着火的是宁寿宫。
      宫内惨叫呼号声连连,不知为何几道宫门都锁着,门内的宫人打不开门,只是拼命地拍门。
      吴恪忙命人去内务府取钥匙,又让人撞门,但这地方一时怎找得到撞门的器物,里外的人都急得团团转。
      他骑在马上,放目远眺,发现宁寿宫正殿那边的院墙上有个黑影正从内跳出来,是有人翻墙而出。
      这宫墙可不低,能从独自翻过来的都不是寻常人。
      吴恪驱马过去,横剑拦住了才逃出火场的宫人。
      那宫人逃得急,被吴恪追上,猛然刹住脚,吓得将袖中的物件甩了出来。
      物件滴溜溜滚到亮处----是个火折子。
      此时吴恪才从火场出来,虽未近战,但身上硝烟气味浓重,整个人杀气腾腾。他绕到人前,看清这人的脸,登时一惊:“你!怎么在这儿?”然后低头看见她身上的金丝绣龙皇后便服,眼睛瞪得更大。
      显然这里头的事情曲折颇多。
      皇后宋瑶听出吴恪的声音,转头一瞧的确是他,眼睛一亮,刚要上前说话,却被吴恪弯腰夹在肋下抱上了马,裹入披风中。
      原来是取钥匙的人回来了,往这边边跑边笑:“我不知道哪匹钥匙是对的,把他们的钥匙匣子‘一锅端’全抢来了。”到近处一看,是吴恪的贴身小厮。
      他认出宋瑶,百忙之中还跟她打了个招呼,顺手把钥匙匣子往上一抛,宋瑶本能地伸手接住了。
      吴恪把马让到贴墙的暗处,正要让人快去开门,却被宋瑶拦住,她飞快地对吴恪低语:“怀王和平南王在城外,太皇太后和平阳郡主是接应,火是他们自己要放的,人都已经撤到前面广场上了,烧不着,是苦肉计!不过我把点火时间提前了点儿,哈哈!他们都烧成乌眼鸡了,哈哈哈......”
      宋瑶得意又放肆地笑起来,脑后的步摇都滑落掉在了地上。
      宋瑶都能逃出来,这点小场面自然也拦不住宁寿宫中的人,里面的人从混乱中冷静下来,纷纷跳过墙头,协助打开了宁寿宫的大门,呼啦啦一大片人影从门中涌出,眨眼的功夫,四散开去,竟还有人爬上了皇城城头,跳入了护城河中。
      张皇失措的人,让人惊惧的消息,像一阵无形的夜风,在整个皇宫、京城中刮过。
      京城里一座座四四方方的宅院,东一个、西一个地点燃了灯火,就像一个个排布整齐的印刷活字,错落地点上鲜艳的染料。
      不多时,永昌伯府的后角门悄悄打开了,从中窜出数条黑影,匆匆忙忙在冬夜的冷风中奔走。
      城外的怀王军队黑衣黑甲,融进夜色中看不真切,他静静地、气定神闲地等待着,似乎有种目中无人的骄傲和慵懒。
      怀王旗帜在长风中烈烈作响----李由桓始终不承认新帝的改封,他的起兵檄文上也落的怀王印信。他终于等到了城门朝他敞开的那一刻,这一队久经战火的怀王精锐,就像一把利刃插进了大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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