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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杰克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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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角川大楼,一楼。
大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声,众人停止交谈,不约而同朝门口望去。
一群人聚集在大门不远处的角落,围着一名身穿白大褂的老者;老人被围堵在中间,但他看上去并不惊慌,只是淡然地看着周围人;为首的矮胖警官掏出证件,朝门口比了个“请”的手势。
“那是……希金斯教授?”狱寺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你认识?”路明非疑惑地问。
“……我的导师,”狱寺有点不情愿地说:“罗马大学的经济学教授。”
“哦。”路明非点点头:“他来东京干嘛?”
“访学交流而已。”
狱寺根本不想透露太多信息。
“最近才来?”
楚子航突然问。
“嗯。”
“……”
楚子航若有所思地看着教授的背影;东京警视厅的人似乎失去了耐心,准备强行把老人带走。
因为“杰克先生”的缘故,三人组对“意大利”和“日本”这两个词都有点过敏;希金斯教授这种同时符合两个条件、又刚好不久前才来日本……路明非凶狠地盯着希金斯教授,宛如盯着肥肉的黄鼠狼。
也许是某人的眼光过于露骨,希金斯教授突然转过头;老人的一只手已经被拷在手铐里了,但他的表情分外平静;只是在看向路明非这边时,突然掀起一阵波澜。
然后,眼睛不经意地扫过路明非身后地纲吉他们;重新恢复淡然。
“怎么了?”为首的目暮警官看向这边。
狱寺已经走了上去,急冲冲地问:“东京警视厅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转头:“……还有老师也是!”
“很巧呢。”希金斯教授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和朋友一起么?”老人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打量狱寺身后的人。
“请不要影响我们办案。”目暮警官生硬地打断他们的对话;眼前的年轻人好像和希金斯教授认识,应该是他的学生们。不过,应该和案件没什么关系。
“至少说明一下理由吧?!”
狱寺愤怒地回应;老人腕上的手铐刺得他眼睛不舒服。
“警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目暮警长刚准备呵斥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们,高木警官抱着一个记录本走了过来;走得很急,似乎有很重要的事。
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高木深吸一口气,说:
“警长,找到了;就在汽车的后备箱里。”
说完,高木严肃地看了希金斯教授一眼;后者的眼神微微动了动,低垂着眼睑;神色淡淡的。
汽车后备箱里,两具尸体被塞进狭小的空间中;肢体以一种诡异的扭曲摆放。也许是犯人为了装下两具尸体不得不这样放。但目暮警长总觉得,肢体的缠绕幅度,让他想起某些毛骨悚然的宗教仪式。
警长摇摇头,从尸体上别开视线:
“您还有需要辩解的么?”
他盯着希金斯教授。
“……”
出人意料的是,希金斯教授在看到尸体的一刻,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耸耸肩:“我比较愿意保持沉默;”他笑笑:“……我现在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为证言,对么?”他又补充:“根据日本的法律。”
“所以您不打算否认,这些尸体和您有关?”目暮警长皱眉:
——这个人怎么回事?正常人在自己车的后备箱里装尸体,被抓了个现行,能这么淡定?
“你承认自己是凶手?”
“如果我否认,您会相信么?”希金斯教授笑笑:“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感觉是最不靠谱的东西,因为大脑太容易被欺骗了。”
“警长——”高木压低声音,在目暮耳边说:“错不了,这两具尸体就是角川大楼里失踪的两名住户。”
“教授怎么可能会杀人呢?”跟过来的狱寺朝警察大喊:“他只是个普通的老师而已!”
希金斯教授确实十分普通,和里世界、黑手党没有一点关系;只是一个大学老师,仅此而已。如果不是这样,希金斯教授早就从“彭格列十世左右手老师”的名单里删除了。狱寺不相信这样一个普通的、专注学术的老师会犯下凶杀案。
“你们……”
狱寺刚想开口为教授辩解,完全忽略了警官们不耐的脸色。站在后面的纲吉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狱寺只好把嘴边的话咽下去。
“您就是希金斯教授?”
走上来的楚子航问;黑发青年用审视的目光看向老人。
楚子航本能地和老人保持一段距离;这个人很奇怪,他明明站在你眼前,温和地微笑;给人感觉却是,他站在很远的地方朝你招手,中间隔着层层浓雾。
老人没说话;他仔细将三人组成员扫视一遍,似乎正在记忆库里搜寻熟悉的信息;或者只是准备记住三个年轻人的样子。
半晌,老人笑了笑:
“是你们。”
三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过硬的职业素质让他们很快将脸上的表情压下去。
“……你是谁?”
心中的不安感扩大;楚子航低声问。
教授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一个词;楚子航脸上慢慢浮现出震惊。这时,停车场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高跟鞋敲打在瓷砖上的声音;清脆又慌乱,回荡在地下室中。
——是一个年轻女孩;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精心护理的发尾卷有些凌乱,黏在汗湿的脸上。典型的拉丁美人长相,黑色的紧身西装领口皱巴巴的。她眼睛红红的,急急地朝警察这边走来。
纲吉和狱寺同时愣住了:
这不是杰西卡么?希金斯教授的女儿,东大的助教。
希金斯教授不再说话了;他的笑容消失了。淡然的神情在女儿走近的一瞬间动摇,伪装的面具似乎一点点剥落。看向女儿地目光竟然有些悲伤。
“你……”
楚子航想说点什么;但黑发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爸爸,您怎么能做这种事?”
高木警官适时走上前,拦住女孩;杰西卡打了个趔趄,倒在高木警官的怀中,但她立刻狠狠地推开警官。黑色的、夹着泪痕的眼睛死死盯着父亲,就像一头受伤的小鹿。
女孩有些站不稳,胸口剧烈起伏;深吸一口气后,她勉强平静下来,手中攥着一个封着红色蜡油的信封。
“我们已经了解情况了。您父亲……”高木挡住杰西卡看向后备车厢的视线:
“他被卷入了一起谋杀案……总之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
女孩低下头,拨开黏在脸上的发丝;声音哽咽沙哑:
“……可以详细说一下么?”
高木担忧地朝希金斯教授那边望了一眼;得到目暮警长许可后,轻声对杰西卡说:“您父亲利用在东大门诊部工作的机会,给两名糖尿病人使用会导致昏迷的药物——地塞米松;用这种方法,杀掉了两个人……虽然很残酷,但您的父亲确实犯下了严重的罪行;而且他自己也完全不否认……”
高木选择性地隐瞒了警察能够追踪到希金斯教授的根本原因——电话中,那名神秘的年轻男人的举报。
——如果不是他,老人也许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东京;当然,在处理完尸体后。
杰西卡的眼中涌出大滴大滴的眼泪;捂住嘴,她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高木沉默一会儿,继续说:
“虽然不清楚令尊的杀人动机……但证据充分;我们刚才还在他的汽车后备箱里发现了……”
“嗯。我知道了。”
女孩平静地打断了高木的叙述;表情麻木,视线机械地扫过被刻意遮挡的汽车后备箱;一只惨白的手腕从后备箱里垂落,上面可以看见粗麻绳捆绑后留下的勒痕。
杰西卡慢慢松开手,封着红色蜡油的信封一点点在手中展开,皱巴巴的。她再次低下头,刻意避开众人混合着关切、同情、怜悯的视线,嘴唇蠕动:
“我想……我知道爸爸杀人的理由。”女孩将拆封的信取出,她的手有些颤抖;红色的腊早就被拆开了,此时细碎的红色粉末抖在地上:
高木看了一眼女孩手中的东西;一张薄薄的纸。烫金的纹路和边缘精心裁剪的花纹,上面用黑色签字笔勾出一串符号。包括高木在内的警察们都一脸茫然:
这是什么?
但纲吉和狱寺在看见信封里东西的一瞬间都愣住了;警察们不知道,大部分人也不知道。他们却很熟悉,因为他们无数次见过、甚至收到过类似的东西:
——意大利黑市的入场券。
东京警视厅的人把希金斯教授带走了;谋杀犯的身份确定;又一桩案件顺利解决。
意大利罗马大学的教授,希金斯·佩罗塔;混迹于意大利地下交易场所。对自己受人雇佣、暗杀他人的行径供认不讳。
“我是一名器官贩子;货物的来源……都是我自己‘收集’的。”
希金斯教授似乎预料到最后的结局;警察带走他时,十分坦然。那两具他亲自动手杀掉的尸体,也是“货物”的“来源”之一。
杰西卡被留在地下停车场,看着父亲被带走;纲吉和狱寺都以为她是那种没心没肺、活泼跳脱的小姑娘,天塌下来也能该怎么过怎么过。可他们显然高估了杰西卡的心理承受能力,一路上,女孩一直在哭。
“……狱寺君,”纲吉用手肘捅了捅左右手:“你把她送回去吧?”
狱寺犹豫地看了一眼哭个不停的杰西卡,挠挠头:
“既然十代目这么说的话……好吧。”
“……”
纲吉目送狱寺和杰西卡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女孩一直低着头,狱寺则别过脸,左顾右盼。
“刚才……希金斯教授对你说什么了?”纲吉转身,问楚子航。
“他说,”楚子航顿了顿:“他就是‘杰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