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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番外 时时念君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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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之中,寂寂无声,长断抬起眼帘,瞥向身边站着的大臣,半晌,他轻声一笑。
“张大人这是要参我一本?”
一年后,长断与引书已沉稳了许多,本以为能就这样等到卸任,这天,一名大臣却义正言辞的禀告陛下,告长断有贪赃枉法,拉拢豪绅之嫌,一时间,殿内霎时无声。
一名与张大人交好的老臣咳了几声,张大人却并未留意,反而将腰板直了直。
…………
谢钺垂下眼帘,大臣们个个屏气凝神,一年多以来,他们不是没见过谢钺对这两位首辅的信任程度,可是,岁月难抵人心,帝王怎会有完全的信任。
“朕…”
谢钺揉了揉眉心,反手将折子撂了出去。
“首辅这么做定是为了朕着想,倒是张大人,事情还未查证,拿着些莫须有的证据便像诬陷旁人,这就是你的为官之道?”
“朕不会宽纵你,以免他人效仿。”
见此,长断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臣相信张大人不是故意为之,所以,请陛下从轻发落!”
“兄长……”
谢钺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却也明白长断是为了朝局着想。
早朝过后,他拦下两人,无外乎又是送些什么奇珍异宝,长断坐在竹椅上,手上拿着司大人的折子,他瞧了一眼,问道:“阿钺是怎么想的?”
“要处理起来不难,只是司玉铂老迈,贸然处置他的儿子,怕是会寒了他的心,不处置又难免落人口舌,叫人以为我偏心司相府。”
“这件事他迟早会知道,司琨胡作非为,难为天容,不处置他如何对百姓交代?阿钺放心,这事…我去处理就好。”
谢钺摇了摇头,说道:“兄长已是疲惫不堪,我怎还能让您劳心费神,我来便好。”
“哥哥,兄长,我听陆鸣说,前些日子你们回了悬月阁?情形如何?”
引书收了笔,说道:“不错。”
长断笑道:“书君与父亲格外投机,他在信里说,让我与书君早些回去看他,到时候还要与书君切磋棋艺。”
引书偏头看向一旁,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绯色。
“真是麻烦,我也想和你们回去,奈何……”谢钺坐下来,拿起引书方才写的东西瞧了瞧,“哥哥的诗文当真绝妙,上回柳大人看了也连连赞叹,哥哥有没有想过去当教书先生?”
“儿时想过。”
“哥哥,我给你看一个东西。”
说罢,谢钺掏出了自己写的诗文,引书瞧过之后,立马揉了揉脑袋,他指着中间一句说道:“写诗就像说故事,上一秒你还在阁楼伤感,下一秒就出现了大片的杜鹃花,为了句式工整而强行插了一句突兀的句子,阿钺,你千万不要写诗。”
“为何?”
“免得被后人拿出来笑话。”
“…………”
闻言,谢钺笑了起来,他连连点头,坐到引书旁边,拿起桌上的扇子,轻轻的扇着风,引书则尝了一口点心,从堆积的折子里随意抽了一本查看。
三月后,因晏南水患厉害,长断上书请求陛下派他前去晏南治理水患,没过多久便得到了陛下的同意,长断辞别引书后,快马加鞭的赶往了晏南,与他所想的一样,朝廷虽有赈灾款,层层剥削下去,落到百姓手里的已经所剩无几。
因此,去的第三天,他便料理了地方官员,至于安插的新人手,是引书推荐给他的,来自云间楼的一位奇能异士。
治理水患时日已久,午来风雨泼天,一盏孤灯伴着他,长断坐在书案前,静静的看着门外的落雨。
雨水从竹叶上落下,落进了水洼之中,长断垂下眼帘,趴在桌上,若有所思。
片刻,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段话。
“为水害已一月,不知书君尚安好,食好?天气如何?离君多日而觉无生趣,就潭散心,亦时念卿,俟水患平,吾必驰归。”
末了,他又多写了几句话。
“我心所系,朝暮念君,壁红柳,水岸胡鸭,我此无兴,惟盼能早重逢,与书君相见。”
写完之后,他仍然满面愁苦。
庆幸的是,一个月过后,水患总算治理好了,他快马加鞭赶往金陵,一日也不愿久留,本来该在晏南多留些日子的,可长断如今看到晏南便头疼,那里没有引书。
等他赶至云间楼时,李熠正站在门外,一脸茫然的看着他,眼见他神色不对,长断低下头,心想,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书君难道出去了?
“书君在里面吗?”
“楼主他……额……”
看他这幅支支吾吾的样子,长断叹了口气,问道:“书君不会是去晏南了吧?”
李熠点了点头。
大风刮乱飞叶,引书站在渡口,手上握着一枚簪子,收到长断书信后,他便想赶来,奈何垌江出了乱子,他不得不前去平息,也不知长断会不会伤心。
他正想往前,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袭来,速度之快让他都反应不及,他愣了一下,很快的认出了来人。
“书君……”
“我要死了。”
“什么话?”引书挑了挑眉。
“再见不到你,我就要死了,但是现在,我复活了。”
引书笑了一下,说道:“长断捕头何时变得这么脆弱了?”
长断的脑袋在他衣裳里蹭了蹭,过了一会,他牵着引书,与他一同走入晏南的街巷,此地爱好木器,有不少手艺人在此谋生,所做之物精巧无比。
柳叶拂过墙头,长断兴冲冲的来到摊位前要了两碗沙冰,看着他如此激动的样子,引书不禁也笑了起来。
“长断,你喜欢晏南吗?”
“喜欢啊,此地风景不错,民俗也丰富,实在是个好地方。”
当然,在你没来之前,我快恨死它了。
“嗯,此地风景秀丽,长断。”
“嗯?”
引书指着岸边的小舟,说道:“此地风景秀丽,却少了开阔之感,长断,想不想去看真正的好景致?”
买下小舟后,两人划着小舟,顺着水流来到了两山之间,长断抬头看着壮丽的山谷,不禁感叹起引书的聪慧。飘出山谷后,眼前是一片青白,江面仿佛没有尽头,引书半躺在,手上的折扇微微摇动,他抬眼看向长断,此时,长断也看向他。
“书君……”
他眉头微皱,双手轻轻的放在引书的背后,如此怀抱着眼前人,仿佛便能消弭一切烦扰。
“长断。”
“嗯?”
“以后…别再……”
引书顿了一下,耳垂红了起来。
“别再……”
长断垂下眼眸,望进他的眼底,他的头缓缓低下,手指轻轻捧着引书的脑袋。
“我答应你。”
引书抬头的一瞬,一个炽热的吻将他的头脑冲昏,他愣了一下,随即便闭上了双眼。
小舟微微摇晃,直至夜深,两人瞧着岸边的渔火,长断一边划船一边跟引书说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引书则谈起他与陆鸣在垌江发生的事。
“陆鸣,你干嘛呢!快从屋顶上下来——”
长断下了朝,便看见陆鸣站在屋顶上蹦蹦跳跳,一时间觉得十分头疼。
“二哥,你不知道,我这是在跳霓裳舞。”
“跳什么霓裳舞,跳大神还差不多,快下来!”
“不要不要!!”
长断拍了一下脑袋,长叹一声,恰好任雨歇也进来了,他一眼就看见了陆鸣,与长断的委婉不同的是,他先是笑了一声,接着说了句:“哟,这是要把谁跳死啊?”
…………
引书从他的身后走来,也瞧了瞧屋顶上的陆鸣。
任雨歇立马闭上了嘴,和引书对上眼神的时候立马找了个借口飞奔而出了,速度快的就像一道闪电。
“陆鸣,下来。”引书冷冷说道。
“哦,知道了。”
没过一会,陆鸣便顺着梯子下来了,身上的布匹还没来得及脱。
“你想学霓裳舞?”引书抬眉问道。
“嗯……”
“赶明把你送到宫里好好学,现在消停会吧。”
陆鸣鼓了鼓掌,说道:“不,不去宫里,应流哥哥跟我说他会,这还是他教我的动作。”
正在处理公务的长断喝了口茶,听到陆鸣这么说,他强忍笑意,问道:“真是应流哥哥说的?”
“是啊,当时他在办公,我去问他,他随手摆了几个动作,跟我说这是霓裳舞,学了就能惊艳四座。”
“…………”
长断与引书对了个眼神,两人对此心照不宣。
“既然如此,不如你再去向他多学几个动作,精益求精。”
“也对……”陆鸣立马拿起布匹,没过一会就跑了。
“一肚子坏水。”引书淡淡说了句。
“把他支走,我们也能消停半日,再说,书君,我是故意为之。”
“为何?”
“书君忘了,你我说好要一起去山上赏花的。”
“乏了。”
“乏了便歇一会。”
引书揉了揉太阳穴,拿起笔准备继续批阅文书,还未落笔,长断已将他手中的墨笔夺去。
“这些我来就好,书君先去歇着,睡不着也没什么。”
引书叹了口气,说道:“可是……”
“书君,不想让我开心吗?”
“???”
“书君去休息,便能让我开心。”
“知道了。”
引书无奈的回到卧房,书香从四面八方袭来,他猛吸了一口,闻到了枕头上残留的兰香,如此,便更睡不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屋外的光线十分薄弱,窗口只透出淡淡的红光,想来现在已是傍晚,长断见引书闭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半跪着,手指轻轻拂去了引书额前的乱发。
那抹微凉让引书眉间一动,他闷哼一声,及时抓住了长断即将逃离的手指。
“书君醒了?”
“嗯。”
引书抬起眼帘,看向窗外。
“长断,你过来。”
“嗯?”
引书身子微微往前倾,拨开长断耳旁的碎发,将一枚绢花插在了他的耳旁。
长断微微一愣,随后笑道:“书君可曾听闻,名间常有夫君为妻子簪花的习惯,今日书君为我簪花,我……”
引书将他拉了过来,看着他羞红的脸颊,不禁笑道:“长断捕头,幸会。”
长断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便配合的说道:“你是何人?”
“在下云间楼楼主,引书。”
引书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一点躲避,长断被他盯的已是无力自拔,他避开目光,手指微微挡着引书的视线。
“长断捕头。”
“这是怎么了?”
长断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公文还未批完,我得……”
一股强劲的力道将他彻底击溃,长断抬起眼帘,双唇颤了两下。
“书君。”
“嗯?”
他皱了一下眉头,接着用力的将引书拥入怀中。
“书君特意将赏花约在明日,是因为…书君为我准备了贺礼吗?”
“你怎么……罢了,我也没想瞒你。”
长断闭上眼睛,修长的指节抵在引书的背上,他忘情的吻着眼前之人,嗅着淡淡的清香,沉入他的发间,引书似乎觉得闷热,便推了他一下,长断却抱的更紧了些,他的鼻息落在引书的耳旁,带着微微的痒,钻入他的心底。
“书君。”
他撑起身子,眼眶逐渐湿润。
“这是怎么了?”引书有些慌乱的伸手擦拭他的眼泪。
“卸任之后,书君最想去哪里?”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许多遍了,其实,不是我想敷衍你,我自己也不知道。”
长断从背后搂住引书,说道:“我都写好了,书君可以慢慢看。”
“攸州山水多,那边的宣纸最好,吃食上较为清淡,锦丘遍地黄土,爱吃饼子,风沙较大,金海上有几处岛屿,夏日乘凉很是不错,当地渔民众多,书君若是想吃鱼虾去此地最好,还有沛山,地势险峻,住在那的人不多,可当地的牛羊肥美,环境也不错,高山上有一处阁楼可供居住,还有……”
长断说到一半,引书立马打断了他。
“等等,长断,你哪来的消息?”
“查到的。”
“…………”
“要去这么多地方,去的时候还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回来的时候怕是成百岁老朽了。”
“那也无妨,我搀着书君,实在不行,背着书君,抱着书君,举着书君也行!”
“你看起来过于兴奋了。”引书一脸嫌弃的看向他。
“去嘛,书君不是说过,想当个像父亲一般的诗人吗?”
“好好好,去,等你白发苍苍了,我也白发苍苍了,还指不定谁背着谁呢。”
“怎能劳动书君,等老了,我就算在地上爬着走也不能让书君费力啊。”
“我要去沐浴了,起来,松手。”
“书君,我也要去。”
“什么?”
“我也要去。”
“………别闹小孩子脾气。”
“不管,书君若是不让我同去,便是苛待发妻。”
“…………………”
“仅此一次。”
大约,他已经从引书嘴里听过无数次‘仅此一次’了,引书并不是觉得害羞,也不是因为礼节而抵触,只因为每回同沐,事情总会发展成他无力接受的样子,每每晨起,总觉得生无可恋。
罢了,引书耷拉着眼皮,嘴角却噙着一抹笑意。
对付古板的人,总要使些法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