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激怒 ...
-
卷毛的靠山大人夏铮，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到公司，回来前还去参加了个品牌店的开幕式，用Vincent的话说，ECHO现在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往哪儿一站，坐地收钱。
偏偏演唱会已经到了眼前，只能刻苦训练，不然ECHO全国演唱会六座城市，随便一个场馆就上万人，这脸可丢不起。
张黎心疼没赚到的钱，聂决明的事又在这，所以尤其烦躁，一点就爆。这时候也只有夏铮敢惹她了。
“请假？你请什么假？”她挑起眉毛：“什么时候了，你还想事业爱情两不误呢？”
“我陪钱小乐去医院。”
“他得什么病了？”张黎还要问。
“两个小时，练完舞去，下午就可以回来。”夏铮惜字如金。
“行吧。”张黎挥挥手，等夏铮走了，又把他叫住了：“诶，钱小乐没得什么大病吧。”
“没。”
夏铮请好假，走出张黎办公室，看见钱小乐蹲在外面，不知道是不是聂决明的缘故，他最近常流露这种心虚神色，夏铮也没管，就说了声“走吧”。
“你不告诉Rita我做的事？”钱小乐问。他是当年华天的人，还是习惯叫Rita。
“过段时间说，你现在不适合挨打。”
其实要是张黎知道他们去的什么医院，铁定要气炸。
他们去的是Vincent推荐的整容医院——Vincent听到夏铮问起这个的时候，像看见世界末日，差不多花了五分钟陈述夏铮为什么不要在脸上动刀，然后终于被夏铮找着间隙，告诉他，是要给别人做整容修复。
这医生很有意思，医院开在个办公楼上，很小的私立医院，但是Vincent再三保证，他就是当年给夏弋主刀的整容医生。他给夏弋做得有多成功，用一句话就可以说清了：在夏弋当年整容前艺考的视频满网流传的时候，他的粉丝还是依靠人海战术，硬把全网的舆论掰成了夏弋没有整过。
以夏弋的电影质量来说，这些粉丝数量，少不了这医生的功劳。
钱小乐当年整容的时候，找的是个黑心小诊所，所以对这种小型医院有点怯，尽管Vincent跟他保证这医生审美和技术都是国内一流，他自己也知道高端私立医院和小诊所的区别，但心里还是慌的，因为夏铮坚持这个，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夏铮看出这个，所以陪着他去。
这医生日程排得很满，他们到的时候，他刚做完一台手术，接待的女孩子有张非常完美的脸，安排他们在休息室沙发上坐着，一会儿医生就洗完手出来了，护士把病历递给了他。
“取鼻子和下巴的硅胶假体是吧？还要做个重睑修复。”他扫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钱小乐，略翻了翻病历：“去称重，麻醉医生会检查你禁食禁水没有。”
钱小乐微微有点发抖。
“你不检查一下我的脸吗？”
医生皱了皱眉头，走过来，伸手把钱小乐的脸检查了一下，收回手，旁边的护士连忙递上免洗洗手液。
“没什么好检查的。”他一边搓手一边道：“我看过你发过来的视频，也给你做了头部建模，肉眼会骗人，摄像机反而真实。你是艺人吧？上镜效果好就行了。”
钱小乐唯唯诺诺地点了头，被护士领走了。
医生站在原地，翻了一下钱小乐的病历。
“你应该去加深一下双眼皮。”
夏铮坐在沙发上，本来在看自己带来的书，听到这话，抬起头来。
“我吗？”他平静地问。
休息室只剩两个人，这话显然是对他说的。
“是的，你是标准的直面型，轮廓五官都完美。”戴着淡蓝色口罩和手术帽的医生十分冷静地道：“但是线条太干净，给人距离感，会让人觉得你冷漠。如果五官里有一项艳丽一点，会更惊艳，更适合做偶像，基本娱乐圈就没人是你对手了。当然，也就牺牲了一点点作为演员的可塑性。Vincent一直用化妆在给你强调这点，他觉得你不需要任何改动，我持相反意见。”
“你认得出我是谁？”
夏铮全副武装，口罩眼镜，还戴着帽子，露出的皮肤大概只有窄窄的一条缝。
“我认得你的鼻子。”医生也只露出个眼睛：“你鼻子太有辨识度，Vincent觉得你是他心目中蒙古人种男性的巅峰，我个人更喜欢聂决明。但你的鼻子很漂亮，我猜你母系基因应该来自齐鲁地区，很可能是标准的雍容美人。当然，如果你愿意让我测一下你的mtDNA就更好了。”
“我不愿意。”
“好的。”医生也不勉强，收起病历，像是要走，又回头道：“有权威论文证明，疏离型人格大多是由于童年的依恋关系缺失有关系。”
“是吗？”夏铮冷冷看他：“洁癖一般都伴随着强迫症，跟童年的高压环境也有很大关系吧。”
最近太多人都把激怒他当成一项成就在刷了。
医生挑了挑眉毛，很干脆地走了。
-
钱小乐进手术室前，脸色白得吓人。
夏铮站在旁边签手术同意书，扫了他一眼。
“你手术衣里放了什么？”
他话音未落，护士就抓住了钱小乐，搜出一个平安符来：“说了手术衣不能放东西，你又放，有毒吧？就取个假体，还担心死在手术台上。现在害我又得去刷手……”
夏铮在钱小乐怨念的眼神中目送他被推进手术室。
两个小时后，钱小乐被推出来。
他做的局麻，整张脸被包成木乃伊，护士倒是很轻松：“手术很顺利，还好你那小诊所不是彻底黑心，没给你用膨体，不然跟骨头长到一起，取都取不出来。”
医生刚洗完手出来，听到这话，淡淡地来了句：“也许是因为膨体贵呢。”
钱小乐好不容易抓到机会，连忙大着舌头问道：“医生，我多，多久可以消肿？”
“我们医生技术最好，保证一个月之后你去试镜是没问题的。”护士显然和钱小乐聊了不少。
医生扫了夏铮一眼：“我做双眼皮更厉害，埋线完全没有肿胀期，很值得一试。”
“你觉得Vincent听到你这句话会有什么反应呢？”夏铮淡淡道。
Vincent的原话是“哪个狗东西劝你去整容，告诉我，我去撕烂他的嘴。”
“去交钱吧。”这医生总算接受了夏铮对整容这件事毫无兴趣的事实：“Vincent告诉过你我的价格的。”
夏铮站在那里刷卡，钱小乐包成木乃伊，默默站在旁边。他麻醉倒是恢复得很快，即使已经开始发肿，也看出脸上带着歉意又惭愧的神情。
夏铮刷完三张卡，还被路过的医生嘲笑：“现在当艺人这么穷的吗？”
“我会很快赚钱还给你的。”走出医院的时候，钱小乐小心翼翼地说。
“就当我给你发工资了。”夏铮很淡定：“以后你别从尹奚那领钱了。”
钱小乐的眼睛亮起来：“好。”
回到公司，又是兵荒马乱。大家都在排练，看见钱小乐这满头满脸的纱布，卷毛先笑起来：“哈哈哈，你跟夏铮去打架吗？”钱小乐被他笑得有点窘起来，解释道：“不是的，我去做了个小手术。”
“你又整容吗？”卷毛很欠打：“别整了，再整成阿凡达了。”
张黎毕竟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这是什么情况，在卷毛头上敲了一下，把他赶去练舞，走到正换衣服的夏铮边上，带着点酸意讽刺道：“你这做慈善呢？找谁做的修复啊，不会是澹台吧？真舍得花钱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阔呢。”
澹台就是那医生的名字，他名片很有意思，就一个复姓澹台，没有名字。
夏铮没有理她的讽刺，默默换了排练的衣服。
“等钱小乐恢复了，我有话跟你说。”
“行吧。”张黎压根猜不到他要说什么：“小于，把钱小乐带上去，照顾着点，别让夏铮浪费了钱。”
反应最大的还是Vincent，这公司里基本没有秘密，他知道这事后，气得在九楼骂街，大意还是钱小乐这小瘪三时来运转，夏铮怎么就能被钱小乐蒙蔽，他对夏铮心思纯良，反而常常被夏铮避如蛇蝎。
钱小乐躲在自己的小杂物间里，听得忍不住笑起来。小于守了他一会儿，就被叫走了，他麻醉醒了，有点痛，就蜷在沙发上睡了一觉。醒来整张脸都肿起来，眼睛都快没了。自己吃了点药，又饿，拿着术后指导书，去百里传媒的医务室吊了两瓶消炎药。
吊完针已经是深夜了。
其实尹奚真有一种天赋，他走到哪里，就能把哪里弄得跟个大家庭一样，以前的华天是，现在的百里传媒也是，尤其是在深夜时，这种感觉就更浓了，九层楼的大厦里，每一层都有人在忙，走廊里灯火通明，九楼Vincent在通宵赶服装，八楼是ECHO在排练，五六楼的年轻练习生，从外面买了零食回来，偷偷躲在一起吃。
这地方像个学校，又像个大家族，人人都在做自己的事，但说起来都是百里传媒的人，似乎有种被群体接纳的温暖。穿行在这栋大楼里，让人感觉自己是过年时的小孩，大人在聊天打牌，外面鞭炮喧天，严寒都被拒之门外，这里永远是热热闹闹的，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钱小乐在夏铮面前口口声声说恨尹奚，其实他还是贪恋这点温暖，所以才会追随着尹奚，一路走到这里来。
这个点公司食堂还开着，只剩几个自动售货的窗口，钱小乐自己慢吞吞走到楼下，去公司外面买了流食回来吃，公司外面还有零星几个粉丝在雨里蹲守，他站在电梯口，看见电梯门的反光里，自己肿得像猪头。
电梯从负一楼上来，钱小乐进去，里面已经有个人了，是个女孩子，裹着厚厚大衣，戴着帽子，估计是被压榨的实习生之类，站在电梯角落里，一直在抖腿。
钱小乐在电梯反光里跟她对视了一下，两个人都移开了眼睛。
-
ECHO本来要通宵排练的，中途张黎又叫轮流去拍个人宣传片，先被叫走的是林檎，他还没回来，鄢卓和靳星野也被叫走了，卷毛趁机偷懒，躲到隔壁休息室去睡觉。
夏铮练完一段，靠着镜子坐下来休息，拿出手机来看。
叶殊自从上次收到冰之后，又开始鸵鸟起来，经常不回信息，夏铮也没有办法。
要是演唱会前能去见他一面就好了。
热恋总是这样，思念像荆棘，日夜不停地疯长，即使夏铮如此冷静，仍然不免入彀。
手机上忽然跳出一个陌生号码来，夏铮随手按掉了。
他们常会接到这种电话，最开始还怕错过什么正事，后来就知道，正事没这么容易错过，发信息就行了。这样一言不发打进来的电话，多半是骚扰电话。
然而信息很快跳了出来。
很短，七个字。
“儿子，我回北京了。”
是她一贯语气，夏铮怕有人误打误撞，回了一条：“你在哪？”
“家里。”
很快又回一条：“看见你留的纸条和钱了，你真去当明星了？”
确实是她回来了。
旁边有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夏铮转过头，聂决明戴着口罩，在对面无奈地看着他：“抱歉，你走过来就坐下了，我实在没力气换位置了。”
他没看到信息内容，但看清夏铮脸上的神色变化是没问题的。
“没事。”夏铮这时候神色还是淡淡的：“收到条信息。”
“私生饭？”
“不是，我妈。”
其实那医生说的倒没错，夏铮这性格往这一摆，明眼人都能猜到他童年故事不会太温馨。在这前提下，他这话坦诚得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接。
但聂决明的反应实在经典。
“那你比我想的运气好。”他靠在镜子上，冰冷镜子照见他的笑容，那是让整容医生都不得不满意的弧度：“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是孤儿院出来的呢。”
尹奚以前在华天，华天背后的聂家向来有建孤儿院的习惯。二十年前的天王巨星聂行秋，就是聂家从孤儿院收养的孤儿，应该说，从孤儿院选艺人胚子，也是他们的习惯。
鄢卓他们为他究竟是不是聂家人，猜了半年，只差开个赌局。他却在这里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当然，是夏铮先轻描淡写地跟他交代信息内容。不然气氛不会变成这样，他们都是敏锐而豁达的少年人，从不交锋，在ECHO这队伍里，他们是最先建立起互相信任关系的，远在ECHO出道前的那次“检阅”，他们面对着一群像挑拣货物一样的圈内前辈互相打掩护时，就已经开始了。到了今天，说是可以互相托付后背的关系，也不夸张。
“我们这算在比惨吗？”夏铮向来擅长破坏气氛。
“算是吧。”聂决明笑起来：“你看我现在身染十级肺痨，就知道你是比不过我的。”
“那倒未必。”夏铮挑起眉毛。
“是吗？”聂决明的好胜心实在好笑，凑进来，认真告诉夏铮：“我连名字都是当练习生之后尹总起的。”
“你以前叫什么？”
“小七。因为圣心只有七个男孩子。”
“那你输了。”夏铮淡淡告诉他：“我以前叫夏征舒。”
在这公司里，除去做背景调查和洗白的人不算，第一个知道他名字的是尹奚，第二个是聂决明，一个是师，一个是友。两个都有不得不说的必要，前者是签约需要。后者是因为在这样的气氛下，互相都知道对方骨子里是骄傲的，所以宁愿袒露自己的弱点，用自嘲来保护对方的自尊心。在这公司里，谁都知道他们有超越年龄的成熟和稳，ECHO里最不用操心保护的就是他们，恰恰是因为如此，他们反而特别愿意和对方一起玩这种幼稚的比惨游戏。
大概这就叫朋友吧。
-
夏铮被叫去拍个人宣传片，只剩聂决明一个人，他已经进入感冒晚期，被低烧烧得晕乎乎的，四肢乏力，蜷在墙角睡觉。
尹奚走了快两周，渐渐地就有点混乱起来，下面五六楼在拍个练习生的节目，Vincent不知道怎么的，跟那节目的负责人闹翻了，各种不配合，那负责人也硬气，下面的实习生和小编导可怜，亲自到九楼来拿服装，风吹得跑的女孩子，推着服装架像飞一样。
夏铮正往化妆间走，走廊上的灯忽然一暗，斜刺里的房间门忽然打开来，露出一个人来，他本能地躲开了。
对方是个干瘦的小个子，穿着套睡衣，头上却戴着个猎鹿帽，看起来大约最多不过三十岁，皮肤苍白，戴着黑框眼镜，神色有点神经质。
“夏铮。”他的声音很奇怪：“匿埋啊，快啲啦……”
夏铮只听懂个名字，对方却拼命朝他招手，像是在躲什么，一口的粤语，又不敢大声，看起来急得可怜。
夏铮手机不在，想去Vincent那找个人来，刚走了两步，那人急得直挥手：“返嚟，危险啦，有人喺发花癫啦……”
有那一秒，夏铮福至心灵，他皱起眉头，看着那人。
“阿毛老师？”
“喺我啦！”阿毛也急得聪明起来，拿出个手机来，不知道开了什么软件，打了几个字，举起来：“是我，我是阿毛。”
夏铮认出他脖子上挂着的耳机就是张黎上次嘲笑过的天价降噪耳机，走了过去。
阿毛一把拉住他，把他拉进那间休息室里。
里面没有开灯，他急切地在软件上打了几行字，举起来给夏铮看。得益于这么多年在网上收集数据和指挥水军的经验，他的文字表达丝毫没有问题，听也听得懂，只是说不出来。
“有私生饭跑到公司里来了。”夏铮一眼就看到最重要的那句。
“我从监控里看到了，已经报警了，张黎不接电话，公司保安上来了，正在抓私生饭。我给ECHO的人发了信息，不知道他们收到没有，现在除了你其余人我都不知道在哪，摄影棚没有监控。”阿毛的屏幕上这样写道。
夏铮手心顿时沁出冷汗来，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林檎去录音了，鄢卓和星野应该已经回来了，卷毛还在摄影棚，决明在练舞室……”夏铮的心脏狂跳，他知道自己一定漏了什么，因为这感觉像极出门忘记带最重要的东西。
阿毛连忙又打字：“你跟我躲在这里，让保安去抓她。她和其他私生饭不同，她有恶意。”
他常年躲在他那个有着无数屏幕和电脑的房间里，没事就看百里传媒的内部监控玩儿，私生饭他见过，闯进来的也见过，都被抓走了，但这一个非常不一样，她像是预谋了很久，进来之后一点也没有抓紧时间去ECHO宿舍偷东西或者躲起来骚扰的意思，她反而在走动，像是在找什么人一样。
夏铮忽然安静下来，他抿紧唇，眼中神色飞速变幻，像是在剧烈思考。
“她是来找你的。”阿毛以为他要出去，连忙打字告诉他：“她就是那个你在路灯下碰到的人。你跟我躲在这里，别出去。”
但夏铮没有说话，少年的脸浸在屏幕的光里，侧面线条冷静而坚决，这画面看起来几乎有点神圣，阿毛不觉有点出神。
然后夏铮的坚决瞬间冰消瓦解。
“她不是来找我的。”他只觉有股寒意从脊椎骨一路蔓延上来，后脑都发麻：“你说的是犯罪升级，跟踪狂改变行为模式都是受了刺激，我最近没发生什么事可以刺激她们的。”
阿毛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直接推开门，冲了出去。
“快让保安去八楼的大练习室。”他如同一阵风一样冲进了走廊：“她是冲着聂决明来的！”
-
聂决明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凌晨三点五十，他烧仍然没有退，全身都有点发冷，四肢都是软的，练习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满墙的镜子。
敲门声又响了两声，他只能过去门口，以为是助理过来叫他去拍宣传片，毕竟现在也有人开始露出攀高踩低的样子来。
推开门，门外却没有人。
“你好，聂决明。”一个声音在他左侧响起来。
他转过脸，那是个女孩子，非常瘦，整个人裹在风衣里，她取下了口罩，露出整张脸，她眼睛里有股非常奇怪的神色，像是朝圣者的激动，又像是要摧毁偶像的决绝。
聂决明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
他的腹部一热，仿佛有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他的衣服，然后才是剧烈的疼痛从一个点上爆发开，他抓住女孩子握着匕首的手，想要制服她，自己却无力地沿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在了地上。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