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
-
故城的夜晚静得有些怕人，明明是盛夏，却连一丝虫鸣都没有，而普通人无法听见的鬼怪的尖啸却随处可闻。
月色星河都是暗淡的，顾浅捏出一张淡黄的符纸在指尖一折，纸燃起莹蓝的火，轻轻落在灯笼里，顾浅小心翼翼地一手护着火光，一手提起灯笼。
顾浅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在屋子的正门上一遍一遍地画下符咒，确定那怨鬼绝对不能闯进来之后，才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紧张地推开门，护着灯笼中的烛火快速走了出去。
越过偏门，走过一条小路，路边成片成片的星辰花不合时宜地开着。
鬼火盘旋在花田上方，它们见了顾浅，忽然沸腾起来，带着尖啸前赴后继地涌了上来，只恨不得把她抽筋扒皮一口吞下嚼个稀烂，灯笼中的火光忽而大盛，鬼火不敢靠近，又不肯离开，只盘旋在顾浅周围，想要阻挡她的脚步。
顾浅视若未睹，疾步走着，星辰花的根系探出泥土缠绕上来，顾浅抬手甩出两张符纸，符纸燃烧，逼退了那些根系。
故城实在太大了，这里离主屋又远，好在那只怨鬼已经被顾颜给吸引了过去，否则在夜间，她是绝对不敢离开屋子的。
只要那只鬼没有盯着她，剩下的那些，她还能够挡一挡。
顾浅轻车熟路地转过几个拐角，鬼火越来越多，甚至有一些突破了那烛火的威慑，灼伤了顾浅的手指，被她一张符纸打出去，顾浅搓了搓被灼黑的指尖，轻轻咬住嘴唇。
就快到了。
越靠近主屋，星辰花开得越密集，影影绰绰，没有一丝杂色，如同一片厚厚的绒毯铺展开来。根系越加疯狂，有几次几乎将顾浅绊倒，那烛火晃荡着，未曾熄灭。
顾浅推开主屋的门闪身走进去，将所有的鬼火隔绝在屋外，她大口喘着气，抬手捏灭烛火。主屋中空空荡荡，没有一点光，顾浅摸黑沿着狭长的走道走着，停在了最后的一扇门前。
顾浅推门进去，里面是一间没有任何陈设的空屋子，一个模糊的人影趴在窗沿上，长发蜿蜒在地面，身上铺着寡薄冷淡的月光。
顾浅紧绷发白的面色带上了一丝温柔，但又凝重起来，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把窗子关上吧，您身体不好，会生病的。”
窗边的人仿佛没有听到，一动也没有动。
顾浅抿了抿嘴唇，嘴角有些垮下来，却又勉力扬起，她笑得温柔：“我知道我擅自行动，您不高兴了，所以才把他们带到故城来，您是在警告我。可是直接让节目组用故城的屋子未免太儿戏了，您就不怕顾颜发现什么吗？”
窗边的人听到“顾颜”这个名字，终于微微一动，似有若无地朝顾浅看过来。
那人有一双极黑的眼睛，瞳仁比旁人更大也更空，一眼望去仿佛凌晨一点的夜，黑得万籁俱寂。
顾浅的笑容更加勉强了几分，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问道：“您……是想见见顾颜吗？”
那人没回答，只是微微垂下眼睛。
顾浅缓步走过去，在那人身后不远处端正地跪坐下来，她伸出手像是想要抚摸一下那人的长发，却又在月光下一眼看到了指尖被鬼火灼出的焦黑，猛地缩回手指，紧紧攥成拳。
她说：“若是您真的想要见她，就把她叫过来又何妨呢？您是给了她一切的人，何必这样自苦？晚间风凉，您还是早些休息，好吗？”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长到顾浅一时似乎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在夜晚穿过层层叠叠想要取她性命的鬼火来到这里。
她想要质问什么？想要得到什么答案？想要造成怎样的结果？
她都不明白，甚至仿佛只是一个瞬间的冲动，她就来了。
有可能，她只不过是想见一见这个人罢了。
但是这个人啊，永远不会说出她想要听到的话。
许久之后，顾浅低声问道：“我就不可以吗？”
顾浅捏着自己的一片衣角，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声音都有些发抖：“一定要是她吗？我就不可以吗？”
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顾浅吐出一口气，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放弃地弯起湿润的眼睛，轻声说：“我会把顾颜捧红。”
“我会让她红，红到有很多很多人喜欢她，红到她不能轻易消失。”顾浅说，“若是您对此不满，可以现在杀掉我，顾浅，绝不会有丝毫反抗。”
那人终于回过头来，冰冷地盯着顾浅的脸，顾浅温柔地注视着那人如深渊一般黑洞洞的眼睛，轻轻笑了。
“您……到了如今这境地，也不过是活该如此。”
那人一直趴着的窗沿，窗外是一片星辰花，影影绰绰的鬼火，其中隐隐有一座墓碑立着，无名无姓，只书两列字。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
偏院的屋中，顾颜呼吸急促地盯着窗子上的鬼，她见过很多很多鬼怪，长相如小精灵一般的有，血肉模糊五官不清的也有，但却从没见到过这样好像把无数个人糅杂在一起只露出眼睛嘴巴的东西。
那鬼怪偏偏还兴奋得很，每一双眼睛都闪闪发亮，竟如同婴孩一般纯粹无暇。
颜姝伸手一拦，把顾颜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她盯着那团鬼，脑中又是一痛。
那鬼似乎有些怕颜姝，又像是很想亲近她，犹犹豫豫地贴着窗玻璃，倒是不再试图往里挤，只是“啊啊啊”地叫着，鬼的身上探出数十条细细的触手，一下一下招魂似的招着。
顾颜目光一晃，像是被牵了心神，转身就要往屋外走过去，被颜姝一把拉住了手腕。
颜姝：“顾颜，站着别动。”
顾颜愣了愣，眼睛恢复清明，她看着窗外似乎委屈起来的鬼怪，轻声说：“它……它是在叫我，它认识我？”
“这里邪门，别妄动。”颜姝的脸色稍微凝重了一些……不只是顾颜，她也感觉到了，那鬼在呼唤着她们。
她在江湖走了那么多年，也算见多识广，中途曾拜过一个老神棍当师父，对于这些神神怪怪颇有些门道，但也从未听闻过这种鬼。
但这鬼的确带给她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就好像……
颜姝的目光重重地一顿，她想起来了，这种诡异的熟悉感是什么。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第一次见到顾颜时感觉到的熟悉，仿佛故人一般，但如果说顾颜身上的那种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要去亲近，那么这只鬼身上的熟悉只叫她觉得冰冷刺骨，好像内里有什么被窥探了一般。
鬼开始在屋子周边晃荡，似乎在寻找可以进入的途径，但是整个屋子被顾浅留下的术法包裹得严严实实，没有一点缝隙。
鬼开始焦躁起来，它哀哀地用细小的触手一下一下敲打着窗玻璃，颜姝觉得像是被钢针扎入了大脑，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遮住了顾颜的眼睛，即使额头冒了冷汗，说出来的话依旧是温柔的。
“你别怕，睡吧，你明天还要拍摄，这东西进不来的。”颜姝的额发已经浸湿了，她下意识想叫顾颜远离这些。
顾颜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意识到，颜姝遮在她眼前的手在微微发抖。
顾颜一下子有些慌……颜姝在她眼里一直是强大的，可靠的，仿佛发生什么都不会压弯脊背，她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动了动嘴唇，突然转身爬到了床上，很乖地说：“我睡了，颜姝你也睡吧，它既然进不来，就不要管了。”
她什么都做不到，唯一能做的，似乎就只有不拖后腿。
颜姝笑了，微微抽出剑，一线剑光投射在窗子上，那鬼怪密密麻麻的眼睛一齐转了转，安静了下来。
颜姝抬起手指，轻轻贴在窗玻璃上，闭上了眼睛。
那只鬼的智商似乎很低，但也意识到了什么，一丝漆黑的气顺着窗缝试探着卷了进来，缠在颜姝的手指上。
颜姝听到了哀鸣，一声一声，尖锐至极，直直撞进了灵魂，差点逼出她一口心头血。
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
杀掉我们！
破坏我们！
放过我们！
还有那孩子！
救救那孩子！
救救顾颜！
之后，又是一段汹涌的景象，似乎是什么祭坛一样的地方，一双手捧起了一个婴儿，放在了层层叠叠的淡蓝色小花上，细长的根系破土而出，将那婴儿密密实实地缠绕起来，婴儿睁开眼睛，那双眼睛空荡荡的，一点生气也没有。
悠远的吟唱声传来，像是搅动着灵魂，婴儿目光空洞地开始啼哭，而后迅速干瘪下去，被那些须根裹挟着深入地底，这个过程不断地重复着，拿起婴儿的手时而年轻精致，时而青筋虬结。
颜姝忍着剧烈的头疼，隐约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人影，只是等她要去仔细辨认的时候，那鬼突然尖啸一声，瞬间收回了所有的雾气，倏地消失了。
天光已经微明。
顾颜根本没有睡，一直紧张地盯着这边的动静，此时三步并两步跳下来扶住颜姝，难得着急地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实在不行我们不录了，现在就回家去，好不好？”
颜姝抬手盖住了顾颜的手背，微笑着摇摇头道：“我没事。”
所有的谜团，大概就在这里了。
栖凤山，故城。
但她却不愿让顾颜犯险，只是故作轻松地说：“已经被打跑了，你安心吧。”
顾颜并不信，却也只是点点头，扶着颜姝在床边坐了下去。不多时，门外传来有几分拖沓疲惫的脚步声，房门被推开一半，顾浅过分苍白的脸探进来。
“顾颜姐姐。”她疲累地笑了笑，“还好，你没有乱跑，再眯一两个小时吧，不然白天拍摄要撑不住了。”
她藏在门后的右手，带着几丝黑气的血顺着手臂缓缓淌下，一滴一滴落在白石铺就的地面上。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 17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