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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也许心动不需要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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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薛凝云第一次见谢明安是在一个春日。
那天,她和表哥一起在雾灵山踏青。
山上石阶层层,行人络绎不绝,她带着幕离穿行其中,表哥寸步不离地跟着,生恐她被人挤着。
可千防万防,她还是被人撞到了,那一下直让她歪了身子,眼看着要栽落石阶外,表哥又护不及,她都觉着自己难逃这一劫了,不由闭上眼受着。
这时一道清冷气息拂来,似萦绕着佛香,而后腰间缠上一只手掌,带着厚重的力道,堪堪将她歪斜的身子捋直了。
这动来动去间,偏又不巧,一阵春风袭来,幕离轻纱晃了晃,打得她措手不及,等惊飞的神思聚拢,她方有机会,扬起脸颊瞧清扶住自己的来人。
那真是一张叫人惊艳的年轻面容。
乌发玉冠,墨玉长眉,鼻梁高挺,偏那双唇紧抿尽显冷峻,又生得过高,广袖长衫裹着的挺直身姿更让人心生惧意。
薛凝云察觉自己怯了一下,暗暗骂自己没胆量,不服输地又扬起脸颊,春风掀起幕离的轻纱,露出小而尖的下巴,启唇吐出一道清凌脆声,“多谢这位公子……”
“云云!”
此时被人群挤得手忙脚乱的表哥终于挪回来了,迅速伸手扯紧了她的幕离,遮住了她的容貌,接着她听到表哥惊喜的声音,“明安兄!”
原来表哥与此人认识。
薛凝云蹙眉,脑中灵光一闪,原来他就是谢明安。
谢明安,久负盛名。
京中都称他文才卓绝,文能与鸿儒论道,武能与名将执剑,虽还未登科及第,已得圣上青睐,假以时日,必定入朝拜相,名满天下。
可惜为人如雪般冷情,如云般高冷。
薛凝云果然听到了谢明安无情无绪的回应,“顾兄。”
身侧表哥又热情道谢,“真是多亏明安兄了,若非明安兄及时帮忙,云云可就得落伤了,若明安兄此刻无事,可愿随我下山?我略备薄酒答谢谢兄。”
“不巧我正要回府处理急事。”
谢明安拒绝了。
于他而言,多么稀松平常,表哥像是料到了,又爽朗一笑,“那只能改日答谢了。”
谢明安下山去了,薛凝云随着表哥去上香,鼻尖闻得佛香,脑中忽地闪过谢明安的衣袖,原来是一样的香气。
回府途中,表哥不放心薛凝云,与薛凝云同乘一辆马车,却并不坐在一起。
两人已经长大,不能如儿时那样亲密了。
路过一家书肆,表哥喊停马车了,朝薛凝云道,“这家书肆总出些新奇有趣的书,云云下来选几本,也好带回去解闷。”
薛凝云求之不得,随表哥下了车,进了书肆,果真寻了几本钟意的。
表哥在一旁瞧她露出了笑,忽地笑道,“刚才上香,云云也笑了,不知求的什么,叫云云这般高兴?”
薛凝云一贯将他当做亲生哥哥,闻言乖巧地露出一个更为温软的笑,“自然求佛祖保佑哥哥高中。”
表哥笑得更为开怀了,“那哥哥一定给云云考个进士!”
两人一起离去,未曾注意到,另一边书架旁,谢明安冷冷地望过来,五指快要掐碎了书页。
2.
不想表哥名落孙山,无缘登科。
表哥性情豪爽,为人开朗,交友广泛,却在科举上运气不好。
薛凝云为表哥惋惜,但眼看夜色已深,表哥仍未回来,这层惋惜就变为了担忧,着随从出去找人。
随从回来称表哥正与人在酒肆喝酒,薛凝云担忧更甚,带着随从坐了马车去那酒肆。
已很晚了,街边再无行人,酒肆灯笼的光照出了挨着门边的桌子,桌边坐着饮酒的两人。
薛凝云迈步到了门口,神色一怔,步子轻了下来,表哥醉得一塌糊涂了,口中嘟囔着什么,与他对饮的正是今科会元谢明安。
谢明安怎会和表哥一起饮酒到夜色浓郁?
不都说谢明安从不出席任何饮酒场合吗?
但眼下那个捏着酒杯自酌的确然是谢明安,薛凝云再近两步,听见表哥醉醺醺道,“明安你啊,只等殿试一过,便是我朝连中三元第一人啊!可真叫我羡慕!”
谢明安垂眸,檐下灯笼的光竟映出他似是落寞的神色。
薛凝云怀疑自己看错了,可谢明安的声音竟也无即将连中三元的得意与兴奋,只透出股暗哑的失意,“我却是要羡慕顾兄,若是可以,我倒想拿这三元换顾兄的……”
表哥忽地支起脑袋,哇哇大叫,“羡慕我?!换什么?!我有什么能换来连中三元?!”
谢明安低眉阖眸,“顾兄可是有个为你祈福高中的……”
只怪薛凝云离得太近,听得好清楚,一时惊在原地,表哥却一下蹿了起来,哇哇叫嚷,“什么家人!我家里人来了!在哪儿!”
他也不知听错什么了,竟误会到这种程度,可惊得薛凝云回了神,表哥忽地看见了她,大笑着喊,“妹妹!我妹妹来了!”
那一瞬里,隔着摇曳的灯笼光,薛凝云心潮翻涌,几乎要逃走了,她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可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表哥扑过来,快压到身上时,被从容有度的谢明安揽了过去。
谢明安抬起平静的目光,“薛姑娘。”
薛凝云断定,是她听错了,不然谢明安何以这般淡定冷漠?
直到谢明安帮忙揽着表哥上了马车,与她坐在马车对面,她的神思才彻底回来,耳边是表哥喋喋不休的声音,“明安啊明安,这世上再没有比我妹妹更好的姑娘了!”
谢明安淡淡颔首,“嗯。”
薛凝云尴尬地低头,不言不语地坐着,听谢明安又道,“顾兄与薛姑娘可谓兄妹情深。”
表哥笑道,“那是自然,我和妹妹从小一起长大……”
薛凝云第一次觉着表哥话好多,谢明安也真是的,怎么听起她的事来这么安静?
这两个男人,真讨厌!
3.
可气的是翌日醒来,表哥全然忘了,听云珠提起,讪笑道,“我再也不敢了,妹妹原谅我这一回吧!”
薛凝云见他似是忘了落第的失意,倒也不再说什么,可这事终究有了影响,表哥竟与谢明安来往越来越密。
薛凝云本不欲再提那夜在酒肆听错的话,无奈表哥左一句谢明安,右一句谢明安,叫她一连做了几夜的梦,梦里全是谢明安饮酒落寞的模样。
谢明安真讨厌呐!
于是薛凝云严厉禁止表哥再提谢明安。
表哥只能遵命,与谢明安一起讨论文章时,忽地喃喃自语,“莫非你哪里得罪了我妹妹?”
谢明安听得却清,神色变得极其难看,“你妹妹不喜我?”
吓得表哥连连摇头,“哪有不喜!”
谢明安紧皱的眉头慢慢松了。
殿试那日,全城都在讨论谢明安这个铁定的状元,等殿试结果宣告天下,谢明安果不其然成了状元。
表哥兴奋得与荣有焉,“连中三元,我朝第一人啊,走,我们瞧他跨马游街去!”
薛凝云无奈地随着表哥去了订好的酒楼雅间。
二楼临窗,极好的位置,薛凝云低眉往下瞧去,只觉满城的姑娘都来了。
及至谢明安穿着状元红袍,跨马而来时,那呼声快要掀翻了整个酒楼。
薛凝云惊呆了,忙扬起袖子捂住耳朵,春风马上拂掉了她袖子里的帕子,那帕子飘飘悠悠飞下去。
飞到了谢明安眼前。
谢明安原不在意,帕子快要飘落时,他忽地飞快地伸手捉住了,抬起头向酒楼望去。
整座城都静了,酒楼里的姑娘屏气凝神。
薛凝云心头蹿起一股奇异的感觉,眼睁睁看着谢明安静静地望过来。
四目相对,谢明安毫不掩饰地将帕子收入怀中,薛凝云一阵心悸,慌地连退几步,“表……表哥,我回去了!”
便是跑回家中,薛凝云脑子还是乱的,她不停地说服自己,也许谢明安看的不是自己,也许谢明安知道那不是她的帕子,是别的姑娘的,才浪荡轻浮地收入怀中。
可是寂静的夜里,她实在难以说服自己。
那帕子分明绣了一个云字。
带着她名字的帕子被谢明安收入自己怀中。
难不成谢明安对自己……
那么自己对他也是这样吗?
不过见了几面而已。
是啊,不过几面,她却记得谢明安袖上的佛香,记得酒肆灯笼光下他饮酒的模样,记得他在马车上听表哥讲自己事情的安静模样……
心动的理由太少太少了。
也许心动并不需要理由。
薛凝云不识情爱,不愿承认这是心动,她在梦里对谢明安道你真讨厌。
谢明安容色淡淡地靠过来,“薛姑娘,谢某哪里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