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第六十章 ...
-
“为什么？”林江不解，“韩明明明明就是冲我来的。”
“他只是个幌子，想动你怎么可能拿我开刀。”沈兰说，“其实这事也压在我心头许多年了。我和你说实话吧。”
当年他们家和陈庆白家住一幢楼，其实她一直都知道陈庆白在做什么，但她假装不知道。她知道向蕾的事情，也知道陈寻芳和果果的事情。她们三人都把她当成可以信赖的大姐姐，都曾向她求救，但她没有救她们。因为她也害怕陈庆白。
“当我后来陷入和她们一样绝望的处境时，我才知道我当初有多残忍。”沈兰说，“都是报应，她们向我复仇是应该的，我没有也不该有怨言。”
林江想开口安慰她，但是他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话。
“我当初为什么那么胆小呢？为什么没有救她们呢？为什么呢……”沈兰的表情痛苦起来——她的脑海里开始重新涌现她们三个人的脸。
漂亮爱笑的向蕾、敏感温顺的寻芳、天真可爱的果果。
那样美好的三个女孩子啊，都碎掉了。
-
回去的路上，陈之桉和林江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一想到世界上可能还有很多美好正这样碎掉时，他们就觉得心头像堵了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他们不约而同地萌发了想放过凶手的想法，但仅是一瞬。
纵使陈庆白死不足惜，但抓到凶手就是警察的职责。
辅警也是一样。
她们应该选择向法律、向警察求助，而不是采用这种不理智的方式。
“如果是同样的手法、同一人作案的话，他和陈庆白一定有什么相同之处是我们还没发现的吧。”
陈之桉率先打破沉默。
“相同……”林江脑海中浮现了田默的脸，“陈寻芳，田默，女儿。”
“什么？”
“你在田家有没有发现类似日记本的东西？”
“我没注意。”陈之桉摇头，“我们去访问一下陈寻芳或者田默？”
“陈寻芳不在了，她是在我高中那年去世的。”林江说，“但她表姐向侥在狱里，当年许沉星也应该知道这些事。要是想了解当年的事，可以去问问她们。”
“许沉星？”陈之桉瞪大眼睛，“许医生也知道？”
“嗯。”
陈之桉忽地感觉一切都像是背后人在故意引导他们走向一个真相。
看起来凌乱的千万根线，其实都系在了同一个结上。
-
提起许沉星，林江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天林志国喝了酒，跑来闹事。而王燕值夜班，林河出去给朋友庆生，只有他和外婆在家。
外婆把他关到房间里不让他出来，自己一个人去撵林志国。
外婆把电视音量调得很大，但他依旧能听清外面林志国的咒骂声和许多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很久之后外面才恢复平静。
那天明明放的是他最喜欢的《西游记》，他却一点都看不进去。
外婆给他打开门时，满脸疲惫。
林江什么都没有问外婆，只是蹲下身默默帮外婆把碎瓷片、碎玻璃片捡起来，拿拖把把林志国吐在地上的残渣清理了。
“江江，去把垃圾丢了吧。”外婆说，“想吃可乐鸡翅吗？外婆给你做。”
“不用了。”林江说，“外婆你早点睡，我去丢了垃圾就回来。我不饿，今天的晚餐很丰盛，我到现在都还有点撑。”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雨，要不把伞拿上？”
“没事，还没下呢。”林江提着垃圾出了门，“我尽量早点回来。”
夜风阴凉，顺着卫衣的袖口进去，冷得林江打了个寒战。
“林江。”
林江闻声猛地转身，看见了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男人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坐在副驾驶座的瘦弱的女孩朝着他笑。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晃晃脑袋想使自己清醒。
可是那个不认识的男人已经在他面前站定，并再次叫出了他的名字。
“林江，你好。”
他再移眼看副驾驶座，那个瘦弱的女孩却没有笑，只是眼神呆滞地盯着手里的童话书。
“你一定在疑惑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对吧？”那个男人笑着说，“但这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方向重要，林志国重要。”
“你到底什么意思？”林江皱紧了眉头。
“你向右走吧。”
那男人说完就上了轿车，不留给他任何再次提问的机会就扬长而去。
林江的疑惑在他向右走之后就很快得到了答案。
那是他第一次直面有关于他这个和他流着相同血液的所谓父亲的罪恶。
——他亲眼看见林志国拖走了许沉星。许沉星太轻了，林志国一只手就能拖走，甚至还能空一只手出来捂住她的嘴。
林江看着他把许沉星拖进监控盲区，看着他肮脏的嘴唇落在许沉星白嫩的肌肤上，看着许沉星怎么痛苦地挣扎都推不开这个力气很大的坏人。
天知道他当时觉得和林志国流着相同血液的自己有多恶心。
就在他抄起地上的碎玻璃片准备去救许沉星的时候，他看见了提着婚纱裙摆跑来的许沉舟。
她拿包砸了林志国，让许沉星快跑。自己却不小心崴了脚，摔倒在地。
许沉舟大概是看见了躲在垃圾桶后的林江，用口型向他求助——
“救救她，拜托了。”
她说的是“救救她”，而不是“救救我。”
那时林江以为她有办法脱身，所以凭着自己对地形的熟悉带着许沉星躲进了废铁堆，而没有管她。
但在他看见许沉舟断掉的高跟时才明白，她不是有办法脱身，而是预见了自己压根没办法脱身的未来，知道自己没办法继续救妹妹，才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拜托了一个素未谋面、甚至不知道会不会愿意帮忙的人。
只是那时已经太迟了，他如果鲁莽跑去救许沉舟，只会暴露许沉星，然后一个都救不了。
于是他只能替她蒙上眼，对她说：“对不起，救不了你姐了。你等会儿无论听到什么，别去看，别出声，否则今天一个都救不了。”
林江把许沉星扳转向，让她把面埋进自己怀里，自己用双手捂住她的耳朵。可他自己也到底只是个12岁的孩子，他也怕。替她捂上耳朵后，自己也紧紧闭上了眼。
“啊————”
许沉舟的尖叫像出鞘的利剑，刺破林江的手掌钻入许沉星的耳膜，被她死咬着的嘴唇已经破了，牙齿上星星斑斑点着血。两行温泪滑过脸颊，滴落在他的胸前。
林江感到胸口一阵温热，替许沉星把耳朵捂得更紧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敢睁开眼。他看见许沉舟就那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洁白婚纱被参差不齐地染上了血色与油污、泥沙。他心下一惊，以为她死了。
“你就在这里呆着，不要出声。我去看看人走了没有，等会儿回来找你，等我。”林江一边朝她嘱咐着，一边从两块铁块之间抠出自己的老人机，猫腰钻了出去。
许沉舟没死。只是双目空洞无神地望着夜空，像个残破的玩偶。血一滴一滴仍在继续往下滴。
他望着这触目惊心的一切，弯腰道了句：“对不起。”
他在四周查看了一遭确认没有男人的踪影后，分别拨打了110和120。然后返回了废铁堆，叩了叩一块铁皮，道：“出来吧。”
许沉星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浑浑噩噩地向外爬，却被一块什么牌子勾了脚。她捡起来，是一张学生卡，上面是救她的少年的照片，下面写着：林江，初一（十二班），林华市第二中学附属初中。
林江看着浑身脏兮兮的她，欲言又止。
她跌跌撞撞地朝许沉舟跑去，待看清姐姐的惨状后，“扑通”一声跪下，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一下从喉咙里迸发：“姐————”
撕心裂肺的哭声瞬飞向天空，将黑夜划出了一道口子。一时间大量的雨、雷、闪电全都漏出来了，豆雨倾落，雷声震耳欲聋，闪电时不时点燃天空。风穿幽巷，吹动一些废物翻滚，产生噪音。
各色声音交织着，林江的耳朵里像个声音的战场，矛盾交错。
他想开口安慰安慰她，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他费力地张开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像失了声。
–
林江把证据——那个拍下整个案发过程的老人机，交给警方后沉着地和警方阐明了情况。
接着他陪着许沉星等到救护车来，目送许沉星和她姐姐上了救护车，他隔着车窗和许沉星挥手作别，然后转身消匿于雨幕晚风。
那天他到底还是没能早点回家，赶上了淋雨。
–
回忆落幕，林江突然发现今天在南宁看见的那个“周总”和他记忆中那个让他向右走的陌生男人的脸意外地重合。
他又忽然想起高中有天放学看见的来接周错的她的亲戚，那容貌也与这“周总”相似。那时他就莫名觉得那人眼熟，但并没有仔细去想。
现在想来，大约应是同一人。
这位“周总”究竟是谁呢？这位“周总”究竟想干嘛呢？
林江陷入了困惑，比那一年他突然喊住他让他向右走的时候还要困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