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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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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
林小婵第一件事儿就是照镜子。
教室里很简陋,哪里有镜子?她瞅了一圈,看到前排桌子上摆着一只铁皮铅笔盒,明晃晃的,就抓了过来。
她对着铅笔盒的背面照了照。
鹅蛋脸,大眼睛,扎着两个羊角辫。看模样,跟她小时候很像,只是她生活在城里,而现在却在乡村。
“林小婵,快放下!把我的铅笔盒都弄脏了!”
一个女孩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小婵赶紧擦了擦,把铅笔盒送了回去。
那个女孩穿着小方格褂子,撅着小嘴,一脸不高兴。
林小婵心说,真小气,照一照又不会弄坏。
那女孩却不依不饶,尖着嗓子说:“林小婵,这是我表姐从省城买来的,你摸坏了,可赔不起哦……”
女孩面带得意,一副虚荣样儿。
林小婵看着她,却想不起她叫什么名字?
一切都很模糊,原有的记忆到哪里去了?
“李小兰,你又在显摆啥呢?”
一个矮个子男生冲过来,冲着女孩撇了撇嘴。
那个叫李小兰的,鼻子里哼了一声,就不搭理他们了。
林小婵心里一动,一个片段冒了出来。
李小兰,家是坝上的,她提到的那个远房表姐是外地的,几年前去了省城,说是烈士遗孤,有国家养着。过年回来,表姐带了好些东西送人,那个铅笔盒就是表姐送的,李小兰逮着机会就要炫耀一下,生怕人家不晓得。
“小婵,想啥呢?”
小男生呲着牙,晃动着两根手指。
林小婵回过神来。
她看着小男孩,八.九岁的模样,穿着半旧的蓝褂子,黑黑瘦瘦的,很面熟。
可她不晓得该说什么,就冲着小男孩抿嘴笑了笑。
林二根瞅了一眼。
小婵这是咋了?连哥哥都不认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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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放学了。
坝上的同学背着书包回家了。几个远路的娃娃就聚在一起,掏出了干粮。
“小婵,快吃!”
林二根大声招呼着。
林小婵从花布袋里掏出了一块黑乎乎的野菜饼子,咬了一口。
又涩又碜,直拉嗓子眼儿。
林小婵用力嚼着。
放在后世娇生惯养的,是吃不下这种东西的。可经历过末世的苦憋生活,只要是吃的,没有咽不下去的,更何况这是纯天然食材?
吃了饼子,喝了水,精神了一些。
林小婵揣着小手,到外面转了一圈。
太阳大大的,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四下里打量着。
这里是杨平坝中学,一排四间土坯房子,外墙上刷着白灰,涂着红褐色的标语。房前的空地上,高高的竖着一根旗杆,上面飘着一面五星红旗,飒飒作响。
看着这熟悉的一切,林小婵的记忆又恢复了一些。
她记得现在是一九六零年,那个最困难的时期,她快九岁了,上小学二年级,是靠山村的。可靠山村在哪里,却没什么印象。
她有点头大,放学后咋办?
好在记忆正慢慢恢复,难不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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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
黎老师敲着黑板,说:“同学们,咱们节省节省体力,就在班里写作业,不要乱跑乱动,也不要说话……”
说完,就坐在讲台上批改作业。
林小婵闹明白了。
一年级和二年级是合班上课的,黎老师既是任课老师又是班主任,教着语文、算术、常识、品德、体育,也就是说一个人教两个年级,还全包了。
这就是乡村小学的特色吧。
林小婵趴在桌前,握着铅笔,装模作样地写作业。
她默念着口诀,想运运气。
可这里灵气稀薄,毫无感应,只好放弃了。
这堂课很快就过去了。
林小婵想表现得正常一些,可林二根还是发现了不对。
他捅了捅小婵,一脸关切。
“小婵,你不舒服啊?”
“没……”
林小婵捂着肚子,摇了摇头。
她这是饿的,菜饼子不扛事,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叫,跟没吃饭似的。刚才又运了气,更是消耗了大半。
林二根好生奇怪。
小婵妹妹咋了?平日里不是最爱说笑的嘛,今儿不声不响的,还皱着眉头,跟生病了似的。
*
当当当,下课了。
同学们背着书包,一哄而散。
窗户台上趴着一个高个子男生,穿着灰布褂子,脸黑黑的,瘦嘎嘎的。
“小婵,快走啦!”
男生大声喊着。
林小婵有些迟疑,这人是谁?
林大根看着妹妹,瞪大了眼睛。
“小婵,发啥呆哪?”
林小婵一咬牙,就跟了上去。
林二根也一个健步蹿了出去。
三人跟着一群娃娃往坝上走。
不一会儿,就进了山坳。
风轻轻地吹着,满目葱绿。
林小婵吸了几口灵气,感到心旷神怡。
她默念着口诀,脑子清醒了不少。
“小婵,你饿不?”
林大根捋了一把树叶子,在嘴里嚼着。
林小婵摇了摇头。
其实,她很想吃一口,那绿绿的汁液很有养分,可又怕刹不住,就忍住了。
“哥,我也要!”
林二根毫不客气,也跟着嚼了起来。
山路不好走。
赶在上坡时,林大根就掏出一根藤条,让小婵牵着,就像做了很多次那样。
林小婵觉得很熟悉。
这是哥哥?她有两个哥哥?
一个叫大根,一个叫二根。
后世的她是独生女,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
这种感觉就像捡到了宝,开心不已。
*
一路上,林小婵吸收着灵气。
到家时,她的记忆恢复了大半。
那个绿树掩映的村落,就是靠山村。
那个竹篱笆圈起来的小院,就是她的家。四间竹屋,摆满了竹木家具,清爽宜人,搁在后世称得上“世外桃源”吧?
赶在六零年,日子却不怎么好过。
山区地少,不长庄稼,全靠副业维持着。以往还能吃点救济粮,可赶上灾荒年景各地都很困难,哪里调配得出?好在春天来了,竹笋冒出来了,野菜也随处可见,倒是饿不着。
这会儿,爹娘还未收工,大根和二根捡柴禾去了,小根在太爷爷家。
林小婵坐在竹凳子上,撑着小手,望着远处的山峦。
那是一大片竹林,有花熊出没。
赶在春天,还会下山晃悠呢。好些村民都见过花熊,黑白相间,软萌萌的,人一靠近,就晃着屁股溜走了。
跟国宝做邻居,搁在后世不知要羡慕死多少人呢?
如果有机会,就跟花熊交个朋友吧?
林小婵正美滋滋的,就听到一个小娃娃的喊声。
“姐!”
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从外面跑进来,一把扳住了小婵的肩膀。
“小根!”
林小婵扯住弟弟的小手,晃了两下。
“姐!”
小根喜欢姐姐,就搂着姐姐的脖子,不肯撒手。
林小婵背着小根跑了两圈。
虽然肚子很饿,可跟弟弟的游戏是不能少的。
“小根,快下来!”
篱笆外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娘!”
林小婵喊了一声。
李秀竹戴着草帽、扛着锄头进了院子。
“小婵,来垫一垫!”
李秀竹从口袋里掏出半块玉米面饼子,分成了四份,给小婵和小根一人一份。
“娘,您也吃啊!”
林小婵知道这是娘中午饭省下来的。
“小婵,娘吃过了,你吃吧!”
放在以往,林小婵就大口大口地吃下去了。
可现在,她有了成年人的记忆,知道娘还饿着肚子,哪能吃独食?她一掰两半,要跟娘分着吃,还送到了娘的嘴边。
李秀竹楞了一下,就笑了起来。
小婵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娘了。
林小婵看着娘,皮肤白皙,五官清秀,很显年轻。她想找到前世妈妈的影子,可瞅了半天,发现娘跟妈妈一点都不像。
可这挡不住她的爱。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爹娘的恩情都无以为报。
此时,林小婵还未意识到,她幼年的记忆被抹去了,一点痕迹都未留下。
*
大根和二根抱着柴禾回来了。
见到玉米面饼子,眼睛都亮了。
“娘,这个真好吃!”
二根小口小口地咬着,舍不得下咽。
李秀竹看着,只盼着明天还能吃上玉米面饼子。这是去坝上支援,大伙上发的。这个工,村里都抢着干呢。
“娘,爹呢?”
“你爹马上就回来了……”
正说着,林知山也扛着锄头回来了。
他三十出头,黑黑瘦瘦的,一进门,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
“小婵,看爹给你捎啥子回来了?”
林知山打开布包,一个玉米面饼子露了出来,金灿灿的。
他一分五份,让老婆和孩子们吃。
李秀竹埋怨道:“小根他爹,活儿那么重,你不吃东西哪行啊?”
“秀竹,我吃过了,这个是饶的……”
林知山嘿嘿笑着,跟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李秀竹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丈夫做了两把竹凳子给人家,换来的。
林小婵吃着玉米面饼子,动起了脑筋。
赶在困难时期,吃是第一要务。
这山高林密的还能缺少食材?她打算明天开始练习,好弄点吃的。
晚饭是一锅野菜粥。
按照乡间的习俗,一天只吃两顿。可农活重,体力消耗太大,实在是太饿了,李秀竹就熬了一锅粥,垫补一下。
一家人吃了,就睡下了。
油灯熄了,屋里黑漆漆的。
林小婵躺在竹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粒稻谷,轻轻摩挲着。
她觉得自己一直生活在这里,那凭空多出来的一段记忆,是被“唤醒”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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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注定不平凡。
就在这天晚上,远在省城的杨团长,背着一个男孩进了医院。
“医生,快瞧瞧这是咋了?孩子发高烧,一个劲地说胡话,怎么都叫不醒……”
杨成业一脸焦急。
医生做了检查,打了针,输了液。
过了一个钟头,烧退下去了。
杨成业松了口气。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想问问那个“三号基地”是怎么回事?
不知过了多久,杨晓光醒了。
他脑子里一片模糊。
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什么却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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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独-家,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