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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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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棠自认为,他算不得铁石心肠的人,但也不会是优柔寡断之人。
然而这几天下来,他每每午夜梦回,眼前闪过的景象,不是探香楼旖旎一夜,便是华商霖身上中箭、缓缓栽倒,再不就是十六七岁的华商霖在宫门口磕头磕得鲜血横流。
他分明是嫉妒又憎恨那人的……
可如今,他满心满眼全都是永安世子,已经说不上恨了,因为年少时期所有青涩的感情,全都化作了说不出苦。
这算什么?
他这是断袖了么?
那夜一晌贪欢,姜棠大可以自我欺瞒那是在偷偷享乐。可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儿,他和华商霖都是两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关系又不算熟稔,他们怎么能……
太子殿下险些怀疑自己患了心病了,只能靠着那褐色的小小方块暂缓浮躁心绪,强压相思之苦。
姜玉树一天大抵能问上个几次:“爹爹,你在吃什么?”
忙不迭藏糖纸的姜棠:“……吃药。”
“爹爹病了?”姜玉树眼含两汪泪,“爹爹病了!”
姜棠灵机一动,咳了几声,道:“对,爹病了。”
他捏起了糖纸,指着巧克力包装上的“纵享丝滑,甜蜜无限”正色说道:“这是番邦话,写了‘小朋友不能吃’,知道了么?是药三分毒,我们玉树可不要嘴馋偷偷吃药,当心中毒!爹爹是大人,吃这些没关系。”
姜玉树为太子殿下并不存在的病情操心碎,泪洒东宫,小小年纪便承受着不该有的悲恸:“儿子知道了!”
如此,姜棠便顺理成章的当着儿子的面抠抠搜搜的抱着糖果盒子,还敢大摇大摆四处乱走。
这日午后,内侍来报:“太子殿下,有人求见。”
姜棠眉心一跳,悄悄将塑料包装捏成小团收入袖中:“传。”
……
华商霖匆匆赶来的时候,正正好好便看见姜棠与一面生男子有说有笑,相谈甚欢,他脚下险些踉跄了一下,冷声问道:“那人是谁?”
引路的两名侍女莫名感到了一股子强大的威压,互相对视了一眼,唯唯诺诺的道:“回禀世子,那位便是南疆王子云青和。”
“云青和?”华商霖微微眯眼,酸溜溜的道,“这大晌午的,他倒是会找地方避暑。”
分明他已经快马加鞭的往此处赶了,谁知道还是让那南疆男人抢先了一步,这皇上给的特权,还真不是盖的,连华商霖进东宫,都要层层报备批准呢!
“殿下,世子来了。”内侍心觉今日东宫还真是热闹,来了这个又来了那个,个个儿身份不凡。
姜棠正同云青和谈京都的风土人情,刚好聊到兴头上,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下意识问道:“谁?”
内侍顿了顿:“是永安世子华——”
话音没落,便听一道略显冷淡的低沉男音传了过来:“殿下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把救命恩人给忘在脑后了?”
姜棠登时浑身一僵,缓缓扭过头去看向来人。
“你忘了谁,都不应当忘了我吧?”华商霖许是精心打扮过一番了,今日看上去格外的俊朗夺目,他从外绕了进来,先是对着姜棠微微一笑,而后便将那打量的目光挪到了云青和身上——
那是位弱冠之年的年轻男子,皮肤微白,五官秀气,身着湖青衣衫,贵气内敛,想必在南疆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看上去就与少年时期便征战沙场的华商霖不同。
姜棠分明鲜少同人交往,是个有些自视清高的性子,可是和这南疆王子好似格外亲近似的。
这才认识几天?
不知为何,一直态度温和的云青和面色微僵,先前那如沐春风的笑意显得十分牵强。
这二人的视线短暂交锋了片刻,谁也不退分毫。
“原来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华小王爷,先前王爷一直在府上养伤,青和未尝得见真容,今日一见,果真与众不同。”云青和率先开了口。
华商霖素来不屑这些虚头巴脑的场面话,只随口说了句:“我也许久没有见你了。”便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姜棠的右侧,大爷似的等待侍女端茶递水。
姜棠一时没回过味儿来,问:“你们先前见过?”
云青和的面色愈发微妙了起来,一直闲散的状态也紧绷了三分,果真,装疯卖傻没逃过去。
“唔,”华商霖喝了口消暑的酸梅汤,调侃的看向了云青和,说,“已经是好些年的事情了,我十五岁随父亲定南疆,在边境战场上,有幸见到过云兄一次。”
“谁是你云兄,真不客气。”姜棠道。
这么说,这二人是正面交锋过了?
华商霖莫名觉着太子护着对方,心里顿时比酸梅汤还要酸涩!
他还想藏着掖着等那人自己说,这会子直接不客气了:“怎么?我都是见过对人家尿裤子的人了,称兄道弟又有何妨?”
云青和的表情顿时之间难看到了极点。
索性周遭早就禀退了下人,除却他们三个之外,便无人听见这丢人之事了。
“怎么回事?”姜棠纳罕道。
华商霖露出了一个有些邪性的淡笑,话里有话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战场上怎样的状况都有,我也有过不少难以启齿的经历。那次,应当是云兄头次上战场吧?”
“……正是。”云青和嘴角微笑,可广袖之下的手已经紧紧攥住了衣衫,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是他全然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次两国接壤处烽火连天,我第一次上阵杀敌,实在是震慑于华小王爷的英姿。”云青和强行咬牙道。
他生得高大劲瘦,却莫名弱气,言谈又格外婉转,话术了得——华商霖我行我素,最不喜欢他这样的马屁精了。
一想到姜棠让人给哄得抚掌大笑,华商霖就浑身不舒坦。云青和看太子的眼神也十分不对劲,若南疆公主云楚依当真与太子喜结连理,那么太子便是云青和的妹夫了。
看未来妹夫都能看出这样个旖旎眼神,华商霖巴不得将用匕首将此人的眼珠子给扎出来!
偏生姜棠似乎很看得起他,讲话也总给此人留面子:“经年累月的旧事,云兄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好。”
然而那人又怎能不放在心上?
那时候华舒隐与华盼归父女二人行军布阵,势如破竹,很快便将南疆给收拾个妥帖了,只给华商霖留下了一个收尾的活儿。
偏巧云青和的父王也派给他一个收尾的工作,想让他牢牢记住南疆受到的屈辱。
结果这二人便撞到了一起去,当时稚嫩青涩的华商霖骑在马上,只和云青和互相对视。
看着看着,他便发现对面的那人不对劲儿。
也不动,也不叫,也不打。
视线向下一看,才发现这位南疆皇子尿裤兜子了!
华商霖根本没想到南疆会派来这么一个废物点心,纵然有一堆手下护着,云青和还是两股战战,脸色惨白,连剑都不会拿了。
一窝蜂的人,愣是让一个横冲直撞的小王爷给臭揍一顿!
这件事成了华商霖念叨了好一阵儿的笑话,也成了云青和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
南疆自从几年前让永安王府暴打一顿后,便消停了下来,但毕竟狼子野心,这些年小动作也没断过,每次都在挑事和示好之间横跳,态度十分暧昧。
转眼之间,这厮又带着妹妹来和华商霖抢太子。
华商霖如今唯有后悔——
后悔当初没将这小子打得狠一点!
下一秒,云青和强作镇定,和颜悦色的笑道:“一连多年不见,小王爷还是同之前一样,未曾改变分毫。”
他话音一转:“不像我,对于战场上那些打打杀杀之事半点也不精通,瞧见黎民百姓血流成河,我只觉着痛心,不忍心再造杀戮。”
“……”华商霖将手中的小盏捏得咔一声。
“战争,注定只会带来困苦。太子殿下身为未来国君,想必也是心怀天下,仁爱为先。”云青和看向了对方。
姜棠自然能听出二人暗自的交锋,他好笑的挑了挑眉,应声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想大周千秋万载,便不能容忍挑衅,更不能大肆兴兵。”
也不知云青和这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他只跟着附和一通,然后扭头惊讶道:“啊……华小王爷骁勇善战,我和太子殿下自然也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不必客气,你也没少说。”华商霖撂下了茶盏,面对他的暗嘲,也面不改色。
眼看着屋中气氛僵滞,姜棠也偷偷瞥了华商霖好几眼了。
下一秒,二人不小心便对上了视线,姜棠避无可避,干咳了一声掩饰道:“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来东宫了?”
华商霖抬手示意了一下,短促的笑了一声:“这不来看看这位贵客么?毕竟人家是拖家带口来的。我已经在驯象所见到大象了,南疆这次是真舍得。”
“两国联姻,这些不算什么。陛下和太子殿下满意便好。”云青和总觉得这二人之间气氛微妙,他和太子套近乎好几天,今日聊到了开心处,姜棠才正眼儿瞧他,可即便如此努力,也不抵华商霖忽然来访。
他试探着说道:“尤其是发现太子殿下对南疆的风土人情十分感兴趣,正巧我可以多和殿下聊一聊。”
自打见了这厮,华商霖便一口闷气憋在胸口,他厌恶透了这种看似无辜又处处暗流汹涌的话。
他干脆使出了杀手锏,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信笺:“殿下日日给我写信问候,我如今身强体壮的,也应当来东宫多走动一下了。”
手腕一抖,一封信变成了五封,华商霖炫耀似的悄悄瞥着云青和,说:“鸿雁传书难解相思,我们直接见面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