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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第十一章:

      “早知道这般容易,我还躺那么多天干什么?”

      走出凤仪殿,宋初宴望了望这一片苍茫里的碎玉叠落,瞬时感觉呼吸都畅快了。

      染霜在后头小碎步跟着,憋笑憋得快死了。
      终于是没忍住,笑得肩膀直颤。
      说:“掌印这辈子都想不到,会被人这么拿捏吧?”

      宋初宴也跟着挑了下唇角。他身上披着那件狐尾斗篷,毛质滑腻洁白,如有油光,这厢映着他的脸,以及那唇畔恣意张扬的笑,衬托的他更加隽秀昳丽。

      染霜恍惚了一瞬,还要说什么,扭头看到身后又多出来的几名宫人……

      宋初宴自然也注意到了。
      出门的时候,卞安以不放心为由,遣了几个跟着,但这一路上,暗里尾随的也不少。甚至还训练有素,有走有换。

      宋初宴余光扫了一眼,路过御花园,踩上没至脚踝处的雪,朝染霜递了个眼神。
      这几日处出来的默契,染霜很快便明白过来了,悄悄地点了下头,附身去拢脚边的雪。

      很快,她团了个雪球出来,喊一声:“世子?”
      宋初宴不经意一个转眸,染霜朝他丢了过来。
      “好啊你,胆子不小!”宋初宴挨了她一击,拂袖扫去身上的雪,也跟着闹了起来。
      染霜咯咯笑着,嘴上说着不敢了,却越跑越快,踉跄中抓起苗圃上的雪还击。

      宫人见此,还道:“这有什么可跟的?我还以为他刚才是发现我们了,谁知道……啧啧啧,两个人加起来不超过五岁吧?”
      “掌印的吩咐,照做就是,”另一人倒是警惕,道:“好好盯着,过了前面换个人就好了。”
      却刚说完,一雪球砰的一下砸了过来。

      只听染霜大喊一声:“世子我错了—— ”
      宋初宴趁两宫人不备,拽起她,一脚踹在身旁的桂花树上……

      积雪如急雨,扑簌簌坠落下来。宫人刚把眼睛露出来,忙不迭追上他们的步子。却没走出几步被铺天盖地的雪包围起来了。
      他们手足无措,撞在一起又退出来,却不等扫清视线,就被新一轮的积雪幕帘压制住。竟是半天也看不清人在哪里。
      而待一切都停下,圆中恢复静寂……

      人没了。

      另一边,宋初宴看着他们乱起来,带着染霜从假山后走出,转头便绕进一侧的空殿中。
      待那些轮替的宫人仓皇离去,又自后殿出去,沿采办果蔬的那条小道去向重阳殿的方向。

      染霜第一次有这么刺激的经历,这厢心还砰砰跳着。心有余悸地道:“世子怎么知道这么隐蔽的路?”
      宋初宴快步在前走着,道:“本世子宫里长大的,你说呢?”
      染霜弯了弯眼睛。

      可没出多远,在距离重阳殿近百米的地方,听到一阵乱糟糟的声响。
      宋初宴停步:“什么声音?”
      染霜茫然。

      宋初宴察觉到动静是从重阳金融华殿发出来的,忙疾步过去。

      一宫人着急忙慌从殿里出来了,脚步凌乱,灰头土脸。

      宋初宴忽然就预感到不妙,在他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将人拽下了。
      语气中难掩焦灼,问:“殿中怎么了?“
      宫人受了惊吓,愣了片刻。宋初宴着急之下揪起他的衣领将他抵上宫墙,他眼中这才慢慢清明起来。

      说:“塌、塌了。”

      “哪里塌了?说话!”

      宫人瑟瑟发抖,道:“偏、偏殿。”

      宋初宴冲进殿门,殿中已是满目狼藉。

      年久失修的偏殿,原就是摆放祭祀用品的地方,平日少有人进出。钦天使本也看了日子,等开春修整一番。不想最后未到修葺之日,先帝崩逝,梓宫在偏殿停放太久。如今,深冬几场大雪下来,房梁承受不住突然断裂。瓦片大面积压下、碎裂、飞溅,混合着木屑与积雪,正正砸向殿中。梓宫以方凳支撑,面覆幡布,却因凳腿受力倾斜后,失了平衡,幡布也被断瓦盖去了。

      几名守灵的宫人受了伤,宋初宴进去的时候,他们还在梁下低声哀嚎。听到动静进来的禁军守卫,正在想法子清理现场。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这时,染霜阻挡在他前面,面色凝重道:“偏殿危险,世子莫再近了。”
      宋初宴注意到梓宫边角有塌陷,心情正复杂,转眸又瞥见一宫人半截身子都被埋了去,这厢也来不及多思,急急道一句:“先救人。”
      率先解下斗篷跨进门槛。染霜在后头急呼,却也徒劳。

      不多久,内务府、太医院也都陆续遣了人过来。

      宋初宴拨开积雪,先将一名宫人拉出来。宫人双腿被砸,额头也破了,血顺着眉角往下淌。染霜忙将手里的斗篷交与别人,从太医手里拿了纱布,上前给其止血。

      这时候,距离事出已过半个时辰。往来重华殿的人也多了起来。
      宋初宴刚才安顿好宫人,被内务府的人拦下,说是:“主梁已断,殿内随时还有再塌的风险,请世子先行离开,这边奴才们会看着办的。”
      宋初宴认出了,这其中不乏前几日在凤仪殿耀武扬威的几人,正在想:不过几日,为何差别这般大?
      忽听不远处有人在低低议论……

      “都说是先祖在天有灵,这是降下惩戒,给个警告!”
      “谁说不是,几处都旧了,却偏偏塌了这里。二十多天还不移棺,怕是先祖都看不过去了。”
      “可咱们圣上一意孤行,有什么办法?算算多久了,一直不闻不问。谁知道今天是断了梁,明日还会有什么在等着?”
      “这样不行啊!”
      “可咱们做奴才的,谁能左右得了圣上的心思呢?”
      “算了,别说了,当心为这脑袋不保……”

      “有什么不能说的?啊,都大声地说,说,让先皇们听着,让他们看着,让这天下人都看着—— ”

      宋初宴还道这些宫人胆子倒是不小,突然听到殿门口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悲天的嚎嚷声……

      宫人们刚有所忌惮地停嘴,被这一动静吓得一激灵,瞬时魂儿都没了,赶紧撤到一旁。

      却见一须发半白,身着绛红色朝服的人闯进来了。
      然后如同疯魔一般,大叫一声:“苍天哪—— ”
      扑通一下跪了,而后在雪地间扑腾了一番,跪行数米,对着偏殿先帝的梓宫就是一顿猛磕。

      一边磕,一边大骂着:“暴君当政,为臣不敢言,为君视人命如草芥。仁孝尽失之局,终遭天谴啊!天谴!陛下……老臣无用,老臣无用——”

      宋初宴着实被这动静激得不轻,驻足原地愣了许久,见其头上都渗出血来了,默默后退了半步。
      半晌……

      “这不是……刘太史吗?”宋初宴认出他来了,转眸看了眼染霜。
      染霜不太认得,却也是听说刘太史大名的。

      华阳郡刚直不阿的刘郡守,刘雍。
      当年以仁孝感动半个华阳,得先帝看重,才入太史府任太史丞,掌史书典籍。后得几次提拔,现至太史令。

      “他这是……”染霜皱眉。

      “先帝死不瞑目,我傅氏江山无继。苍天无眼,是要亡我大梁啊!我不能扭转时局,不能报君主大恩,不能救我大梁、挽社稷将倾,生有何趣?有何趣——”
      “陛下——”
      刘墉仍旧撕心裂肺般哭喊着,额头频频撞向青砖,鲜血淋漓。
      宋初宴眼见风雪将起,他越说越激进,也恐其再这么磕下去,先帝梓宫未及移出,他先断命于此。
      忙示意了染霜一眼,继而疾步走下台阶。

      染霜知宋初宴畏寒,手里斗篷在手里都还没给他重新披上,他就已经出去了,自己也赶忙跟过去。
      “世子……”

      “太史大人……”
      宋初宴拂开了染霜。刘雍情绪已至崩溃的边界。这厢几个头重重磕下,发髻凌乱,双目也已无神。
      关键时刻,宋初宴一把托住了他的肩头。

      刘雍挣扎大喊,如抱必死之心,额上鲜血也在宋初宴袖中晕染出道道红印。
      宋初宴便又用了几分力,唤声:“太史大人。”
      生生将他拉了起来。

      刘雍慢慢抬起头。透过乱发看清面前是谁,顿时更为悲切。
      他眸中通红,颤抖道:“世子……”

      “世子,老臣无用。”
      宋初宴托着他,一时受其感染,颇为动容,道:“这不怪你,大人。”
      “是老臣的错,是老臣……”他心中悲恸,埋在宋初宴身上哭了出来,“老臣眼睁睁看着天色大变,看着太傅惨死、太子亡故,看着先帝至今无法入土为安……老臣只恨自己扭转不了时局,换不来新帝半分恻隐。老臣……”
      “老臣无颜面对先帝啊—— ”

      “大人,这不是你的错。”
      宋初宴道:“政权更迭,风云变幻,本就无常,亦非一人之力可挽。如今新帝登基,太子已死,大人……当保重自己才好。”
      “可是,先帝他……”
      “大人!”注意到四下都是围观的人,禁军守卫回过神来,也向这边聚拢,宋初宴握住了刘雍手臂,及时提醒一句:“特殊时期,大人慎言才是。”

      刘墉身子顿住了。然后更显脆弱,喃喃道:“如今,我不能有怨,不能有恨,也连话也不能说了吗?”
      宋初宴环顾四周,耐心规劝,“祸从口出,大人就当给府中上下,留条生路,就当……”

      “我不需要你来提醒我!”
      宋初宴正低声说着,刘墉突然暴起,一把推开了他。

      宋初宴踉跄退出几步,身后染霜赶紧上前,“世子当心。”

      宋初宴一时愣怔。还当刘雍冷静了片刻,是听进去自己的话了,不想他的情绪更加激动起来,甚至从地上起来之后比起先前更为疯魔。
      待回过神来,宋初宴朝染霜道一声无碍,还想上前试图安抚。

      却还未碰到他,就被刘雍嫌恶拂开了。
      他双目赤红,蓬头垢面,一双眼睛透过乱发望过来,满目都是愤恨与怨怼,道:“我本就抱着必死之心,又何需在这里龟缩?”

      “你……”

      他指着宋初宴,“我有什么不能说?我为什么不能说?”
      “三殿下逼宫弑君,逼死太子,太液池鲜血未干,云顶观游魂犹在,他却不管不问,任先帝灵柩在这里任风雪搓磨,任太子尸身在府邸受蝇狗折辱,我为什么不能说?他不敬先帝,不念手足,这般作为,还怕人说吗?”
      “大人!”宋初宴知他耿直,眼见他越发失控,试图出言阻止。
      刘雍却是失了心智了,原地兜转中,转头将矛头对向宋初宴……

      “还有你!”

      宋初宴怔住。

      刘雍指着他,冻得通红的手指在情绪的催动下剧烈发抖,双目含泪道:“宋昱,我一直当你是纨绔心性,虽你只知玩乐、不学无术,我却以为,至少你还留着那一丝真性情在,知道何为仁孝、分得清何为忠义,如今,倒是我错了!”
      “刘雍!”
      “你莫在我面前假仁假义了!”他大声斥道:“我不需要你来教我!”

      “我家世子好心救你,你怎么不识好歹呢?”染霜护主,实在看不过去,上前一步试图分说。
      却被刘雍一声大骂震了回去,道:“去他娘的好歹!”
      “你……”
      宋初宴扳住染霜的肩膀,染霜气愤不已,宋初宴情急之下将她拨开了。

      刘雍大吼一句:“都滚开!”
      转而便不管不顾地,直朝他恨恨骂道:“宋昱,你得先帝庇佑,恩宠十几载,先帝视你如己出,你又在太子庇护下长大,为太子伴读,如今先帝灵柩在这里受风雪,太子尸骨未寒,你却好模好样在这里站着,冷眼旁观?宋昱,宋世子,你良心何在,你的仁孝、你的忠义,又何在—— ”
      宋初宴被激怒,脸色骤然一沉:“太史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不清楚吗?”刘墉瞪着他,神情激愤,道:“云顶观,太子殿下身边只有你,最后太子死了,你却毫发无伤走出来。现在得新帝庇佑,安居后宫,一身绫罗,你自己做过什么还需要我来提醒吗?臣可是听说,世子是自己降的。你将剑放在地上的时候,眼里可曾有愧?如今面对碎瓦下的先帝,可曾有悔?”

      “你少拿自己的一套来污蔑世子,你亲眼看见了吗?”
      这几日好与不好,染霜全看看着。原还敢念刘雍一腔忠义,如今却是被他这庸才气得不轻,直恨不得上去踹上一脚。
      却被宋初宴拦下来。

      宋初宴上前几步,双眸紧盯向刘雍那张老脸,“大人失心疯了吧?”
      刘雍感受到威压,却并未退缩,满脸壮烈,“我没疯!”
      宋初宴咬牙,一把揪住了他的前襟,“没疯,你却说的出这疯话来?照你所言,太子,是我害死的?”

      “难道不是?”刘雍抬眸顶撞道。
      宋初宴胸膛起伏剧烈,却还是隐忍着,道:“我念你是老臣,不与你计较,若你还这般口无遮拦,我拔了舌头!”
      刘雍笑了,极致疯癫。
      宋初宴眸中逐渐暗了下去。

      却见他笑完了,故意刺激他道:“恼羞成怒了,被我说准了?你果然……”

      宋初宴终是忍无可忍,一把将他举起,哪儿管他是否年过半百,直接丢进雪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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