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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第十八章:

      这一夜,注定难眠。
      昏昏沉沉时,宋初宴做了许多的梦。
      他梦到了五年前的雪夜。

      也是这样一个皑雪堆积如盖,寒风肆虐的季节。
      天很冷,寒夜里风雪交加更是如猛兽来袭,像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宋初宴在酴醾山上遇黑熊攻击,重伤昏迷。
      高热不退时,浑身像是火炉一样。他似乎就剩最后一口气,快要死了。

      有个人一直背着他。一路奔跑,一路跌倒,然后爬起来再奔跑。

      他说:“再坚持一下,马上、马上就到了。”

      他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清晰的知道,他趴在那人的背上。
      很瘦,却有很大的力气,格外有安全感。

      那人累得喘不过气,满头大汗,却还不忘鼓励着他。
      他听见他在耳边说:“醒醒。宋昱,醒醒……”
      “你要撑住。”

      声音带着几分少年气,因为冻僵了,开口很僵硬。
      他不停地在他耳边呼唤着,说让他再坚持一会儿,说让他抱紧他。

      然后又给他讲故事。

      虽然故事不是很有意思,特别枯燥,但声音稚嫩好听,听着这声音就格外好睡。
      那人却不让他睡,不时地把他晃醒,然后继续向前赶路。

      后来……
      后来他睁开眼,就看到了太子——他的表兄傅成煦。

      他说:“你醒了?”

      ………………

      宋初宴又梦到了圣寿节,傅渊逼宫那晚。

      没有援助,无法调动兵力,云顶观被围,已然到了绝境。

      那晚,太子傅成煦清楚的知道,傅渊这是蓄谋已久了。
      所以,安排好防卫,他密诏了宋初宴。

      ——“我不走。我走了父皇怎么办?景璇还没有下落,他还在等我去救!”
      ——“您留下,能解决眼前的困境吗?殿下,留得青山在,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现在朝臣家眷被俘,百官迟早要妥协。到时救不出他们,您自己也会白白搭进去。现在您除了走,没有其他退路了。”

      ——“宋昱,你知道我不能什么也不顾……”
      ——“傅渊不会动圣上,他承担不了弑君的后果。至于景璇,不过一个孩子,他杀了空担个残暴的罪名,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倒是殿下您……您的存在本身就是威胁,您必须现在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我还能去哪儿?”
      ——“去南疆,去靖州,去哪里都行。您是储君,只要留着一条命,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不,宋昱。”
      ——“殿下,别再犹豫了。我现在掩护您出去,我一定能带您出去,相信我。再晚,等叛军大举进攻,所有人都别想活了。”
      ——“别再白费口舌了,我不会走的。”
      ——“殿下!”
      ——“宋昱,没时间了。你现在必须听我说……”

      一向温润谦和、濯濯如玉的太子,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执拗。
      他扳住宋初宴的肩膀,目光如炬:“傅渊最想杀的人是我。只要我死了,一切就结束了。现在,我不要你去冒险,不要你勤王救驾,我只要你留存实力,尽可能救出景璇。”

      “殿下……”

      “他是阿媛拼死生下的孩子!”
      阿媛,是他的良娣,景璇的母亲。是太子一生的挚爱。

      宋初宴本想说,他要带他们一起走,他可以带他们一起走。
      傅成煦却没有再给他这个机会……

      他知道回天无力,自己必死无疑。
      但是他是太子,生来尊贵,无法像个蝼蚁一般偷生独活。
      他宁愿拼到最后一刻。

      “还记得,我是怎么把你从酴醾雪山上背回来的吗?”
      他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像是在交代身后事,双眼紧紧盯着宋初宴。

      在宋初宴的记忆力里,傅成煦不是个挟恩图报的人。救他回来这件事,五年来,他从来没有在宋初宴面前主动提起过。

      一次也没有。

      可是那一晚,他提了。
      在身处绝地时,知道自己将死,为了他的孩子:

      他说:“宋昱,你记着,是我背着你,一步一步,走了十三天,才从酴醾山上将你带回怀安,捡回了你一条命。”
      “我要你永远记着。”
      “一辈子都记着,不要忘了!”

      宋初宴眼眶发烫,单膝跪地,“殿下,救命之恩,宋昱死生不忘。愿生生世世为殿下当牛做马,肝脑涂地,以报殿下大恩!”

      “我不用你生生世世报答我,”傅成煦说:“这些年,你,你们宋家,为我做的够多了……”
      他含泪握住宋初宴的手腕,头一次这么紧地握住他,命令他道:“现在,我只要你不惜一切护住景璇。”

      他说:“景璇是我唯一的血脉。保他活着,让他平安长大,我就当你还了我。”
      “否则,我就是死了,也让你永世不得安宁,你记清楚了吗?”

      宋初宴说:“我、记住了!”

      而他恐怕宋初宴转瞬遗忘一样,不厌其烦重复着同样的话。
      固执又决绝……

      “记住,不惜一切!”
      “你要不惜一切,哪怕是死。”
      “一定要救出景璇,让他活着,活下去!”

      “记住,要他活下去!”

      宋初宴回答:“我记住了……”
      他却还在一遍一遍重复着。宋初宴不停地回答“听到了,记住了”,他才渐渐地松开了他的手。
      然后,弯了弯唇角,笑了。

      “我就知道,你可以。”
      说完,他转身走了。

      身影渐渐远去,一直到变得透明,彻底消失……

      宋初宴伸手,“殿下——”
      却突然惊醒。

      绛红色纱幔疯狂缠动,灯火摇曳。
      门外风雪仿佛不知疲倦,呼啸如狼吼。

      宋初宴喘着气缓了一阵,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凤仪殿。
      方才,也不过是梦罢了。

      他慢慢起身,靠在榻上,忽然就想起了傅渊的话……

      如果自己没有意会错的话,那句应该是:因为太子在乎他的儿子,而宋初宴为太子效命,自当遵他遗命。
      所以,太子一死,傅渊绕了这么大一圈把太子遗孤傅景璇囚禁起来,目的就是为了引宋初宴入局。

      可是为什么呢?
      他又有什么,能够使傅渊这般用心思?
      宋初宴想不通。但他知道,傅渊这一套恩威并施下来,准他将太子送葬皇陵,又说让他好自为之,其意就是在于让宋初宴彻底断了去救傅景璇的念头。若他还不收敛,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所以,到底要不要走最后一步?

      这一夜,宋初宴考虑了很久……

      ………………

      傅渊到底是给了太子最后的体面。
      翌日,下了道旨:追封前太子傅丞煦为“姝太子”,着礼部以亲王仪制厚葬之。

      尽管宋初宴知道,如果太子在,他必不屑于是什么亲王之礼。但太子身后还有景璇,景璇要活着,太子就必须有名份。总归也没什么坏处。

      所以宋初宴稍作迟疑之后,做主代景璇接下了。

      太子葬礼办得异常冷清。
      尽管有新帝的亲封,礼部典祀长肖籍亲自过来帮衬,但到底是已故的前太子了,敢来吊唁的人屈指可数。来的寥寥几个,也只上了柱香全当是送过便离开了。

      太史令刘雍却一直身披素袍,晚来早出,守了三夜。

      肖籍告诉他说:“听说,那日刘太史从重华殿出来,急火攻心,吐了好几天的血,已经告假多日了。想是最近先帝入土,他也放下了,身体看起好了不少。不过到底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这一遭下来,着实老了不少,也不如之前那般有脾气了。”

      宋初宴刚忙完手头上的事,此下正于廊中站着,远远地看着刘雍……
      “一个人的脾性天生的,能因为谁,因为什么事,说变就变吗?”

      他知道刘雍心里还很不满,甚至记恨自己当日丢下太子而降新帝之举,也怪自己的不思感恩,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他没给宋初宴多少好脸,是他记得宋初宴做过什么。他祭奠太子,是念着太子的一片仁慈,感伤怀安之变,而他自己无能为力罢了。

      宋初宴也没空搭理他,想守他就守着。

      更让人意外的是,在太子棺椁即将启程运送皇陵的那日,左丞大人苏墨白之子,苏言竟然也来了。

      苏言与宋初宴是自幼的交情,是苏氏嫡系最出挑的儿子。却因左丞大人受先帝重用,及冠之后,为避嫌远调他郡了。
      没想到,如今竟回来了?

      “何时回的怀安?”待他祭拜过,宋初宴问。
      苏言道:“没多久。”

      宋初颜看了看他,“左丞大人素来小心谨慎,却出了你这么个胆大的。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苏家,你到这儿来不是故意落人话柄吗?”

      苏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来都来了,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
      “可……”
      “你别担心了,”宋初宴还想说什么,苏言打断了他,道:“我以自己名义来的,念着故交过来看看你还不行吗?”

      苏言想当年也是怀安城世家公子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样貌清俊出挑,唇红齿白的。后来南境一行,人便收敛了许多。不过他还是人尽皆知的仗义豁达。
      话说到这份上了,宋初宴便也不好再说他什么。

      寒暄了几句,他瞥了一眼守卫,上来拍了拍宋初宴的肩膀。
      道:“怀安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我也是才知道,你竟被新帝囚在了宫里,实在抱歉,没能为你做些什么。”
      到宋初宴这个地步,谁敢出头谁就是死,宋初宴自然了解。且苏言太仗义,他也怕这性子给他带来什么灾难。
      道:“你保重自己就行。切记,莫要在这时候触怒新帝,累及左丞大人就不好了。”

      “我有分寸,”苏言安抚地笑了一下,见没人注意,悄悄凑过来道:“前几日我去过刑狱司,见过国公大人。”
      宋初宴震惊,又忍不住紧张道:“我爹他怎么样?”
      “人没什么大事儿,”苏言小声道:“就是消瘦了一些,不过国公大人身体硬朗,尚还顶得住。夫人也还好,刑狱司暂时未动什么大刑。”

      宋初宴原是稍稍放心了一点,旋即又一回想……刑狱司的人,个个都有青面罗刹之称,他们岂会不向上头交代点什么?

      “没什么大事、尚还顶得住,未动大刑,那意思就是……”宋初宴眉心不自觉下压,揪心望向苏言。
      苏言才告诉他,是受了一些苦的,而且……
      “宣平侯父子时不时都要道刑狱司去一趟,虽说新帝未有旨意,他们不敢妄动。可刑狱司那种地方你是知道的。国公大人旧疾复发了。夫人染了寒气,现在高热不退。你的妹妹被人叫去问话,想是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现在也病了。他们不许我将里头的情况告诉你。”

      新旧更迭,一朝倾覆的府门多如牛毛。那些未及走出刑狱司,先病倒的更是大有人在。
      傅渊可能暂时不会动国公府,但底下惯会瞧人下菜,国公府又与先太子走得近……加上那个与他们积怨颇深的宣平侯段茂典。

      看来,这一次是不能犹豫了,必须加快速度才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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