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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同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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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是来自联邦蓝星刑事法庭的结案通知函,另一条是赔偿金自动到账的提示。
住院诊疗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等等,一次性到账的数字很可观,还掉住院期间的费用,剩下一部分存起来,一部分作为生活费,压力顿时减轻许多。
照这样下去,只需要提前攒够假期回家的航机票,他可以慢慢找合适的兼职。
夏熠把住院诊疗费转过去,安安正在上班,很快回复消息。
俩人聊了会儿,得知动手打人的那个Alpha被判刑半年、手写道歉信并处以罚金,安安高兴之余又有些疑惑。
他还记得对方辩解自己腺体退化先天残疾,面对警察无比嚣张的模样,居然是假的吗?
结案通知函的附件包含案卷材料,其中有关于检测机构的报告,那个Alpha还自费测了几次,结果每次都一样,最后因为不服判决提出上诉被驳回,判决强制执行。
根据卫生组织最新统计,全联邦先天腺体退化残疾患者在Alpha与Omega之中的比例约0.15%,大多数表现为信息素紊乱导致的失眠焦虑、冲动易怒、精力旺盛和认知障碍。
个体差异不同,情况也不同,迄今为止还没有彻底治疗的方法,只能通过药物或其它途经缓解。
夏熠正拿毛巾擦拭头发,看到墙边展柜里摆着一些微型和小型机器人。
机器外壳没有各大厂商的徽标和编号,底座日期由近到远,越往前数量越多,近几年很少。
稍矮一些的透明展柜上面还有相框,现在很少有人将照片打印出来,基本都是数字照片。
他有些好奇,走近查看,其中一张照片里的男生带着机器人站在领奖台,年纪比现在要小许多,抬起下巴,眉眼飞扬。
“给——”
夏熠转过头,接过对方递来的干发机,“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对。”骆泉打开相框下的展柜。
展柜的底座有感应充能,多年没用储能依然完好,放到地上后启动程序,机器人前端以及两侧复眼映出虹光,自动扫描周围地形规划最佳路线,娴熟地绕开各种障碍物沿着墙边直线穿行,像拧了发条速度非常快。
切换隐藏面板,控制器变成迷你手柄,接收指令的蚁型机器人倒退回来围着脚边转圈。
“这是我十二岁那年参加比赛的作品,能在任何复杂地形行动,适用于无人星的开荒和资源勘探。‘蚁群’数量越多效率越快,每组局域网最多可容纳五万只采集体,比市面上所有同类型机器人完成度都要高。”
唯一的缺点就是贵,从芯片的投入研发到组装材料,用的都是最好的。
十二岁啊,夏熠不由感叹:“好厉害。”
骆泉面不改色放下控制器,接着打开第二个展柜,“这是小型仿生人,也就是人形机器人,安装的语言模块可以翻译联邦各区语种,后台连接星网实时上传数据。”
记得上次吃饭的时候聊过彼此就读的专业,夏熠问:“之前好像听你说你在机械工程院?”
骆泉点了点头,“对。”
夏熠:“你一定很喜欢机器人,所以才会选择这个专业。”
听到这句话,骆泉却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后才继续说:“不,是我爸选的,来之前我完全不知情。”
没察觉他语气稍淡,夏熠随口道:“那你们父子关系一定很好。”
摆弄仿生人的动作停顿,骆泉垂眼看去。
……
夏熠离开后,骆泉站在展柜前发呆,站了很久,直到他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办。
打开通讯器,对于这通来电对方似乎早有预料,很快接起。
“喂——”
“是不是你干的?”
“啊?我?我干什么了?”
一听这故作疑惑的语气就知道是他,骆泉质问道:“别跟我打马虎眼,易感期又不是发热期,用得着停业整改?还有,我这什么时候招人我自己怎么不知道?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做!”
骆海辛有些疑惑,“你不高兴?”
他反问:“高兴什么?”
骆海辛不急不慢道:“这男孩不错,脑子好,背景也干净。之前你不是觉得无聊嘛,有这么一个人陪你,不好吗?”
骆泉嗓门猛然变大,“你查他?谁让你查他的!”
骆海辛揉了揉快被震聋的耳朵,“哦,你提醒我了,他的信息我现在发过去。”
通讯器弹窗显示新文件是否接收的提示,刚瞟一眼,骆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对面说:“不过你应该也不感兴趣,那就算了,我还是撤回吧……”
话音未落,文件显示下载次数跳动变成一。
骆海辛看见了,表情毫不意外,也不跟继续他绕弯子,直接步入正题,“最近要是徐家那小子找你,你可别乱掺和,好好跟那男孩相处,有空一起出去玩,拿不准就找我,堂叔帮你出谋划策。”
“我能掺和什么,而且都说多少遍了,我跟夏熠只是同学。”骆泉矢口反驳,却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赶紧转移话题,“徐小骛找我干嘛?”
骆海辛哼笑,没说信还是不信,顺着他的话道:“徐家老大几年前没了,两口子连航机被炸的什么都不剩,徐老爷子身体又不好,只能慢慢放权给老二老三。”
“这事我知道,好像说是因为他家安保公司的生意,星匪劫机杀人,不过现在这年头哪有什么星匪,估计就是传闻。”
“没有星匪,安保公司就创造星匪,否则哪来的生意,徐老爷子最清楚不过了,一直追查却没有结果。”骆海辛简单提了一嘴,“前段时间,徐家老三带回个孩子,年纪比你小两岁,你猜是谁的?”
骆泉登时察觉他话里的意味,略微思索后说出那个名字:“徐文祖?”
“没错,据说是他的私生子。事故之后没了抚养来源,被寄养家庭扔到福利院,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徐家老三找到那孩子,还偷偷做了血缘鉴定。”
骆泉听了半天也没听出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正要问,对面像是有读心术,提前堵住他的嘴。
“那孩子叫徐歆,长得跟他爸一模一样,很得徐老爷子喜爱。我先跟你通个气,别到时候被人当枪使。”
“嘁——”
“行,知道你不喜欢听,那不如聊聊你的‘同学’?”
“没什么好聊的!挂了。”
听着通讯器那头传来忙音,骆海辛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
因为天生身体不好,又是家族这代唯一的孩子,所有人都宠着他惯着他,从小性格乖张、脾气大、记仇、小心眼……但在长辈眼里,还算是个好孩子。
至少不像徐小骛那些人,无法无天瞎胡闹。
联邦宪法有关私属领地的说明并不完善,甚至称得上含糊不清,因为牵扯各财阀家族的利益,比如荒星发掘能源的归属问题,没有议员敢提出改革。
灰色地带法律淡薄,人命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多少倍的死亡赔偿金都比不上那些重型设备周期更换的零件费。
只要把人丢到荒星,是生是死,一句话的事。
徐小骛不过是其中之一,暗地里的事情却被点名道姓爆出来,幕后操作之人不难猜。
眼下徐家内斗已经步入白热化的阶段,结果突然冒出一个私生子,看来有的闹了。
骆海辛懒散地往后仰头,坐着办公椅转了半圈。
堂哥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呢?
指节轻轻敲击扶手,骆海辛觉得还是不保险,以骆泉的性格,越是不让他干什么他越容易蠢蠢欲动,一身反骨,除了他爸,谁的话他都不听。
徐家那俩都不是善茬,连亲兄弟都能下得了手,更别提从没有相处过的侄子了。
徐小骛虽然傻,却跟他爸一样狠。
还是得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骆海辛感叹作为长辈的处心积虑,又疑惑地自言自语道:“口是心非,难道这就是青春期吗?”
次日。
“你好。”
夏熠闻声看去,来人有点眼熟,好像野外徒步的时候见过,当时和另外几个人跟在骆泉身旁。
对方穿着带有校徽的衬衫,西裤皮鞋,发型精致发质亮泽,面带笑容。
“可能有些冒昧,请问你现在有空吗?”
夏熠挎着包,灰色卫衣袖口泛白,背包拉链半开,手正往里面摸索,闻言露出疑惑的表情。
……
不多时,夏熠被带到一处类似宴会厅的地方,门从里打开,跟他一起来的同学没有留下,态度恭谨地朝坐在主位的人打过招呼后便离开。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开口有些犹豫,“叔、叔叔好。”
骆海辛颔首,十分自然地接受这个称呼,拉开旁边的座位示意他坐。
里面空间很大,地面铺满柔软的素色短绒毛毯,乍眼几乎看不出来,直到踩上去后才察觉触感不对。
夏熠脚步一顿,低头看去,只见毛毯上多出半块格格不入的黑色鞋印,还挺显眼。
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正当骆海辛以为他会不知所措或者局促不安时,夏熠蹲下身,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张纸。
好在擦得掉,夏熠折起用过的纸巾,左右看看没发现垃圾桶,只好重新放回包里。
他对站在门旁的人说:“请问这里有一次性拖鞋吗?”
“有的,请稍等。”
“谢谢。”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看着身旁坐姿端端正正的男生,眼神清澈单纯,没有丝毫防备的模样,骆海辛面不改色将放在桌上的电子屏推过去,屏幕随之亮起。
夏熠顺势看去,却发现自己线上统考的证件照出现在上面。
“你出生在首都星,父母都是Beta,在当时勉强算得上中产。七岁那年,你和你父亲因为恐怖袭击事件受伤住院,家里经济状况急转直下——”
到底还是年轻,夏熠没能沉住气,开口打断道:“你从哪儿查到这些?”
年轻男生心里想什么几乎全写在脸上,很好读懂,像掉入陷阱后突然反应过来竖起浑身尖刺的刺猬,警惕、困惑,却唯独没有畏惧。
骆海辛微微眯眼,话音一转,“别紧张,如果我想做什么,这件事本来可以不告诉你,不是吗?”
什么意思?
夏熠满眼防备地看着他,垂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攥紧。
“很抱歉,借职务之便从校董办调取你的档案,因为我想知道他新认识的同学值不值得他深交。”伴随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骆海辛垂眸。
“骆泉的父亲是我堂哥,同辈人里属他能力最出众,我们都以为向来循规蹈矩的他会找个温柔贤淑门当户对的Omega结婚,但并没有。他遇到一个人,不是Alpha,也不是Omega,缘分使他们相遇,可对方始终接受不了他。”
“你听说过人造子宫吗?为了捆绑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所有办法都尝试过后,堂哥选择用孩子逼迫那个男生和他在一起。他成功了,但孩子因为基因问题腺体退化,从很小起就被关在病房……”
他的语气沉重,听得人忍不住带入其中。
夏熠共情心比较强,表情隐隐松动,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有过一段漫长的住院经历,忍不住问道:“现在呢?他的病现在好了吗?”
骆海辛摇了摇头,叹气道:“骆泉从小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有玩伴,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觉得他是残疾人。”骆海辛的话很直白,用词犀利,“如果他是Beta,这一切根本不是问题。”
夏熠再次陷入沉默,视线落向面前的电子屏幕,心里感受一时说不上来,就很复杂。
平时见到对方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骆海辛继续说:“我知道,没有人不会介意自己被调查,可我依然选择告诉你,向你坦白。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我,即使这样做的初衷,只是为了保护另一个从小被歧视孤立的孩子,保护他干净纯粹的社交圈。”
“或许是出于亏欠吧,小时候他要什么堂哥就给什么,予取予求,唯一给不了的只有陪伴,这也是养成他现在这副样子的原因。他性格不好,比较自我,不擅长和人交往,所以长大后也没有什么朋友,外表看起来无所谓,内心却很孤单。”
“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请你帮个忙,希望你有空的时候能多找他聊聊天,说说话。那天晚上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能看得出,他真的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