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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聚餐 ...

  •   输球的情绪不高,赢球的情绪也不高。

      裴忆从训练包里翻翻找找,翻出盒膏药后,在段惜之面前站定,伸手。

      彼时的段惜之正在喝水。

      他鼓着腮帮子:?

      “贴一下。”裴忆言简意赅。

      段惜之藏在毛巾下的手又往怀里缩了缩,将水吞下去,摇摇头:“小伤。”

      裴忆不说话了。

      段惜之又喝了口水。

      裴忆在他身边坐下,一把将他的手拉过。

      段惜之差点呛到:“你干什么!”

      裴忆默不作声地抓着他的小臂,在触及到段惜之不住抖动的手腕后,感同身受地倒吸一口凉气。

      段惜之有点不自在:“大惊小怪。”

      “退役后没看医生?”裴忆开始给他贴膏药。

      “看了。”段惜之说,“永久性的病根,治不好。”

      裴忆的动作一顿:“……为什么不跟我讲。”

      “你又不是医生。”段惜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疼吗?”裴忆问。

      段惜之没回答,反问:“疼吗?”

      顺着他的目光,裴忆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自己鼓起一个大包的脚腕上——刚才跑动的过于频繁,伤势加重了。

      “我没事。”裴忆说,“你疼不疼?”

      段惜之抿着嘴,不吭声。

      “嗯?”裴忆嗓音温和。

      段惜之还是没吭声。

      裴忆细心地给他缠好膏药,本想再问一遍,却在抬头的刹那,发现段惜之的眼眶毫无征兆的红了。

      哭包还是哭包,多大都是。
      裴忆抬手,习惯性地想给他蹭掉眼角的湿润。

      却被段惜之偏头躲开了。

      “在瑞典执教的这两年……”裴忆语气轻缓,双肘抵在膝盖处,像多年没见的老友一般,平静地问着近况,“没受欺负吧?”

      段惜之深吸一口气,起身。

      裴忆的视线跟随他移动。

      “今晚谈谈吧。”段惜之说,“老地方。”

      “什么身份。”裴忆问。

      段惜之微微蹙眉。

      “叙旧的老友,还是空降的教练。”

      段惜之嗤笑一声。

      裴忆看着他,目光平静而有力。

      “昔日的老友变成如今的教练,裴队如果不满大可以直说。”段惜之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

      裴忆无言地看着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裴忆一笑:“能得段指导执教,我之荣幸。”

      “……”

      *

      裴忆别是被欺负傻了吧?

      段惜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本想休息休息倒时差,结果越躺越精神。

      “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段惜之抬起手腕,盯着上面熟悉的膏药贴小声嘟囔,“我都不打球了还在包里备着这些,也不知道好好照顾下自己。”

      末了,又叹出口气。

      裴忆现在正是需要技改的时候。
      哪有人三十岁了还在依赖速度打相持?
      本来伤病就够严重了,还在透支身体。

      段惜之心情复杂。

      “嗡——”
      手机的震动声。

      [Steve]:段指导,您好吗?

      是他在瑞典执教时的选手。

      [D.]:还可以。

      [Steve]:我思念您。
      [D.]:[猫猫摸头.jpg]。

      [Steve]:您回去一定把时间给裴忆了吧!
      [D.]:跟他不熟。

      [Steve]:[鲨鱼歪头问号.gif]。
      [Steve]:您流出很多眼泪,为他。
      [D.]:……

      [Steve]:At the World Table Tennis Championships, I saw you worrying that his ankles were so tense that you couldn't sleep!!!
      [D.]:你激动什么。

      [Steve]:中国有句古话,裴段天生双子星。
      [D.]:……你别瞎套。

      [Steve]:——链接“爱就是恨,恨就是爱,裴段从不be,点击就看裴忆超绝姐夫瘾,忘不掉的竹马白月光”。
      [D.]:少看剪辑,很多人的脑子就是这样看坏的。

      [Steve]:T^T
      [D.]:乖,快训练吧。

      [Steve]:期待与您的下次交谈!
      [D.]:好哦。

      下一秒。

      点开“裴忆超绝姐夫瘾”。

      倒也没有很好奇。
      只是有点好奇。

      段惜之故作镇定。

      *

      视频的发布日期比较新,是今年年初。
      里面的盘点也很新,是段惜之参加的最后一场国际赛事的赛前采访。

      点进去,就是裴忆的画面。

      “这次世界杯没拿到单打名额遗憾吗?”
      “还好。”
      “看到队友顶着伤病坚持比赛会不会觉得很揪心?”
      “……运动员受伤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身为队长,包里有没有备着队员们需要的药物?”
      “有。”
      “方便看一下吗?”
      “可以。”

      “膏药贴、喷雾、快速制冷杯、绷带……品种还是蛮多的嘛,都是给谁准备的啊?”
      “哪个?”
      “膏药贴。”
      “段惜之。”
      “…喷雾?”
      “段惜之。”
      “……快速制冷杯?”
      “段惜之。”

      弹幕飘过一片哈哈哈哈。

      【裴段什么时候be了?唯粉姐姐睁眼看看世界好吗?笑死我了,裴忆淡淡的疯感,谁懂?】
      【!!!真的好疯啊!感觉段儿提绝交会面无表情用刀剌自己的那种狠人!!!】
      【嗯……你怎么知道咱哥没剌过呢?】
      【以前夏天只穿短T运动服,现在加冰袖,说不准是真的。。。。】
      【天呐哥从来没否认过自己为爱自残,一想到这里我就手发抖……】
      【秦硝:我应该在车底是吗队长?】

      世界杯已经过去两年了。
      也就只有在这里能看到点温和的评论。

      段惜之叹出口气,将手机息屏倒扣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直视天花板,心绪杂乱无章。

      *

      晚上八点。
      北城训练基地附近的清吧。

      段惜之点了两杯椰林飘香,度数不高,不用担心喝醉,毕竟今晚是聊天局,要是酒后失态就不好了。

      不多时,裴忆也来了。

      他换了身清爽的雾蓝色T恤,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只吹了个半干,随性地撸在脑后,露出一双凌厉的眉眼。

      还挺帅。
      帅到有点陌生。

      段惜之想。

      裴忆的眼型偏狭长,冷脸看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傲慢的轻视感,但笑起来其实两眼弯弯的,很可爱,而且脾气很好。

      省队那会,教练让他俩搭档做体力训练。
      小段惜之特别讨厌卷腹,每次做完两个就躺在垫子上偷懒,至于数量怎么报……那是裴忆要考虑的事情。

      段惜之只知道自己在省队呆了四年,卷腹的体测从来没有不及格过。

      按理来说,人都会将心比心。
      小裴忆给他一片汪洋,他多多少少也该回馈一片湖泊,然而事实却是一片沙漠。

      因为小段惜之气性很足。

      所以一旦体测前的小组赛中输给了小裴忆,他就会小心眼的开展一系列“报复”行为,譬如——
      “你的双腿没有跟髋同宽,这个不算”“双手应该轻放耳侧,不可以抱头,这个不算”“腰部要紧贴地面,你怎么能抬腰呢?这个也不算”……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但小裴忆从来只是笑笑,对他的小“报复”照单全收,一边好脾气的应和,一边规范动作。

      这么看来,他真挺坏的。
      段惜之想,他是个很坏的人。

      *

      “在想什么?”裴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他对面了。

      “……哦。”段惜之思绪回笼,惯性抬眼,对上裴忆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时,又有了一瞬间的恍惚,这才反应过来那个脾气很好笑眼弯弯的裴忆,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没什么。”他垂下眼。

      对话便这么宣告结束。

      他跟裴忆,不是陌生人的关系,但也无法以朋友继续相称,所以只能这么尴尬的、沉默的、面对面坐在一起。

      段惜之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会有跟裴忆无话可说的这么一天。

      时针不知道走了多久。

      段惜之想问问裴忆的脚踝怎么样了,世乒赛时伤就很严重,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好转。

      他在心里反复斟酌反复修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起头,却对上一道直白而锐利的目光——裴忆正毫不避讳地盯着他,从落座开始就这样,没有移开过半分。

      透过裴忆的双眼,段惜之看到了自己。

      8岁进入省队的自己、18岁夺得奥运冠军的自己、28岁在世界杯被人打成0:4的自己……所有他想割舍掉的、渴望封存的、不愿提起的,此刻通通涌入他的大脑。

      段惜之僵着身子,逃避地起身离开。

      却在转身的刹那被抓住了胳膊。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沉默。

      “别忘了,赢得人是我。”

      “……”

      段惜之这才重新入座。

      裴忆突然笑起来。

      起先只是无声的轻笑,接着变成放声大笑,最后笑到肩膀耸动眼角沁泪,才累了般的停下,安静了片刻后,重新抬起双眸。

      那双眼睛蕴含的情愫实在太复杂了。

      段惜之看不懂。

      但段惜之想说得是:
      裴忆,我们回不到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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