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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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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迟溪停住了脚步。
 阳光落在她素净的脸庞,融化了冷白的玉,她看着温柠,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明白过来。
 
 “嗯。”
 
 她穿一身黑,连高跟鞋也是黑色,最简单的女士西装款式,内搭纯白衬衫,没佩戴除手表之外的任何饰品。
 
 温柠嘴唇动了动,涌到嘴边的问题又咽了下去,“上车吧。”
 
 顾迟溪打开了副驾驶门。
 
 “接到尾号为1619的乘客……”语音播报又响起。
 
 手机屏幕上显示导航路线,温柠大致扫了一眼,余光瞥见顾迟溪在看自己,佯装没察觉,发动车子。
 
 早高峰的主干道繁忙不已,十字路口前已排起了长长的车队,交|警站在中间维持秩序。
 
 等红灯,车内寂静。
 
 温柠盯着倒计时一秒一秒地数,感受到右侧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她有些不自在,把脸转向窗外看街景。
 
 “今天去参加我爸的葬礼。”耳边传来顾迟溪低沉的声音。
 
 温柠下意识转头,迎上顾迟溪平静的目光。
 
 她漆黑的瞳孔像一汪深潭,表面清澈,内里却藏着深沉的情绪。
 
 温柠又别开脸。
 
 “我的车限牌,小谭要去接子公司的人。出租车,一辆交接班拒载,一辆不愿去殡仪馆。”顾迟溪继续说,几乎是惜字如金,简简单单把巧合与原因全部解释了一遍。
 
 温柠听着听着嘴角忍不住翘了一下。
 
 堂堂大航司老总居然沦落到用软件打车的地步,听起来也太惨了,不知为什么她有点想笑,一大早堆积在胸口的沉闷情绪一扫而光,心情豁然开朗。
 
 那抹笑意掩不住,如流光般绽开在她眼角眉梢。
 
 顾迟溪望着她,眼神热了几分。
 
 一晃的功夫,温柠脸上的就笑容消失了,她平视前方,不咸不淡地哦了声:“顾总不用跟我交代这些。”
 
 “你不是好奇吗?”
 
 温柠沉默了。
 
 是啊,她的确很好奇,被顾迟溪瞧出来了,没有谁比这人更了解她,所以她懒得否认,更懒得反驳。
 
 顾迟溪也不说话,只看着她。
 
 这双眼睛生得魅惑勾人,即使不笑也半含风情,看着就像是花心爱玩的。这身正经的制服穿上去,好像将她框住了,反差极大。
 
 绿灯亮,车子缓缓动起来。
 
 “什么时候开始兼职的?”顾迟溪收敛了目光。
 
 温柠不介意告诉她:“一六年。”
 
 三年了。
 
 个中原因,顾迟溪已经猜到,她没再深问,指尖点了下手机屏幕看时间,“昨晚睡了多久?”
 
 “……六七个钟头吧。”
 
 温柠看了她一眼,手指稍稍松些,“你放心,我会休息够的。”
 
 说完又后悔了。
 好像人家关心自己似的。
 
 “毕竟要保证有充足的精力完成飞行任务,对乘客的生命安全负责,给公司创造价值。”她又补了一句。
 
 话说得漂亮,公事公谈的态度挑不出毛病,却一下子将两人的距离拉远了。
 
 顾迟溪微愣,半晌才道:“身体是自己的。”
 
 “我知道。”
 
 还想问欠债的事,但思虑许久,终归是忍住了。她又问:“怎么不加微信?”
 
 “不想加。”温柠直白道。
 
 顾迟溪叹了口气,闭上眼。
 
 一路上两人没再说话。
 
 殡仪馆位于城北近郊处,偏僻荒凉,但每天的人流量不少,大门口车子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温柠把车调了个头,停在马路边,说:“到了。”她手指轻点着屏幕,“麻烦给个五星好评,谢谢。”
 
 “在这里等我。”顾迟溪按她说的做了,开门下车。
 
 “要多久?”
 
 “大概一个小时。”
 
 “不行,”温柠直接拒绝,“我还要接单,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顾迟溪什么也没说,关上了门,转身走进殡仪馆。
 
 ……
 
 告别大厅内摆放着一个黑白相框,照片上的老人须发花白,笑容和蔼中透着威严。他躺在正中央的棺木里,周身环绕着白花绿叶,神情安详。
 
 有不少人到了,因葬礼办得极其低调,来的都是顾舟海生前关系很近的亲朋好友,个个穿黑衣,戴白花,神情肃穆。
 
 顾迟溪一进去,立刻引起了注意。
 
 许多道目光投在她身上,有好奇,有不屑,有惊讶,有鄙夷……
 
 一个中年女人怀抱着小黑白相框,站在棺木边抹眼泪,她身边依次是顾家长女顾堇娴,二女顾堇娆,以及幺子顾飞远。
 
 两个女儿面色冷淡,那母子俩倒是哭得伤心。
 
 顾迟溪缓步走到她身侧:“夫人。”随后又看向她旁边的人,“大姐,二姐。”最终收回了目光,落在顾飞远脸上,没喊他,只点了下头。
 
 只有大姐顾堇娴回以点头,二姐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弟弟则没理她。
 
 中年女人顿了顿,看了她一眼,又继续抹泪。
 
 这是顾舟海的二婚妻子王丽雅。
 
 四周只有细微的抽泣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们这边。
 
 顾迟溪安静站在那里,长睫半垂,神情冷峻,下巴微微抬了点弧度,肩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任何起伏。
 
 九点整,葬礼开始了。
 
 司仪介绍了顾舟海的生平,用庄严沉重的语气念着悼词,接着大厅里奏响了哀乐,所有人默哀。
 
 原本上个月就该举行葬礼,但因为遗嘱中有些地方不清楚,顾家表面平静,私底下闹得天翻地覆,才耽误了时间。葬礼上有些人悲痛欲绝,眼泪涟涟,不过是做戏,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顾迟溪看着躺在棺木里的父亲,眼离一片木然,心里也是麻木的,她像块石头一样竖立着,无喜无悲,无忧无怒。
 
 流程走完,葬礼就结束了。
 逝者将被推去火化,家属要留下来等待拿骨灰,然后送去公墓安葬好。
 
 王丽雅带着儿子先去了休息室,大姐和二姐随后也去,顾迟溪看了一眼陆续离开的其他亲友,思忖着,选择留下来。
 
 “你是来给我们添堵的么?”二姐顾堇娆看着她进来,冷笑。
 
 顾迟溪恍若未闻,目不斜视地走过她面前,坐到那张最大最软的沙发上,长腿搭着,拿出了手机,低眸看助理发的消息。
 
 “对哦,你当然不会错过这个表演孝女的好机会了。”二姐继续刺她。
 
 大姐顾堇娴出声制止:“阿娆——”
 
 王丽雅在旁看着她们三个,偏了下头,掩去嘴角浅浅的笑意,摆出一张苦情脸,说:“在这里就不要吵了,扰得你们爸爸走不安宁。”
 
 二姐撇撇嘴,大姐瞥了王丽雅一眼,意味深长。
 
 大约一小时后,拿到了骨灰。
 
 顾迟溪不参与之后的安葬流程,半个字都没说,只看一眼骨灰盒就走了。
 
 殡仪馆大门外,一辆白色小车停在马路对面的树下,窗户半开着。温柠坐在车里,远远望见顾迟溪出来,按了下喇叭。
 
 顾迟溪脚步顿了顿,眸子微微发亮,拉开副驾驶的门上了车。
 
 “不接单?”她问。
 
 温柠将衬衫袖子挽起一半,露出了细瘦白皙的手腕,“顾总让我等,我当然要等了。”说完她冲顾迟溪挑眉一笑,在对方开口前,立刻又补了一句:“在领导面前应该好好表现。”
 
 顾迟溪专注地望着她,深沉又克制。
 
 突然,她捉住温柠的手腕。
 力道不大,温柠先是一愣,而后下意识想要挣脱。
 
 顾迟溪抓得更紧了,倾身凑近,温热的唇不经意碰到她耳朵,轻轻啄了一下。
 
 温柠险些支不住身体的重量。
 
 “那你觉得,你的表现怎么样?”顾迟溪问,语气有些冷,不知是因为她总阴阳怪气说话,还是为着别的什么。
 
 听出她情绪上来了,温柠生出了一丝报复的快|感,有点兴奋,笑容愈乖张:“我觉得啊?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顾总满不满意?”
 
 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什么人或事物能牵引顾迟溪的情绪。
 除了温柠。
 
 顾迟溪没说话,黑眸里掀起了波澜,她与温柠对视良久,目光带了点审视的意味,仿佛将她看透。
 
 温柠毫不避讳地迎上去。
 
 从小就是嘴尖心软,完全没变。但又有不同的是,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好哄,一抹笑容,一个抱抱就能心满意足。
 
 顾迟溪缓缓松开手。
 
 又是一路无话。
 
 到酒店门口,已经十一点了,顾迟溪拉开车门的手顿住,转头看着温柠:“上去一起吃饭。”
 
 温柠看也没看她,扒过去关上副驾驶门,一脚油把车开走。
 
 .
 
 下午两点四十的航班,温柠在食堂吃完午饭,休息了会儿,一点钟过去签到。
 
 跟她搭班的副驾驶姓林,是个年轻小哥,做事非常细心认真,早早拿来了航前准备的资料和文件,两人一起测酒精,去情报室。
 
 情报室里有三个机组在开协作会,一见温柠进来,不约而同跟她打招呼。
 
 “林副,你又跟温机长一起飞啊?”
 “该不会是贿赂了排班室的人吧。”
 “哈哈哈……”
 
 大家调侃几句又继续开会。
 
 温柠站在桌边,单手插兜,另一手翻着飞行任务书,剪裁修身的制服勾勒着她的腰线,直筒西裤衬得双腿笔直。
 
 林副忍不住偷偷打量她。
 
 要说公司里最受欢迎的机长是谁,非温柠莫属。无论副驾驶还是乘务组的,男男女女,大多数都很愿意与她搭班。
 
 “C城下暴雨……”温柠话说到一半,手机响了下,拿出来看,又是银行发的短信。
 
 这次她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点开短信,一个个方块字映入眼帘,跳动着,旋转着,内容却不是她猜想的那样——她收到了一笔私人转账。
 
 十五万整。
 
 手机又响了一声,是陌生号码的短信。
 
 【先应急,别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