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禁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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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个，你是第四个。妹妹，姐姐等你等得你好苦啊！”
温柔的宫装女人转过头来，宫装变作了脏兮兮的旧衣，上面满是破洞和尘土。向上看去，黑漆漆空洞洞的眼眶里流下两行血泪。
女人青葱般的手指突然变得枯瘦，指甲疯长，她扑上来，掐住沈红梦的脖子：“姐姐好想你啊！妹妹！快来陪姐姐一起下地狱吧！”
“啊！”
沈红梦猛然坐起。
又做了那个梦，这已经是她第四次梦见那个疯女人了，沈红梦叹息一声，安抚着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脏。
自从半月前偶遇那个疯癫的女人后，沈红梦的心里便生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日夜折磨着她。她知道那是个疯子，疯子说的话都是疯言疯语，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思去想，第四个，什么第四个？还有这“清”妃的封号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沈红梦打了个冷颤。
“娘娘，又做噩梦了吗？”
碧玉端了油灯走过来，她忧心地看着自家主子：“娘娘，不然传太医来看看吧？您这个月已是第四次魇着了。”
“可是太医又能看出来什么呢？只是个梦而已。”沈红梦轻轻地摇了摇头，那个疯女人被剜去双眼后留下的空洞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到了几分兔死狐悲的哀伤，明明只是个梦而已。
“梦……啊！娘娘，莫不是有那起子小人嫉妒您受宠行了什么巫蛊之事！娘娘，您得告诉陛下，好好查一查啊！”
沈红梦摇了摇头。
只是做梦而已，哪里能扯到巫蛊之事上去。
沈红梦本就自觉德不配位，又哪里有底气动辄疑神疑鬼一惊一乍地给陛下添麻烦呢？何况——沈红梦心里充斥着隐秘的惶恐，这种惶恐之感她说不清道不明，却能隐隐察觉，这件事绝不能让其他人、尤其是陛下知道！
她安抚了碧玉几句，打消了她去向皇上告状的念头，随意搪塞了几句，便借口要睡了让碧玉熄了灯下去。
灯熄灭了，碧玉离开了，沈红梦躺在玉枕上，却无半分睡意。她悄悄拨开床帘，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正下着小雨。
四月中旬的夜晚尚有些凉意，沈红梦缩了缩赤着的玉足，裹紧了身上的纱衣。窗下就是荷花池，荷叶已经遍布了池面，雨水打在荷叶上，扑簌簌地作响，鼻尖能嗅到荷叶的清香，沈红楼突然想喝娘亲做的荷叶粥了。
沈红楼浅浅一笑，娘亲不会做饭，唯一会的只有煮粥，尤其爱煮荷叶粥，她喜欢荷叶那股子若有若无的清香。每年荷叶长出后的三五个月，她们家的餐桌上几乎日日都有一碗荷叶粥，于是每年这几个月，总是爹爹和哥哥们应酬最忙的时候——毕竟，任谁整整半年每天都要吃同样的饭食也会厌倦，何况娘亲一煮就是几十年。
沈红楼还记得，她和姐姐还有嫂子们这几月里不变的乐趣就是去揭穿爹爹和哥哥说要在外应酬的谎言，然后催着他们回家，看他们苦着脸喝下一碗荷叶粥，虽然自己也逃不过要把一碗粥喝干净的命运，但能多拉几个人下水，总是令人快乐的。
凝视着一池在雨里无助摇曳的幼嫩荷叶，沈红楼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她想家了。
有那么一瞬间，沈红楼甚至想从这打开的窗子跳下去，跳到这一池荷叶里，挥散所有压在心底的惶恐不安，在荷叶的清香里永远的睡去。
沈红梦如同着了魔一般摸上了槛窗的边缘，一些雨丝飘落到她的手上，她冷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周见昌温暖的笑容在她脑海里浮现，沈红梦收回了手，心下有些惶恐。她刚才怎么了？怎么会有那样可怕的冲动？
宫妃自尽是要牵连宫外家人的，即便如今的陛下在权势之上名不副实，但沈红梦也不是大世家或者高官权贵家的女儿，面对皇权的问责，父兄也只能任人宰割。
“陛下……”
沈红梦喃喃自语着，她爱陛下，但不知为什么，越想起陛下的笑容，她的心里就越是惶恐。
“或许是我自知配不上她，所以在患得患失吧。”沈红梦努力说服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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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越发频繁了。
沈红梦几乎要掩不住脸上的憔悴，最初是半个月四次，然后是一旬四次，到如今才五日就做了四次噩梦，每一次噩梦都是那位没有眼睛的女人，而每一次半夜惊醒后她都不敢再次入眠。
沈红梦知道，她有了心结。
窗外的雨越发大了，刚开的粉色荷花被雨点打得四散零落，花瓣散落在荷叶上，也有些随水波远去。
“碧玉，陪我出去走走。”
“娘娘？”碧玉看了一眼窗外瓢泼大雨，有如天倾，“娘娘，这雨太大了，不如等等再去？”
“我不想等了。”
沈红梦拿起榻上的披风，就要向外走去，碧玉无法，忙拿了伞跟过去。
雨下得太大了，碧玉撑着伞严严实实地遮住沈红梦的头顶，可是还没走几步，沈红梦的衣角便全湿了，碧玉自己更是被淋成了个落汤鸡。
“娘娘！”雨声盖过了周围的一切动静，碧玉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喊，“娘娘！这雨太大了！我们等等吧！您衣服湿了要着凉的！”
沈红梦没有回答，可也没有停下步子，自顾自向前走去，碧玉只好跟着给她撑伞。
沈红梦一步步向前走着，碧玉却越来越慌，她发现，自家主子正在一步步接近她们之前发现疯女人的地方！
“娘娘！娘娘！”
沈红梦对碧玉的呼喊充耳不闻，她越走越快，到后来竟然小跑了起来，她微微喘息着停在一座荒凉而破败的宫殿门口，雨水打湿了她额前垂下的碎发，她仰着头，看着门上挂着的褪了色的牌匾，长，门，宫。
沈红梦颤抖着手推向半开的铜门，许是修缮者太过不经心，那门竟发出了“吱呀”的声响，惊得她后退了一步。
“娘娘……”
……
“你们找谁？”
“这里有个没有眼睛的女人吗？”
“哦，你说那个疯子啊。昨晚上她发疯冒雨出来乱跑，一脚滑到井里淹死了。”
……
沈红梦机械地扯了扯嘴角，死了……
她死了……
在她差一点要问出真相的时候……
一种无法言说的惶恐缭绕在沈红梦的四周，究竟是什么秘密，自己刚要查问，知情人就死了……
是因为自己吗？那么，陷入其中的自己，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
“娘娘！”
……
柔和的烛光照亮了屋里的黑暗也驱走了空气中的冰冷，沈红梦缓缓睁开了眼睛，陌生的帐顶，陌生的床栏，陌生的女人。
打扮素净的宫装女人拿着剪刀将烛火剪得更亮，她背对着床上的沈红梦，却像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一般：“你醒了。”
“这是……哪里？”
沈红梦浑身发软，但陌生的境地还是让她心生警惕，她强行坐了起来。
“清妃……”宫装女人轻轻地一笑，转过身来看着沈红梦，她注视着沈红梦，却像透过沈红梦看到了别的什么，那空渺的眼神令沈红梦不寒而栗。
沈红梦这才注意到，这是名年老的高位嫔妃，她打扮得并不精心却一丝不苟，宫装素净却规格不低，而她那有些苍老的面容更是显出了几分阴森可怖来。
“您是？”
“本宫静妃。”静妃的笑容就像画在脸上一般，没由来的，沈红梦打了个寒战。
“算算时日，本宫进宫也有三十年了，时间过得多快啊。”静妃凝视着沈红梦的眼睛，却好像并没有和她交流的意思，她仿佛只是想要透过沈红梦去看到某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好像只是要和谁叙旧，半点也不在乎沈红梦的反应。
“皇帝尚在潜邸，我便是他府上的孺人【1】，如今三十年已过去了，时光催人老，岁月不饶人啊。”
静妃轻轻地念叨，声音越来越小，到了后来更近于喃喃自语，“你呢？死在了最好的年华里，至今容颜未改，我竟不知该自得于自己笑到了最后还是该羡慕你们毕竟曾经拥有……”
静妃看着沈红梦姣好的容颜，言语越发轻缓了，沈红梦根本就听不见她说了什么：“你是第一个，可她已经是第四个了……真是悲哀啊，你爱上了他，以为他也爱你，所以肆无忌惮，付出了真心，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却因行事过于张扬而招了他的厌恨……
“这也并不能怪你，当年你以一歌姬的出生压得我们所有人只能匍匐在你的脚下，谁又敢想象，你竟只是他睹物思人的替身呢？当他发现了你和他记忆中的那人不一样，你就再不能得到他半分垂怜……
“你瞧，她跟你一样，明明出生低微，可只凭着三五分相似的样貌，就能让他百般荣宠……一个歌女，一个侍女，一个商人之女，一个侍郎家的女儿，你们都在最短的时间里走完了我一生艰难跋涉的路，死也无憾了吧……
“我以为命运从来不公，可是他爱的人和我爱的人一样，甚至不屑于多看我们一眼，所以命运，其实还是有些公平之处的吧？”
静妃轻缓的声音如同柳絮一般轻轻扫过她的脖颈，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虽然不知道静妃到底说了什么，但她心底的惶恐却越发浓烈了。她不敢再让静妃说下去，忙开口打断：“姐姐，是您救了我吗？”
静妃深深地凝视着她，直看得沈红梦下意识地向后缩去，她轻轻地叹息一声，将手中的剪刀放下，剪刀轻触梨木的桌面，发出轻轻的“铛”的一声，让沈红梦猛然一抖。
“别害怕。”静妃轻缓地、温柔地道，“你昏倒在冷宫之外，那儿离我这里最近，我便将你带回来了。你既然醒了，就自行离去吧。只是，本宫给你个忠告，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追根究底的好。”
沈红梦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我哪有……”沈红梦笑得牵强，“我不过是、不过是想在雨里散散步罢了。”
静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沈红梦感觉自己被全然地看透了，静妃轻轻一笑：“没有就没有吧，你只要记住，冷宫的那位，是这整个后宫被埋藏得最深的禁忌。前三个禁忌者恃宠而骄落得那般下场，你可不要做第四个。”
第四个？第四个……又是第四个！
沈红梦面色极为难看，缩在身后的手无意识地颤抖着，她看着转身离去的静妃，想要开口叫住她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静妃最后似是善意的提醒响起：“你的丫鬟在外面跪着，带她一同离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禁忌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