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章六 燕子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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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泽是个刀客，不过此刻他手里没有刀，却在数招之内夺过应战者的短剑又击打其腹部致败。
是人都瞧得出双方的差距，不过总有些人仗着人多势众妄想扭转败局。
然而不过是更大的失败。
失败的人们狼狈逃走了，陆泽吹响哨子，后面好像在看戏的马儿欢快地奔上前来，他抓过缰绳就要上马走了。
“陆大侠。”
宛如少年般清灵的声音焦急地响着，陆泽微微一愣，瞥过去一眼，回话依旧不近人情。
“陆某人非江湖人士，何以称为大侠。”
说罢，便是一阵风起，马儿嘶鸣。
霍祥未曾再言，只是在他走后唤了之前被他藏在灌木林后的马儿，回去。
半路上，陆泽放缓了速度，看着天边黄昏的一片火云，取下水囊，便往口中倒去。
只是不是酒，美人也不是他的婉娘。
“陆大哥”，始终跟在他身后的伶人一下子就与他并肩而行，好在也没有再喊他什么“大侠”，说道，“小人这里有些好酒……”
“拿来吧。”
他上下打量了这伶人一番，鼻翼一动，似乎闻到了酒香味，到底还是不客气。
霍祥从马脖子套着的大袋子里取出一个酒囊，仿佛就在那一瞬，陆泽闻到了自己最爱的烧刀子酒味，心下一动，居然是直接跳马过去，抓住了那酒囊，同时也拥住了霍祥。
可他没在意，只在那似有似无的脂粉香和一股奇怪味道（颜料）中，就着那畸形的姿态，咬开了酒塞子，一股脑地灌进了自己的胃里。
“好酒，好酒！”
他大笑开来，浑然不觉自己怀中人僵硬的身躯和噗通得满脸烧红的心跳声。
他是陆泽，也是陆天行。
在来到客栈之前，霍祥不认得陆泽，但认得陆天行。
这并不是说他知道陆天行侠名，只是一位老人在寂寞之中谈到旧友时无意间提到的友人的孩子。那时，他只有八九岁大。
那一年夏，村子里闹饥荒，父母整日愁眉苦脸，他和几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起穿着破烂的衣服，吃着干巴巴的窝窝，还是一天的口粮，然后他被卖了，不过他那时候并不知道父母放弃了他，只知道他一醒来，就在一辆车上，车里好几个男孩女孩，窗外是他没见过的风景。
“别看了，我们被卖了。”
记不清是哪个人说的了，霍祥傻乎乎地反驳，说不可能，不可能，然后找了个机会偷偷逃走了。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于是走啊走啊，漫长的路程，石子与树枝将身体变得伤痕累累，后来是爬上了一座山，被一个闲逛的老头捡到了。
那老头就是燕子坞。
懵懂的他这样问燕老头，他真的被卖了吗？年迈的老者叹息着看着衣衫褴褛却仍掩盖不了那童真的孩子，就说收留他，再带他去找寻答案。
于是，伤好后，老头带他去了他曾经的家乡，看到那熟悉的茅草屋，却听到了一阵阵哭声，妇人的哀求，身居主位的男子沉痛地低吟，还有……
原来，是真的。
不过，小孩子的个性大概就是健忘吧，他想了想最终就决定跟着燕老头一起生活，在那山林中遗忘曾经的家，遗忘母亲的怀抱、父亲的叮嘱和兄弟姐妹的欢笑，统统都忘了。
但是，他没有根骨。
根骨，就是人能否练武的根本，根骨的好坏决定了人以后练武能达到的极限。
当燕老头告诉他这个事实的那天晚上，他哭得很伤心。
“孩子，这没什么好哭的，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说来老朽其实还挺羡慕没有根骨的普通人呢。”
“可是，五子（霍祥在家排行老五）能干什么呢？”
“你可以好好想想，孩子。”
那之后，他乖顺地叫燕老头爷爷，燕老头也很用心地对待他，比如说每天夜幕后给他讲故事，说的就是从前他在江湖上看到的听到的和经历过的事情。
每当燕老头提到陆家的时候，神色都要温和一些，而提到陆天行时神色又很开心。
陆家，陆天行……年幼的孩子眨着闪晶晶的眼看着老人缓慢又爽朗地讲述着那一切。
他说那是他看好的晚辈，可惜他退隐了，要不还真收他为徒，把那一身刀法传授下去，后来霍祥问他为什么不继续留在陆家，老人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就是那时候，霍祥认识了陆天行。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彬彬有礼，面容英俊，富有正义感，家世出众，仿佛一切代表美好的形容词都可以堆砌到这位英年才俊上面去，他却也不骄不躁，极尽了侠者风范，不过，燕老头说他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也许某一天他会在自己最擅长的地方狠狠摔一跤，也许他会面目全非。
老人的话总是有几分道理的，所以当霍祥真正见到陆天行也就是陆泽时，并不吃惊。
那一段时光，是霍祥最快乐也是最自由的日子，后来他对唱戏有了兴趣，被燕老头带到那年到这儿的戏班子里，被取名霍祥，从此开始了他的戏子生涯。
在戏界里，有这么一句话，台上一场戏台下十年功。
唱戏的基本功是痛苦的，比燕老头交给他那些粗浅的拳脚功夫还要难熬。
唱、念、做、打，只有唱的时候他才能从枯燥疼痛中清醒过来，一展那艰辛。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
从十年前他第一次登台，做台上一个翻跟斗的小猴子，到后来的主角，现在又是唱戏的还是编排戏曲的，努力是值得的。
而燕爷爷、陆天行，在夜深人静中不断想起来，终究成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部分。
记忆中的悲伤终究会被遗忘，也只有美好才会给人砥砺前行的力量。
走南闯北，戏班子里的人不断变化，因是三流九教的，他也逐渐知晓了江湖。
几年前，他听到了那个噩耗——知道了陆家的变故，于是夜里失眠。天边的乌云遮住了天上的弯月，身旁大通被人呼噜噜的声音嘈杂，他便披上棉衣，从自己珍藏里取出煤油，点燃，坐在昏暗的光下，将曾经燕老头告诉他一个关于陆天行行侠仗义的故事慢慢地编成了戏曲，就像曾经燕爷爷告诉他那样，也许他记混了，这个人不是陆天行，但是——
人间自有真情在，侠者之心永流传。
他希望，失去亲人的陆天行听到这一场戏时，能明白曾经自己的善行不会错的。
“你想要去见陆天行吗？”
后来，江掌柜找到他，对他说。
他不知道江掌柜是谁，也根本不知道陆天行到底是什么样，只是明白能知道他跟燕老头这段牵扯的人不会欺骗他，用不着欺骗他。
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伶人而已。
于是，他离开了戏班，跟着江掌柜到了客栈里，见到了他。
原来，多年后的陆天行——陆泽会是这样子。
“陆……陆泽……”
他轻轻地呢喃着。
却无意间入了某人的耳。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章六 燕子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