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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琼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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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翕总算了解了黄巢那句“春风得意马蹄疾”。她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周围人都是艳羡和倾慕的眼光。虽则她并不是全场焦点,可她心中也浮了一层浅薄而浓烈的快乐。
寒窗多年,至今有了回报;弃掉工具,返璞归真,却仍取得不俗成绩。
这是多好的感觉啊。
王翕觉得天地广阔,豪情万丈,直想把前边的二人掀翻在地,策马狂奔而出。
“这榜眼真是俊哪!这是谁?”
“你便没有眼力见了,你且看看他身后那一位年轻人。”
“我看这人也平平无奇……”
王翕身子一歪,差点掉马。
“名扬天下的王曦,《帝都记》的主角,你不知道?”
“他原是……?”
“他便是‘王曦’的原型,如今风流天下知的探花郎啊。”
“《帝都记》原来不是杜撰?也不对呀,《帝都记》可是早就写了‘探花’一章节啊,这可是……”
王翕皱眉,心里理出了个脉络,京中有文人撰了一本《帝都记》,主角恰与她名字相似,经历也雷同,故而有此议论。
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吗?
孟灵知却闷闷飘来一句:“原来你已经这么出名了……你这探花郎,派头却比状元榜眼大多了。”
真不知是福是祸。
策马入宫城,气吞天下。
三人风光无限,意气风发。
跟着长队便入了琼林宴,众臣在列,皇帝居中。
花团锦簇乱人眼,酒香处处凝鼻息。
王翕见识了宫城的恢弘华美,于琼林之宴更了解了权力的诱惑和壮美。
三人翻身下马,依次进宴,立于当中,垂首叩拜。
“参见陛下。”
皇帝语气间是敛不得的笑意与傲气:“平身入座吧。”
三人依言行事,凭了名次落座。
皇帝端详再三,终是忍不住感叹:“大盛英才辈出,真是朕之大幸!且不说这英俊年青的榜眼,先看这十五六岁的探花郎,朕便喜不自胜!王翕,你且过来!”
突然被点名的王翕心中一颤,出列垂首至帝皇面前,缓缓行礼:“草民王翕,叩见陛下。”
王翕觉得臂上一紧,就被皇帝托起:“御前不卑不亢,眼神纯粹坚定,是个好样的!”
末了又语带关爱:“就是太瘦弱了些,想来科考受了不少辛苦罢?”
王翕忙垂首道:“翕有一日身处琼林,得见天颜,昔日辛苦何足挂齿!”
“好啊好啊,”皇帝抚掌大笑,“赏,赏。我看,便良田百亩,京中好宅派于你,如何?”
王翕眉心微动,忙伏身谢恩:“草民谢陛下隆恩!只是对大盛并无作为,如今平白得了赏赐,实在叫臣内心不安。陛下若赏,便在草民有所实绩后在赏赐中加上良田百亩,京中好宅便可。”
皇帝见她恭谦,也不勉强:“说的不错,是个明理的好孩子。你退回席里罢!”
虽如今皇帝已经暮年,叫她好孩子,她还是有些肉麻。
她退下后,皇帝又叫出了孟灵知。
自然又是好一顿赞赏。
孟灵知论才华气度,可是要胜她一大截。
最后是本科的状元,他遭皇帝叫出王翕才知晓他的名字——魏武。
真是威武的名字。
王翕忍不住吐槽。
她带了笑意四顾,孟灵知见状压低身子在她耳旁问:“有什么好笑的事?”
王翕抿唇不言,却隐隐有了笑意浮现。
宴会上众臣静默,王翕却在看谁的胡子奇形怪状,谁的表情最不走心,这样打发时间倒是挺有意思。
可是余光里为什么有那么熟悉的身影?她微微侧目,心坠入了好深的深渊——又渐渐升起来——
夫子。
他却一直再看她。
她的目光来时,他微笑着点头。
终于,见到了你。
王翕曾无数次因温如玉对夫子万念俱灰,但是只消见他一眼,她便忘却前尘。
傅玉书一身华服,高冠黑发,丰神俊朗。显然是她从未见过的夫子模样。
可是这样的夫子……王翕攥紧了衣裳,却是温如玉每日都能见到的。
孟灵知感受到她的异样,也随她目光看去,与傅玉书对了个正着。二人目光相遇,心中便氤氲出一种奇怪的敌视感,像是早有,像是注定。
“今日众卿只需饮酒,不需多礼,开怀些,开怀些!”皇帝显然是喝了些酒,脸色微红,眼神不甚清明。
众人领命。
历来琼林宴便有赋诗以游乐的习俗,王翕也不善此道,不敢在大佬们面前丢人,便借口尿遁了。
出去透透气倒比在那压抑的场合开怀些。
王翕想到皇帝无力的“开怀些”便觉好笑。
“探花郎,恭房便在前面。”
王翕颔首:“多谢。”
王翕别了小太监,却绕过了茅厕,看小太监走得没影了才出来活动活动。
“终于把科举的任务完成了!”王翕伸了个大懒腰,走在回路上发现路边小道穿去的墙后隐隐有座假山,便想去歇一歇。
徒步进去了,躺在假山边的大石上,王翕舒服地叹了口气,翘起了许久未翘的二郎腿来。
“嘻嘻索索”几声,却让舒服安逸的王翕不得已直起身子,警惕问道:“谁?”
黑暗中透出一个人来,珠翠摇晃,花颜如玉,巧笑嫣然的宝儿便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我。”宝儿笑靥如花,双手捧了脸来,“这么久没见,想不想我啊?”
“宝儿?”王翕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莫非……”
宝儿很是得意:“没什么莫非,我就是这宫殿里最受宠爱的小公主,傅宝儿!当然啦,外面都叫我安平公主,我的兄弟们也这样叫我,只有我父皇叫我宝儿,现在,还有你。”
王翕顿觉头大,这小姑娘干什么还羞答答的?
“草民失了礼数,”王翕忙行礼,“参见殿下。”
宝儿恼,跺脚娇声道:“你做什么叫我殿下?我要你叫我宝儿,就叫我的名字!”
“公主……”
“既然我是公主,你就要听我的话!”
“是,宝……宝儿。”王翕觉得压力山大啊,和公主走得太近的男孩子有啥好下场吗?更何况她还不是个男子,当这宝儿知道她是女子,那她还不得吃了她啊?
宝儿才开心一瞬,又立马拉下脸来:“王翕,你为什么要骗我?!”
王翕心尖一颤:“草民……我……不敢骗公主。”
“不敢?”宝儿冷哼一声,“你不是叫孟灵知么?怎的殿上又有个和你不一样的孟灵知?你可知道,我因为你可闹了好大一个笑话呢!”
王翕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私下去酒楼找了那个孟灵知,我看到他的时候,可把我鼻子都气歪了,这个傻大个居然敢辱骂我不知廉耻,还敢醉醺醺的跟我说:‘阿翕一辈子也不会喜欢你……’!”
我的姑奶奶姑爷爷,你们还能少惹些是非吗?
宝儿说到这里还不解气:“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告诉整个皇室我喜欢的是孟灵知了!我母后差点就给我指他了!要不是我偷偷去见他,你就再没我这样好一个妻子了你知不知道?”
妻子……?
王翕立马跪下:“任公主打也可,任公主骂也可,王翕,不配公主。还请公主另择良人,不要再执着于王翕了!”
宝儿闻言,泪盈眼眶:“你是多不喜欢我?难道我丑我笨吗?为何看不上我?”
“公主貌美如花,聪明伶俐,是草民不配。”王翕哽了喉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公主这样恨绝,想来不是一时兴起来的……
宝儿取下发间珠钗,不带一丝犹豫地指向了喉间细嫩的皮肤——
“你若不要我,我就死给你看!要我傅宝儿嫁一个根本不爱的男人,我绝不心甘!”
王翕瞠目,公主的爱太过热烈,无论她是男是女,她实在无福消受。
黑夜中有人碎步而来,两人都一惊,那人却在此时穿破黑暗,屈身向宝儿行礼:“殿下,不好了!”
傅宝儿瞪圆了眼睛:“灵珠,怎么回事?”
名唤灵珠的宫女急得哭出来:“陛下,陛下,将你许给榜眼孟灵知了!”
傅宝儿惊掉了珠钗,声音颤抖问:“是父皇下的旨意?”
灵珠答道:“是孟灵知求娶的公主!陛下现下已经下诏了!”
傅宝儿仿佛被抽去所有力气,跌坐在了原地。
王翕心中却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孟灵知是不是因为她,求娶了傅宝儿?
求娶公主意味着什么——是断送了他的前途,断送了他的半生幸福,断送了他永恒的自由……
傅宝儿一路跑去琼林宴,王翕和灵珠忙跟上她,步履匆匆,踏花掠痕。
“父皇!”
宝儿一声凄厉的呼唤划破琼林宴上众人酒酣的愉悦气氛,登时便全场寂静,鸦雀无声。
公主便这样直直跪在众人面前,泪眼朦胧道:“父皇,为何要将宝儿许给孟灵知?宝儿不是你最爱的小女儿吗?摘星星摘月亮你都给我,为什么婚姻大事便不要宝儿自己做主了?”
皇帝脸色越发阴沉,看她的眼神依稀透了责怪:“安平,你失仪了!”
父皇少有叫她安平,叫她安平,表示此地毫无回旋之地。
宝儿豆大的泪珠滴答落地:“李天师曾预言,儿臣的如意郎君会在母后生辰那日在母后的生地见到儿臣,儿臣一路坐轿,哪有其他男子见过?只有在城墙上,和王翕一顾倾心,王翕才是儿臣的天定良缘啊!”
皇帝低斥:“胡闹!是朕惯坏了你!叫你分不清场合,看不明事理!”
孟灵知上前一步,笑对宝儿道:“公主可错了,当时见到公主面目的男人,不只王翕一个!”
傅宝儿心中一震,却全然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