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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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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学子刘贵前在客栈内自缢身亡的案子有了粗略的调查结果,程安也从程涧和程世清的交谈中获悉了此事的原委。
刘贵前前来咸明城赴考,在客栈安顿下不久,就向万堂联递交了拜帖。几日后就有一名管事模样的人寻到客栈,邀请他于当晚去万府赴宴。
到了晚上,刘贵前沐浴更衣后到了万府,同时在场的还有另外几人,都是平素名声在外,文章和学识极得人推崇,很有可能在这次春闱高中前十的学子。
宴中,万堂联对几人赞赏有加,并表示出对他们这次春闱报以厚望。这就是看上了几人,想让他们拜入门下做门生的意思,几人如何不懂?能得到万堂联的垂青,那是喜出望外,于是当场就跪倒行了拜师礼。
师生相谈甚欢,几位学子一直待到月上三更才告辞离去,万府的李管事挑着灯笼把他们送出府门。
将将出大门之际,李管事突然停住了脚,对着几人拱手笑道:“小人有个问题想请教几位举人老爷。”众人忙回礼称不敢,并请李管事尽管讲来。
李管事微微一笑道:“小人想请教,臣字有几种写法?”
“臣字有几种写法?”几人面面相觑,这算什么问题?但是既是万府的管事所问,所以也都认真地回想起来。
“两种。”其中一人回答道,并用手指在空中描摹,其他人也都点头赞同。
“不对,还有一种。”李管事缓缓摇头,随即也伸手在空中描摹起来。
“对,还有这种,这是先帝自创的写法,臣字也可这样写。”一名学子肯定地说道。
其实当初就是元高宗写了错字,多写了三笔上去,别人不敢指出来,就说是他的自创,所以此字就算这样写也是无错。不过明白人都能猜出由头,虽然也念臣,但一般都不这样写。
见几位学子连连称是,李管事也并没接着往下说,只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我家大人对此字甚为熟悉。”
说完这句,便拱手作别,转身回府而去。
回客栈的路上,几位学子皆心事重重沉默不语,分手道别时也是胡乱拱拱手。
从李管事说出那句话后,刘贵前心中就犹如擂鼓,他知晓凭自己的本事能够得中,但能不能进入前十获得皇上亲点,那他还没那个把握。
刘贵前一会儿想着若是东窗事发自己锒铛下狱的情景,惊出一身冷汗。一会儿想起家中姨娘的忍辱负重和嫡母的刻薄嘴脸,拳头又微微捏起,内心千人交战,挣扎不已。
终于到了会试那天,直到刘贵前提着食盒背着被褥坐到了自己的小间里,心中都还在犹豫。
当天考的是策问,论君臣之道。
刘贵前笔走龙蛇,正要写出君臣一体几个字时,执笔的手顿住了。眼前闪过父亲冷漠的眼和姨娘脸上的青痕,还有幼妹的娇笑,“哥哥被皇上点了要给我买新衣裳”......
刘贵前咬咬牙,把元宗帝自创的那个臣字飞快地写了上去......
三日后会考结束,刘贵前走出了考场,只觉得春风得意踌躇满怀。他很满意自己这份答卷,何况还有那个臣字,剩下的就只是回客栈等着金榜题名了。
放榜前一日,刘贵前和几个同窗去游寺,回到客栈时突然被一小厮拦住,并将其恭敬引到了街边一辆马车前。马车里坐着他几日前见过的万府李管事。
不等他见完礼,李管事就俯身对他低声说道:“那事不知何人泄露了出去,被一纸状书告上了京兆尹,估计几日内就会被彻查。”
刘贵前闻言,犹如掉入冰窟,浑身血液都被僵住,脑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李管事阴沉着脸又继续道:“刘贵前,如若你被带走,就说是你自己一人所为,和万大人毫无关系。我知你家中还有姨娘和幼妹,如若你想她俩好好的,就记得千万别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说完,马车就轰隆离去,只剩下刘贵前失魂落魄地站在街中,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客栈。
当夜,就一条绳子寻了短见。
在元威帝下令彻查此事后,万府的李管事也被带去审问,还不等用刑,他就叫着要招供,然后说出了所有经过,并签字画押,等候提拿问审。就在他招供的当天晚上,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情。
李管家死了。
他是自杀的。
许是自认难逃重罚,竟畏罪撞壁身亡。
另外几名和刘贵前一同赴宴的学子也都下了狱,经过审问,均都承认当晚万联堂曾指派李管事对他们做出暗示。不过他们皆心性高傲,不愿做此等舞弊之事,甚至有人说就此瞧不上万堂联品行,待到高中后便另投他人门下。
几人的考卷也被调出来审查,然而每份考卷都和刘贵前一样,皆是元高宗自创的那个臣字。几名学子辨过考卷后大呼冤枉,承认卷子确为自己所作,但不曾那样写过臣字,哪怕被严刑拷打后也不松口。
但铁证如山,岂是他们不承认就能翻供的。
而京兆尹从这几日递交的状纸里,确实也翻到了一纸状书,状告万联堂用改字留痕之法,以此辨认自己门生的试卷,行舞弊之事。
这状纸混在一堆其他诉状里,还没曾打开翻阅过,差吏也不记得是何人呈递。
而主考官万堂联,也被暂时关押进了大理寺,等着几天后的开堂审问。
这日下学,待王翰林走出学堂后,赵小磊突然起身堵住门口,正色道:“可有人同我一起去探望万弥?”
顿时好几人急急答道:“我去!”是陈新潜和秦禹平他们。
庆阳转身看向程安,程安对她点点头,于是庆阳也大声道:“我和程安也去。”
瑞阳是任何情况都不能被庆阳拉下的,所以紧跟着也急声道:“还有我还有我。”
赵小磊拧眉想了想道:“人不可太多,三四名就行。我就直接点名,秦禹平,陈新潜,王悦和我一同前去。”
然后看着程安三人道:“你们三人自己选一名出来。”
庆阳和瑞阳顿时就对上了视线,眼睛都像要喷出火,看样子谁也不会让。最后庆阳咬咬牙,居然和瑞阳异口同声道:“程安去。”
秦禹平给王府带了信,很快王府就派了车马来,接上几人出了宫,向着万府而去。
到了万府,只见大门紧闭,王悦敲了好久的门,才来了个腿脚不好的老仆开门,颤巍巍地把几人迎进了大厅。
一路上都没见到几个下人,满院冷清,想是好多人怕受牵连都已经提前走了,大厅内也是桌椅倾翻,满地狼藉。老仆前去报信,等了好一阵才等到厅旁的门帘子掀开,万弥走了出来。
这才数日未见,万弥的脸就瘦了一大圈,衣衫空空地挂在身上,看见站在厅中的几人,不由怔了怔,还未说话眼睛就先红了。
“万弥,你的情况可还好?”赵小磊急忙问道,陈新潜直接走上去,揽住万弥的肩膀捏了捏,再安慰地拍了两下。
万弥咬住唇点点头,家里遭此大难,父亲在狱中生死未卜,家仆皆卷走财物作鸟兽散,母亲卧病在床,亲戚看到他上门都借故不见。
短短十来天,他就从一名天之骄子变成了阶下囚的儿子,受尽冷眼尝尽悲凉。纵使他这段时间再如何坚强,他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在见到自己的同窗后,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
“万弥,你以后有何打算?”秦禹平关切地问道。
万弥抬起通红的眼看着他们,“我爹是被冤枉的,你们信吗?”
见几人不做声,万弥又咬牙说道:“我爹从来为人正直,平生最恨品行不端之人,他素来就是如此教导我,又怎么可能去做这营私舞弊之事?你们可曾信我?如若有人告我偷窃,你们可会相信?”
“不会!”几人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们信我不会偷窃,是你们了解我。正如我信我爹不会舞弊,也是因为我了解他,倘若你们信我万弥的人品,就应当信任我信之人。”万弥流着眼泪嘶声道。
“昨日我爹托人带信于我,说他堂堂正正做人,问心无愧,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万家祖宗,对得起莘莘学子也对得起陛下和朝堂,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我和我娘,让我们陪着他受苦。”
“他还让我不要惊慌,说日后陛下定能还他一个清白”。
“倘若我爹被诬陷受到惩处,我万弥定会想方设法为他平冤昭雪,洗清屈辱,哪怕是耗上我这一生!”
程安现在可以笃定,前世那名多年后为父亲击鼓鸣冤的正是万弥,当下不由心绪起伏,站了出来朗声说道:“我信你!”
屋里陆续响起了其他几人掷地有声的回应,“我也信你!”
万弥捂住脸,泣不成声地哽咽道:“谢谢。”
“我们平日受父兄庇护,才让人尊为一声公子,得以进入上书房念书,锦衣玉食一生无忧。如若父兄受难,我们也要当得起这十几年的恩情,现在万弥的父亲正在狱中,我们一起想办法搭救他!”赵小磊抹了一把脸说道。
几人大声称是,随即去各处拖来椅子,就在空空的厅堂里坐下,开始分析筹谋。